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淳”我与奕肃竟异口同声道,然后相视一看。我知道杨淳,是因为此人是朱棣留给太子的三个重要的辅臣之一,他最富传奇色彩的便是在锦衣卫诏狱中读书一事。
奕肃知道此人,必定因为此人是太子身边的重要谋士之一。奕肃看我的那一眼,便包含了对我为何知道此人的质疑。我无从解释,便撇过头忽略他的疑问,只向木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你昏迷的三天中,他来看过你,早已自报家门!”木预看下我与奕肃各自脸上的神色,只顺着我的话回答。
我听了却头脑更是昏沉,一时仿佛有许多事缠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不觉间眉头又拧在一起。木预见了,半是戏谑半是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这些事自会有人解释,你那日闯进火中救人,可是成了时下街头巷尾的饭后闲谈,寺玉,你可出名了,恐怕还有人要找上门来!”
我嗔怒地瞪他一眼,恨他此刻还拿这些事来作弄我,我心里正烦闷着,正要喝他几句,却听得奕肃说道:“木预所言却也属实,寺玉,着火那日,你那样冲入火中救我,确实让许多人见了,也知道你了,好些朝上大臣,便是父皇当时也听闻!”
见他提起朱棣,我又想起那日人群中百姓的窃窃低议。不禁问道:“皇上对着火一事有何看法,朝中大臣可有拿此事作文章!”
奕肃被我一问,先是一愣,又似乎是审视般扫了我一眼后轻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寺玉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才醒悟此话问得有些突兀,一时寻不到理由,便顺势将那日在人群中听到的话转而说了一遍。
他一听便沉默下来,我瞧他不作声,又解释道:“我那日听了此话,便想到那寻常百姓都能将失火一事推测到迁都上,朝中大臣中反对迁都的人定不会放了此事,更是要以此为借口大做文章!”
“你所猜没错,这日朝上大臣纷纷上书,提及迁都一事的不宜之处,更有人将之与天灾联系在一起,说是迁都一事是逆天而行,要遭上天的谴罚!”不知奕肃可相信我所说,但他依旧慢慢说出时下朝堂上的情势。
“那皇上可有何想法?”我又问了一句
“父皇未作旨意,想必还在定夺中!”
我心想,朱棣是如何的人物,当年几子中最像明太祖朱元璋的便是他了,与朱元璋一样若是定了一事任何人都不能令其改言。此事若他心意已决,定是无人能改。脸上却不露声色,只瞧了奕肃的神色假做沉思状。
然后是一片沉寂,正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却是先前只在旁听着的木预插了进来:“寺玉,你的药都凉了,还不喝完?”
先前奕肃与我说了会话,手上愈加慢了渐渐停下手。
我一听,便借机转移了话题:“不喝了,苦死了!”
木预见了,笑道:“怎么?火都敢闯,还怕喝药!”
不说也罢,说了我才想起那着火的行宫,心下一阵后怕,脸上不禁变了色!
木预却不依,半真半假地喝道:“现在知道怕了,那会怎么冲动了?”
我瞧见他眼里的担忧,不禁笑着说:“是呀,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离得远远的,我才不要送死。我那会是昏了头才会冲进去的,一定是连日几夜没睡好,脑子昏了!”说着转向奕肃笑着说:“你要是想着以身相许,我真要半夜放火烧了你房子,让你再在火里睡一次,我们便两不相欠”
奕肃听了,皱着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却是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瞧见他的样子,又转念一想,火都闯了,不占点便宜实在有些不值,便一边诌笑着一边说:“你若真要报答我,就黄金百两百两地送上来吧!”
木预一旁居然拍了手赞道:“这是好主意!”
奕肃却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有些慌张,忙移了目光,盯着床边的梁木,像是对着它说道:“你不用谢我,我心里现在还害怕着,如若我今天死了,我在地底下都要后悔得死。如若时光反流到那一刻,我肯定只会在外头眼巴巴地看着你被火烧死。你要死了我会难过,不过也就难过一些日子,然后再照样好好生活下去!我没有那样伟大,我是一寻常人,怕痛怕死怕很多事,偏我有些傻气,容易冲动,所以救你是一时冲动,你不用感谢我!”一口气说完后才转回目光看着他。
原以为他会露出了然的神色,不料他竟微微一笑,却含着一丝苦笑的意味,然后对我说道;“你何必说这些话,我心里是明白的!”
