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乾清宫里回来?”我拉了他坐下歇息,一边问道。
他摇摇头:“还去了景仁宫给父亲请安!”说话间,脸色却黯淡了下来。我瞧出了端倪,便问道;“怎么了?”
“父亲似乎病了,!”见他小小的眉头拧了起来,不禁有些心疼,又问道;“见过御医了?什么病?”
“御医说是一些旧疾!”
我却想太子确实一直体弱多病,但似乎没有大碍。便朝他笑了。柔声安慰道:“应是没什么大碍的,太子殿下心地那么仁厚,一定能得到上苍庇佑,享尽福禄安康!”
“是吗?”他瞧了我,却是怀疑的神色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殿下也要做个仁厚的人,无论是对人对己,要学会宽容,心中要有一颗仁爱之心,便是将来治理国家,也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得民心者才得天下!”
他却看着我,半晌才说:“皇爷爷说了,治理国家不能靠仁义,妇人之仁者成不了大事!”我听得一愣,很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更重要地是不能反驳,便想了想才说:“皇上所言也是对的,殿下日后便会知道,对别人仁厚一些,自个心里才会安生!”
他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了。
我心里却想,朱瞻基性格上却不全像朱棣,并未继承那种“凡事做绝”的性子。
过了几日,朱瞻基便要我随他去上书房里读书。他进了房里,我在门外候着。时而能听到他朗朗读书声。立在门外站得久了,便有些无事。幸而上书房对着御花园,四月中旬,园里的牡丹,芍药等都开了花,一片姹紫嫣红,甚是养眼。上午时空气清新,又夹杂了花的芬香味,不禁闭了眼,深吸了口气。再睁了眼,却见一人朝这边走来,虽看不清,但至少不是宫女太监,便忙低了头规规矩矩站直了。等那人走过时,只瞟见他的衣襟下摆,却是暗黄色的,便知是皇子的衣裳,忙抬了头要唤道:“奕肃!”
映入眼帘的却是二王爷的脸,才懊悔不已,怎么就忘了二皇子呢。他见了是我,愕然的一愣:“寺玉?”
既然已被认出,便只好扯出一丝笑意一边福了福身:“二王爷”
“你怎么在此?”他看看我,又看看上书房,不待我回答,又一转眉目:“是在等皇太孙?”我点了点头。
又一时无话,不自觉低了头,避开他的目光。却听得他问道:“在宫里还习惯吗?”
“习惯”我一面点了头一面回答,又是一阵沉默,不禁抬头加了句:“皇太孙殿下宅心仁厚,对待奴才都很好!”
却见他冷笑了一声,我瞧不明白,便也不敢多话。又低了头,他忽然抓了我的手腕处,我条件反射地便要甩开,一面有些气恼地瞪着他,他只是看了看我的手,才说道:“伽楠香手珠,你不喜欢么?”
我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顿了顿迎上他的目光才说:“王爷的礼物太贵重,寺玉实在消受不起!”
他仔细端详了我,试图想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半晌才移了目光,竟也不说些什么,拂了袖子便越过我离开。
我才舒了口气,却也不敢四处顾盼,只低了头。过了一会,却又听得脚步声渐近,这回得了教训,便将头埋得更低。不料那脚步声竟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心下暗叫不妙,难不成是二王爷折了回来,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那人说道:“你还要盯到什么时候”心下一喜,忙抬了头,却是奕肃,不禁瞧了他傻傻笑了起来。他瞧着我呆呆的模样,不禁也失了笑。又瞧了我身后的上书房:“在等瞻基?”
我点点头,他又说道:“到前处去吧!”我朝屋里瞟了一眼,他瞧了瞧天色,才说:“他还需些时候才下学!”
我才与他沿了走廊往偏处走去。
走了几步,正要开口说话,却是奕肃先说道:“陈伯那里我已打点好,你就不用记挂了!”听了此话,我不禁失笑,便闭了嘴。他见我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我笑了笑:“原是想拜托你此事,既然你已经打点妥当了,也就不必再说了!”
他点点头,转而又问道:“在宫里还有什么需要的都列个单子记下来,下次替你捎进来!”我摇了摇头:“没有!你不必替我费心了,吃的穿的用的,宫里怎么会缺!”
他瞧了我一眼,才说道:“身上可有银两?”
我听得诧异,一面摇了头一面说道:“要银两作什么?”他听了竟冷笑了一声:“你心里想的事这般简单,却硬要往这复杂的宫里闯!”
