御医抚了胡须,又接着说道:“这中毒,也有快慢之分。急性中毒,会出现昏迷,发烧,血压下降等症状,不过,幸而殿下中的毒是属于此种”
刘公公听得不解,忙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御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毒素一点一点积在体内,却不发作,待到一定时日,便会呕吐、腹痛、血便,进而肾脏衰竭而死!”
我听得心里阵阵寒意,不禁颤抖。刘公公也阴了脸半晌不语。
御医却又朝向我说道:“这几日时刻守着,殿下榻上的帷幔都要掀开,注意通气透风,千万别让殿下热着,闷着!”
我听了忙点头,一面应道:“是!”
御医又交待了一些应小心的事宜,才离开。刘公公也撇下我们,回乾清殿宫回禀皇上。
待他们都走了,我才进去瞧朱瞻基,却见了他仍然闭了眼,眉头依旧皱成一处,额上也渗了好些汗珠,怕是正受煎熬,想到平日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心里好一阵酸意。替他用湿湿的帕子擦拭额头,脸颊。
这日景阳宫里的人个个忙忙碌碌,云珠与左喜不停地煎药,药煎好又要待它凉了彻底。
我端了药,便要喂给他。他却昏迷着,药至口中却顺着嘴角淌下,眼瞧着药不入口,我心里焦急,他却不见醒来。彩烟在一旁也露了焦急的神色,一边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彩烟,你去换了清水,再拿条干净的帕子来!”我朝她说道。
她点了点头,便依我的话退了下去。
我瞧她确已出去了,才端起药碗饮了一口,忍住莫名苦涩,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微微半开他的嘴,凑上去口对口地才将药喂进去,这样喂了好几口,瞧着药顺着他的喉咙而下,他不禁咳了起来,幸而未将药咳出。
用帕子替他扯了嘴角,自个用手背随意扯了嘴角。正好彩烟进来了,已换好了水。她瞧见我手中端着的药已快见底,问道:“药已喂进去了!”
我点点头,又将帕子递与她:“你先在这守着,时时用浸了凉水的帕子替他擦擦!”
说完,便赶紧出来了,小跑到殿前,拿起桌上的杯子盛满了水一饮而尽,不知是什么药,实在是又奇怪又苦涩。
这样如法炮制喂了几次药,才见朱瞻基脸色渐渐好转,身上也不烫了。这两日时时守在他的榻前,悉心照料。殿前的人也都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守候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出了差错都要搭上脑袋。
御医也是时时来瞧,诊视了一次又一次。我瞧他脸上神色渐渐松懈了些,不禁问道:“殿下体内的毒可已除去了?”
“已除净了,也无大碍了!”他点了点头。
“那为何还不醒来?”我又问道。
他脸上露了笑意说道:“不用急,今日怕会醒了!”我瞧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放了心。送走了御医,又瞧得彩烟,云珠二人也是几日未阖眼,眼下已有一圈黑韵,不禁笑着说:“你们还是去歇息会,这有我瞧着便好!”
彩烟摇摇头:“寺玉,你也累了,还是你去歇息吧!”
我也摇了头:“你们呆会来换我,我才歇得安心啊!”云珠瞧了我二人相互推搡,不禁奴了嘴说道:“怎么都是我们三人在这侍候,殿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不见其它宫里的人来!”
话刚出口,我与彩烟齐齐地瞪了她,却听彩烟说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不经脑袋!”
她才惊觉说错话,忙捂了嘴。此刻哪有抱怨的时候,殿下出了事,这景阳宫里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此次中毒事件,却也蹊跷,不知为何,皇上现在还未来看过殿下,也不见其他宫里的人来探望,甚至中毒一事竟无人来查。只是刘公公那日来了,遣了好些锦衣卫守在景阳宫外。瞧素日皇上对朱瞻基的用心,此刻不该不闻不问才是。我也正疑惑,却想不透。便按住这些不解,眼下只希望朱瞻基快些睁开眼来。
她二人终是被我劝了去稍稍歇息会。我坐在榻弦处,一面不时替他换了帕子敷在额上,一面用轻轻用羽扇替他扇一丝凉风。终是三日不眠不休的,开始泛了困意,手上动作渐渐慢了。脑中像塞了一团浆糊般开始有些迷糊,这时却听得弱弱地一声:“寺玉?”
困意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忙起身一看,却是朱瞻基睁了眼,他正瞧着我,虽然还有些虚弱,眼色却还有些精神。我心里不禁一喜:“殿下,你醒了?”