我也一笑,更不作解释,明不明白都已不重要,重要地是我知道自己。
待到奕肃走后,我才长叹一口气。却被木预听见,他踱到我床前:“你这叹得是什么气!”
我不禁苦笑一下:“好多事,忽然一下都涌上来,我现在脑子昏乱,想不清楚事情!”
“为何杨淳认识你?告诉你奕肃在宫中?又来探望你?或者说太子怎会知道你,或是想对你作何打算?”木预说了好些问题。
我望着这张男生女相的俏脸,脸上一丝丝身在事外的表情,冷了冷脸,朝他说道“还有你又是谁?你怎么救了我?”
木预故作轻佻一笑:“我?我称你为夫人,你说我是谁?”
我不禁冷笑了一声:“我不认得你,至始至终都不认得!”那日出了房门特意看了眼他屋里并没有人,而后又在我被困在火中见了他,难道这只是他听闻我困在火中闯进来救了我吗?
木预何曾见我这般冷言厉色,也呆了呆,随即也苦笑道:“你此刻怎么关心起我是谁?或者说,寺玉,你相信谁,你相信我的话吗?”
不料被他一问,我却回不上话来,只是愣愣地望着他。
他趁势上前,咄咄逼人道:“你本就不相信任何人,我,当日的解缙,或者是二王爷,太子。即便是奕肃,你也不相信他,你与他平日里说话多是试探与周旋。你并不想害人,却也是无情无义,你想他人好,想保得自己周全,事事在算计考虑。可恨你又是有情的无情,你会冒死去救奕肃,或是终忍不住当日劝了解缙,或是言谈之外也凭你所知之事提点了旁人,虽是明知有些事真假难辨也不去计较,你这究竟是善还是不善,谁又说得清”
我听得心里一颤,身子一软,双肘便要支撑不住,跌倒在床上,不知是碰上伤口还是被木预一袭话刺得,只觉生痛生痛。抬头望了木预,他眼中却是正经的神色。我心下是又惊又喜又怕,惊得是他看出了我,喜得也是他看出了我,怕得更是这般。我因知晓历史,又与些权高位重,可颠覆朝野之人相处,有些话当说不当说,全在一念之间,或因着我的话改变了历史,或是推进了历史,更或是顺着历史将好些人送进了虎口,我心有余戚,忐忑不安。我只想明哲保身,护自个周全,身边周遭之人,我便是能护便护,不能改变结局我也希望这中间少受些磨难少遭些活罪。
此刻被木预道了出来,我索性朝他说道:“我原先不问你来由,是因为寻思我与你本无关联,便是朋友也好,不必寻了各自的过去,相互间也了无牵挂,如若有一天,大家分道扬镳,或是你我二人谁有些是非,也好聚好散,互不相关。可是如今………”话说至此,望着他日渐刻进心里的模样,不觉得些心酸。
“如今如何?”他追问道,看似随意间又扫了我一眼。
我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我还没到那种境界,我还是不希望有一日会因你而心里难受!”
我终是转了口,有些话说不出来,只藏在心间不去触它。
九
他听了,知道我的话又躲闪了几番,却不逼迫,倾刻间又回复常色,笑着说;“夫人终于有些夫人的样子,知道替我操心了!”
我也知他这些玩笑话下的弦外之音,便不深究。又顺势翻了身,不想再理他。
听得他在身后说道:“身上的伤,大夫说幸好都不严重,敷了药,再上些SSSSSSSSSS,不会落下什么疤痕!”