我见他又将话扯到此处,忙转了话题,讪讪笑了一下:“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原是一句随口的话,却叫他脸色黯了下来,半晌才淡淡地说一句:“我也曾在宫里呆过!”
心里一紧,这话才将我生生点醒,奕肃也是皇子,必然是在宫里长大的,这宫里的人情世故怎么会不清楚。又瞧了他的神色,心下也蓦地有些酸意,便忙转了话:“你若得空闲,便去如是阁里替我把一些东西带过来!”
“什么东西?”他瞧着我,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有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里面是一串手珠。”我顿了顿,又接着说,“是二王爷送的,我想得个时候还了他去!”
十九
他听了,若有所思地低了头,半晌才点了点头。之后便是一阵沉默,彼此瞧了都是满腹心事。相互无语了半日,我才开口道:“殿下怕要下课了,我也得回上书房外候着了!”他点了点头:“你去吧,我也要出宫了!”
转了身,便朝上书房处走去,走了一段路,返了头却见奕肃还直直立在那处,望着远处的亭榭竟失了神。怕是心里也有触景伤情的往事,我此刻却是自顾不暇。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便转了头继续往回走去。
回了尚书房门外,却见朱瞻基竟已立在门外,忙上前去:“殿下!”
他脸上一丝愠色:“寺玉,你去了哪里?”
我瞧他有些不悦,忙陪了笑:“今儿放学这么早,太傅已经回去了?”
他却不回答,只瞪着我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我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苦笑不已,原想岔开话,不叫他计较,却被他不依不饶地扯回来,果不是寻常的孩子那般容易唬弄,又瞧他清澈的眼睛,便也坦白了:“刚才碰上四王爷,往旁处说了会话!”
他听了,竟笑了起来:“我瞧见了四皇叔,你们刚走开我便出来了!”我一愣,不禁问道:“那你为何问我!”
他却正了正色,说道:“寺玉,我就想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我听了更是不解,又仔细端详了这眼前的孩子:“我为何要骗你?”
他摇了摇头,露了茫然的神色:“我不知道,只是这宫里的人,都不喜欢说实话!”我听得心里一颤,不禁拉了他的手,微笑说:“殿下,别说这宫里,便是这世上,也没人喜欢说假话,说假话的人一定是有他的无奈之处!”
他却不置可否,忽然抬了头,注视着我的眼睛说道:“寺玉,你不会和旁人一样欺骗我,对不对?”
他的眼神不是炽烈的期盼,竟有些凌厉,恍惚间竟以为是皇上,不禁愣了半晌,心里又辗转了一番,终是硬了头皮点了点头。
他才像松懈了般,脸上露了笑意,又说道:“寺玉,我饿了,我们回宫吧!”一面说了,一面快步往景阳宫里走去。
“你还未去给皇上请安啊!”我急急跟了上去,只几步便追上去挡了他。
“皇爷爷还未下朝,太傅都被传去奉天殿了!”朱瞻基一面说了,一面直直要往宫里回。我听了,心里也稍稍松懈,幸而不用去见皇上,才随了他后边回景阳宫。只瞧他心情极好的模样,我却是惴惴不安,心里只想着自个说的话,说假话的人必有他的无奈之处。
这几日,宫里按往年的规矩进食不落夹,原先了却不知是何物。见了才知竟是用苇叶方包糯米,或是用莴苣叶子包裹精致熟食裹了吃。御膳房里又往各宫各院里分发了新鲜樱桃,或是剥了芒壳的煮熟的新麦穗,制成稔转,据说进食稔转是品尝一年五谷新味的开始。一面与彩烟她们张罗了这些节食,一面暗暗感叹这宫里的传统却是繁多。
再到五月初,各宫各室门前安菖蒲,放艾盘。大门上悬挂吊屏,吊屏上画了好些天师仙子一类。听宫女说了才知晓,原是这些时日毒气易染侵肌体,方布置了这些物什降伏五毒。
原先瞧了这些不觉有些好笑,真是古人有古人的法子。
因为朱瞻基夜里服了朱砂,又饮了些菖蒲酒(都有清心安神,解伏毒的作用),早早入了睡,我才得了闲,早早回了屋里。燃了蜡烛,从橱中取出一个匣子,拿出一沓墨纸。
“木预,我在宫里已一月有余,生活比想象中要好些。只是四四方方的围墙将天空割成一块一块,不若在如是阁里,在你身旁一抬头便望见又高又远的晴空。夜里独自躺在榻上,便是屏了息也听不到墙那边的声响。宫里墨蓝的长衫,紫红的夹裙在眼前晃来晃去,却没有一袭胜雪的白衫。”手上执了笔,一面瞧着眼前的烛焰跳跃起伏,一面托了腮想得入了神,不觉间蜡烛渐要燃尽,脑中不禁闪过“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不觉摇摇头,欲将这话抛至脑后。心里却道,何必想些丧气的话,一面叹了口气。收了纸笔,将它放入匣中。
听得远处传来二更的鼓声,才灭了蜡烛,上床歇息。
次日,正要去寝宫里唤醒朱瞻基,并替他更衣。进了寝宫,直走到他的床榻前,俯上前唤了几声:“殿下”却不见他有丝毫回应,便有些讷闷,低下头仔细瞧了,见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一处,脸上更是泛红,才暗觉不妙,忙用手拭了拭他的额头,却是烫得很,才知他是病了。才急急地跑了出来,朝候在殿前的李典喝道:“殿下怕是生病了,快些去禀告皇上,去传御医!”