他点了点头,又四处张望了一会,才说道:“我怎么了?”
我一面笑着,一面将他额上的凉帕子拿下:“你生病了,已经睡了三天了!”
他还有些迷糊,呆呆地点了头,又瞧了我问道;“怎么只有寺玉在这里?彩烟云珠呢?”
“她们已照看你两天了!左喜和李典也在忙进忙出照料你,现在还在外头候着呢!”我心里欢喜,话也多了,又瞧了他还虚弱的脸色,又问道:“你饿不饿,让御厨给你作些吃的好吗?”
他眼色忽然一亮,瞧了半晌才说道:“我好像做梦了,梦见………”他却欲言又止。
“梦见什么?”我瞧着他,笑着问道。
他想了想,却摇了摇头,又说道:“我好像真的饿了!”
我忍不住轻轻掐了掐他的脸,一面笑道:“知道了,这便让他们做点心去!”
我扶着他靠着枕坐了起来,又嘱咐道:“你先好生坐着,我去去就回!”
二十
出了殿门,却见左喜李典还立在殿外,忙上前说道:“殿下已经醒了!”他二人听得,脸上都是一阵松懈的表情,李典不禁舒了口气说道:“殿下没事就好了!”
我又朝左喜说道:“你去告诉彩烟他们,并让厨里做些清淡的膳食”他忙点了头,转身便走。我想了想,又朝李典说道:“你去乾清宫里告诉刘公公,就说殿下已醒了,并无大碍了!”李典也点了头,便往乾清宫去。
我这才转了身,回寝宫里去。瞧见朱瞻基坐在榻上,这三天下来,滴食未进,小小的脸早已瘦了一圈,不禁一阵心疼。他瞧见了我,忽然问道:“寺玉,我生得是什么病?”我只起身倒了杯水,一面递给他,一面说道:“不是什么大病,怕是近日染了些五伏毒气!”
他慢慢喝了水,正要说些什么。却是彩烟云珠二人进来,见了他忙欠了身唤道:“殿下!”
他点了点头,彩烟才起了身,将手上提的膳盒搁在桌上,一层层拆下,都是些清热解毒的食物,苏叶汤,水酪粥,绿豆甜点等。我端了水酪粥,正要坐在床弦处喂他,却听得外头左喜喊道:“刘公公!”
我忙搁下碗,却见刘公公已由李典引着进来了。他瞧了朱瞻基,一面弯了腰一面唤道:“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瞧见他,却只点了点头。
刘公公又轻声细语地笑着问道:“殿下可觉得有什么不适之处?”一面说了,一面却瞧了我一眼。我忙笑着答道:“御医说,殿下醒了便无大碍!”
他听了才点了点头,又问道:“殿下还记得那日吃了些什么?”朱瞻基摇了摇头:“便是膳房里送上来的东西,公公为何这么问,御医不是说我染了些毒气,才生得病么?”
他听了此话,皱了皱眉,忽然又扫了我一眼,我忙低了头。他又转过头去,朝着朱瞻基说道:“那殿下便好好休养,身体早日康复!”
我瞧他说已至此,便是要打道回宫的模样,才舒了口气。不料,却忽然听得他说道:“寺玉,皇上在乾清宫里召见你。你这便与我来吧!”
我心下不禁暗叹了气。朱瞻基瞧见我脸上为难的神色,却要拦着。我忙摇了摇头,只嘱咐彩烟好生侍候着他,便随了刘公公前往乾清宫里。
待到乾清宫大殿前,刘公公却停了步,只朝我说道:“皇上在殿上等着你,你进去吧!”我心底虽不安,却也只得硬了头皮进去。
他替我推了门,我跨过门槛,便听得身后一阵殿门关上的声音,悠长厚重,心里也是一阵发悚。
抬了头,便瞧见皇上正背对着我。忙跪了下来:“寺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回他听了径直转了身,朝我摆了手:“起来吧!”
我瞧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更是不敢多话,只等了他问话。
他却在殿里左右踱了好些来回,终于半日才停了,忽然朝着我说道:“寺玉,你说是谁想下毒谋害皇太孙?”
我被这意料之外的问话给问得愣住,半晌才回了神答道:“皇上恕罪,寺玉愚昧,寺玉也不知!”
他对我的回答显然是不满的,拖长了音调质问道:“真……………的不知道?”