我依旧不理睬他,任他把玉帏替我放下,然后走了出去。此刻心情复杂,岂是几个字能说得清楚。
卧床养伤的日子里,叶离离差了灵儿给我送了不少东西,多是XXXXXXXXXXX。奕肃的药也是一拨一拨地往这送,陈伯收了药笑着说明儿我可以开个药铺,只卖治烧伤的药。多日内服外敷之下,手上的伤渐渐好了起来,果然如大夫所说,没有留下什么疤痕。只有右手腕因戴着金属的手表而灼伤得历害,顺着表盖的形状印了个痕迹。养伤养懒了性子,心里无端烦闷,便借机长躺在床上,等伤彻底痊愈又是好些日子,转眼间立了秋,八月十五中秋节已在眼前。我小的时候,常常在奶奶家过中秋节,晚饭过后,便在院子里摆了桌子,桌上放些祭月的水果点心。我们围了坐下,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心里会觉得莫名的快乐。人年纪越来越大,值得高兴的事越来越少,对人对事越来越苛刻,心里也越来越不快活。
十五中秋夜,叶离离邀我泛舟赏月。因闲来无事,更怕独自一人每逢佳节倍思亲,便应了她的邀请。
我们这次坐的是大船,船上很有些人。我并非是什么文人雅士,喜欢独自泛舟作茕茕孑立状,离离也见多了有些酸气的或是身份高贵的“听客”,倒觉得这样融入人群中更加有趣。只是叶离离身着一身红色绸裙,本是倾城绝妙的容颜又添了一丝娇媚,更是引得众人或是偷偷侧目或是直直盯着失了神,看得我心里直笑个不停。叶离离倒不露一丝羞怯,便是大方得体地笑着,说着。这便是我喜欢她的缘由之一吧,美丽而不矫情!
撇下离离与灵儿,独自踱到船舱的前头,船已驶到江心,抬头一望便是十五的那轮圆月,久久远望,原先就怕思乡心切的情絮终是袭上心头,这月亮与家里的是同一轮,虽跨越了一千年,但我所望着的是同一个。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与谁共此时,与一千光年之后的自己吗?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会忘记曾经的生活方式吗?那些过去触不到,见不着,甚至从未梦回过,二十年的时光便是黄粱一梦吗,究竟是曾经做梦,还是此刻在梦中。或者何时才能醒来。思及种种,不禁鼻子一酸。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忽听得有人在耳边吟起李白那首“把酒问月”,方把我从愁绪里拉了回来,转头一看,依旧一袭青衣,不是杨淳却是哪个?
“寺玉姑娘看明月当是如何?”杨淳见我发现了他,朝我扬唇一笑。
我一见他,便似乎看到了他身后的朱高炽,看到了太子与二王爷的党派之争,不禁脱口说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朝为环,夕夕成X!”
杨淳一听;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转而又讪讪笑了一下。我一时语快便把纳兰性德的词说了出来;他赞赏地是纳兰的词;讪讪笑着是因为我借机嘲讽!
他一时无语相对;便转了话题,又问道:“寺玉姑娘伤势可好了?”
“已好了,没有什么大碍了!”望着他确是关切的表情,我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那便好,太子一直想请你去府上一坐!”他终是说出了这话。
“我还过是一寻常百姓,何德何能进太子府做上宾,太子莫不要拿我一个小女子寻开心才是!”虽不知朱高炽心下打算,我却不想与之沾上点滴关系。
杨淳听了,竟然顺着我的话,假意当作是我的谦逊推辞的话,笑道:“不,太子不寻开心,确是真心想认识寺玉姑娘!”
我却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杨淳怎么这么狡猾,却不知为何日后被第一个牵联,难逃诏狱之灾。想道婉转的话行不通,便直直地拒绝了:“我没有这个闲心,不去!太子总不至于要滥用职权押了我去吧!”
“寺玉,你大可放心,太子待人谦和,为人正直仁善,更不会欺负一个女子!”他一听,却很认真地朝我说道,直接省了称呼,已经直唤其名。
这我并非不知道,太子虽不能说有雄才伟略,涵韬晦,但至少是一个仁厚忠义之人!太子党中虽有为一己之私,为权谋利益而拥立他的人,却也有敬佩XXXXXX而围在其身旁的人,这眼前的杨淳便是其一。
杨淳见我不回答,又说道:“太子行动不便,才邀请你亲自来府上,希望你不要见谅!”
经他一提,我便想到一直被忽略的一事,朱高炽年幼时腿上落下残疾,行动不便。人们对于残疾二字讳莫如深,他虽贵为太子,但在众人眼中心底隐隐将之与残疾相联系,况且位高权重者,更是众矢之的,在人眼皮底下生活也是一种煎熬。脑海中浮现其吃力行走的身影,不禁觉得有些怜悯,心下有些犹豫之际,听到离离唤我的声音,返身一看,离离向船舱这边走来。
“寺玉,原来你在这儿,害我一番好找!”走到我身边,嗔怪道。再一侧目,看见杨淳方在我耳边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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