他听了,一面应了一面慌慌张张便往外跑,却与正走来的彩烟撞了个满怀,不待瞧一眼她,便直直朝皇上的宫邸跑去。皇太孙殿下若有什么意外,怕是整个宫里的人都要陪着。所以他才如此慌张。
我瞧了彩烟,忙说道:“殿下怕是发烧,你去端盘凉水,将帕子浸了水中!”原先心里却道只是发烧,并无大碍。但在此时,却也被他们慌乱的模样感染,竟也有些急躁。
她点了头,忙返了身去端水。一会便端了水来,我才绞了帕子,叠成长条,敷在朱瞻基的额上。又将他的中衣解了敞开,露出颈脖处。我所知的也便是这些,余下只能等了御医。
幸而,片刻功夫,御医便来了。手上提了药箱,也是神色匆匆。忙将他引了寝宫,与朱瞻基细细诊视。
退出了寝宫,到了殿前,才发觉刘公公竟站在面前,却是与御医一同前来,先前慌乱之时竟未注意到。我忙上前欠了身,拜了礼:“刘公公!”他点了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却朝殿上的宫女太监们说道:“这是怎么照看殿下的,竟让殿下染了病。要是有什么事,皇上怪罪下来你们担当得起吗?”
大家一听,心里俱是惊怕,纷纷跪了下来。
刘公公冷哼了一声,便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御医已走了出来才作罢,忙上前问道:“大人,殿下病情如何!”
御医微微皱了眉头:“殿下不是生病,是中毒!”
众人听了此话,更是露出惊恐的神色。我心下一颤,腾地站了起来,上前拉了御医慌忙问道:“什么毒,有解药吗,殿下会有事吗?”
刘公公听了御医的话已是脸色一变,又瞧了我造次的模样,脸上神色更是阴郁。幸而此刻不是责罚我的时候,便也看向御医,等着他的回答。
他亦被我突兀的行为吓住了,好一会才正了正色朝刘公公回答道:“公公且放心,虽是中毒,发现的及时也并不严重,待我开了方子,服了药便不会有大碍!”说着,递给他一张药方。
我听得此话,才稍稍放心,原先还以为是普通的发烧,却不料竟是中毒。且又听得刘公公朝李典吩咐道:“快去司药局按着方子抓药”李典一面点头一面慌忙接了药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刘公公又朝他问道:“那便好,只是不知中的是何毒?我要查明了这事才好回了皇上!”
“是朱砂!”他答道。
、我听得不禁一愣,心下不解,这朱砂不是药司局里发下来的,说是清心解毒的药吗。
却见刘公公脸上也露了迷惑的表情,御医才缓缓解释道:“朱砂配琥珀内服确有安神镇惊,清心解毒之功效,只是它既是药,却也是毒,“丹砂入火,则烈毒能杀人”怕是这朱砂遇过火析出了毒素,殿下服了它,才引起中毒。“
我听得此话,不禁要倒吸一口气。再瞧刘公公,他也皱了眉头。
御医抚了胡须,又接着说道:“这中毒,也有快慢之分。急性中毒,会出现昏迷,发烧,血压下降等症状,不过,幸而殿下中的毒是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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