我依旧是点点头。他忽然睁大了眼,喝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皇太孙中毒,你说这景阳宫里的人谁逃得脱干系?朕要查此事,你们这群奴才就是第一个要掉脑袋的!”
我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对着他凌厉的目光说道:“皇上英明,皇上的确可以将景阳宫里的人都一一审了查了,只怕皇上心里有所怀疑的人不在这景阳宫里!”
“何以见得?”他听了,脸上却不露声色,竟缓了缓语气问道。
“殿下出事以后,皇上未来探视,皇上不来探视也许因为知道殿下无碍,朝中事务繁多,但不知为何,殿下昏迷三日,后宫里竟无人来探视,便是太子与太子妃竟也未来。怕是皇上下了旨,不准任何人进景阳宫,却派了好些锦衣卫守在宫外,这防的怎么也不像是景阳宫里的人!”
皇上听了这一席话,却不作声了。我知自个确是猜中了,这景阳宫里的人确不在他的怀疑范围内,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他竟又开始踱来踱去,直将我的眼晃得,便低了头直盯着地上。
忽然,他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难道是—”
他突然变了脸色,竟不自觉地踉跄一退,随着又自顾自地冷笑了一声,我不禁觉得诧异。忽然又转向我问道:“寺玉,你说是不是朱高熙?”
我听得一怔,不禁瞪大了眼睛望着皇上,心下寻思一番,终是摇了摇头:“寺玉不知,只是—”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寺玉只是觉得不是二王爷!”
“为什么?”他又逼问道。
我确不知为何,只是一种直觉,而且史上也未有朱高熙毒害皇太孙的的记载。也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不决中还是说道:“我只是这样觉得,越是轻易联想得到的人,越不会干这般愚蠢的事!”
他听了,半晌不说话,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倒把朕弄得迷惑了,你今日就直接告诉朕,你究竟是朱高炽,还是朱高熙的人?”
我听得一惊,忙跪了下来:“皇上英明,寺玉得皇上的吩咐只管服侍皇太孙殿下,寺玉确是什么人也不是,只怕是与殿下亲近了些,才被人说成是太子殿下的人,还请皇上明察!”
跪了半晌,才听得他说道:“起来吧!”
我才起了身,看向皇上,他正好盯着我,脸上神色却缓了些。
他仿佛思量良久,又踱回殿上,正襟危坐后才说道:“寺玉,此事就此为止。”
这样的决定再好不过,我忙点了头。
空旷的大殿,我立在殿下,皇上却坐着不语。这种缄默却让我有种错觉,仿佛时间要静止了一样,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冲击耳膜。
终于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我暗暗松了口气,忙脆了安,返身便要推开门。
身后却传来皇上的话:“寺玉,皇太孙朕是交予你了,若出了差错,你也不用来向朕禀报了!”
不知是迎面扑来的阴冷的风,还是皇上这句波澜不惊的话,硬是让我后背一颤。皇上口中一句轻言,却是将我的性命悬于一线。
面前却是刘公公扑了粉饰苍白的脸,我有些鬼使神差地笑了笑,一面将身后的殿门带上。
怕是这一笑,也让刘公公瞧得讷闷,他竟轻声唤我:“寺玉姑娘?”
我才恍惚过来,瞧了刘公公半晌,才笑了道:“公公有何吩咐?”
他却摇了摇头,看了看我的身后,我忙朝他说道:“皇上正在里头,公公如果没事,我也要回景阳宫了!”
他点点头,侧了身让道。我欠了身行了礼,便要朝景阳宫走去。一路上,被凉风吹得稍稍清醒些,细细琢磨一番,想到史上记载朱瞻基是平平安安走至皇位,我又需要担心些什么。不禁自嘲得笑笑,笑得心里却有些苦涩。
朱瞻基在大伙精心照料下,康复地很快。其间太子与太子妃也来探视,太子妃瞧着他孱弱的模样,直心疼地落泪。可怜作为母亲却不能与殿下朝夕相处,便是生了病也是按了规矩来探望。临走之时,太子妃瞧见我,竟执了我的手,殷殷地嘱托:“基儿就交给你了,请姑娘好生照看!”
我听得却是又惊讶又迷糊,忙要半跪了行礼:“娘娘莫要折煞奴婢,照顾殿下是奴婢份内的事!”
太子妃颇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拉了我起来:“有你这句话,我这个做母亲的才稍稍安了心!”
我甚是不习惯她这般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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