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姑娘哽咽道:“我单名一个双字,四太爷与他家的叔叔婶婶都唤我双儿。”
“原来是双儿表妹。”文怡微笑着安慰她,“别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是个好姑娘,我们都有眼睛,都看在眼里,不会因为别人失礼,便误会你的。”
容双哽咽道:“大表嫂,我跟你说实话。我跟大表哥从来就没有过婚约,四老太爷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要把我许配给大表哥的事。他与大表哥不是一个房头的,做不了大表哥的主,顶多就是出出主意,最终还要柳二老爷与大表哥点头。而且,我直到今年七月才出孝呢,你跟大表哥的亲事,从头到尾都是名正言顺的,无人可质疑,你别听其他人乱说。”
文怡闻言回头看了柳四太太一眼,后者已经窘得鼻尖发红了。事实上容家姑娘一接回来,当时族里又正在议论柳东行的亲事,众人自然就认为柳四太爷是要把人配给东行的了,可大部分人都忽略了,当时容家姑娘还戴着孝呢怪不得柳四太爷一直没有明说,也没有要求东行给个信物。还在孝期的姑娘,说的哪门子亲?
文怡看着容双,倒是越看越顺眼了。虽然眼下她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方才行礼时,也很有大家风范,但只看她冲进屋时的气势,便知道是个有心气的。文怡便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别伤心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回头我与你表哥商量商量,怎么也得给你安排一门亲事,不叫你误了终身才是。”
容双吃惊地抬头看她,文怡只是微笑:“你是我家相公亲祖母的侄孙女儿,只看在她老人家的面上,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丢下你不管呀”
“可是……”容双有些迟疑,“容家当年对大表哥那般无情,我爹也……”
“都是过去的事了。”文怡笑着打断她的话,“再说,柳四太爷也是我们的长辈,又对相公一向关照,他既然把你接回来了,我们也不能让他老人家为难。”
容双咬咬唇,毅然道:“大表嫂,不瞒你说,四老太爷他们是因为我长得有几分象姑祖母,平日行事又总是学她老人家的做派,因此爱屋及乌罢了。我今日做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大异于姑祖母往日的为人行事,只怕我回去后,他老人家就不肯再抬举我了。我们家从前也曾做过对不起大表哥的事,我没指望能从你们夫妻身上得什么好处。若大表嫂真的有心帮我,就为我找个寻常人家吧。我也不求对方大富大贵,只盼着是个清白人家、人品正直就够了,哪怕是个穷庄稼汉,我也心甘情愿。”
文怡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安心在家等消息就是。”便叫了秋果进来,吩咐道:“好生把容家表小姐送回去,再看看她缺什么,回来报给我。”秋果应了,容双正要说话,却被文怡止住:“都交给我吧,不必再说了。”容双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听得秋果出声相请,方才缓缓转身离去。
柳四太太见人走了,连忙道:“行哥儿媳妇,你真要给她寻人家?就怕无论你为她寻了什么样的亲事,都会有人说闲话”
文怡淡淡地道:“别人爱说闲话,就让他说去。心术不正爱说三道四的人哪里都有,我还能管得住别人怎么想么?”
柳四太太讪讪地,胡乱聊了几句家常,便借故走了。文怡又料理了几件琐事,回到客院里,柳东行已经回来了,看到她,有些闷闷的:“我都听说了,四爷爷怎么就……”顿了顿,“他从前曾在信里跟我提过一句,我只当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后来他再有信来,就没提起过了,我只当没这回事了,想不到……”
文怡笑了笑,把方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道:“容家表妹是个有主意的,我瞧她一个孤女,失了父母,叔婶又是那样的人,家徒四壁,举目无亲,四爷爷忽然要接她来家收养,她不敢出言反对也是常理。孤女不易,她比你我,又更可怜些。若她真有意要攀附,今天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就看在这一点上,咱们帮她一把又如何?”
柳东行低头道:“你拿主意吧,我哪里知道这些?给她寻个可靠的人家,再添一副嫁妆,让她安安静静过日子去吧。”
文怡见他兴致不高,便问:“你怎么了?”
柳东行摇摇头,苦笑着抹了一把脸,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容姚两位太夫人之争……相似的情形,却是不同的结果,他心里怎么总觉得不是滋味呢……
第三百三十七章心结得解
柳东行很郁闷,也很沉默。文怡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他的沉默有些怪异,不象是只因容双之事而起的,便问:“相公,你到底怎么了?容表妹这件事不难办,虽说我们在恒安逗留的时间不长,但只要交待清楚了,就能得个两全其美的结果,别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的。”
柳东行摇摇头:“我不是在意这件事。”
“那是为了什么?”文怡看着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你可是担心四老太爷那里?”她笑了笑,“他老人家生气是一定会生气的,但这件事他并不占理,他与你不是一个房头,你又有亲叔叔在,你的婚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拿主意。再说,老天爷也没站在他那边,容表妹直到我们成亲时,还在守孝呢,自然不可能与你定亲的。我看四老太爷大概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咱们且好言好语哄着他,等日子一长,他自然就会明白了。总不能为着他一个人的执念,便耽误了容表妹的终身吧?”
柳东行又再苦笑了下,抬头看她:“刚刚听说这件事时,我心里就有个念头,总觉得这事儿就象是几十年前的情形又再发生了一遍。那时我真是苦恼极了。祖母的娘家侄孙女儿,又没了父母,还因为我的缘故,闺誉有损,我若是视而不见,自顾自地抛下这件事走人了,日后见了祖母,我哪里还有脸面?可我娶你为妻在先,又没有纳妾的想法——再说,纳表妹为妾,也未免太委屈人了,委屈了她,更委屈了你——我真不知该拿容家表妹怎么办才好。那一刻,我真是怨四爷爷,平白无故惹下这么一件事,却又不跟我说清楚。但我小时候备受欺凌,除了四爷爷一家,就再没别家族人愿意对和善了,直到我长大以后,亲近我的人才慢慢多起来。就冲这份恩情,我又不能怪四爷爷。”
他低下头去:“四爷爷怪我,不该不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便由得二婶给我定下亲事,更不该在出征前匆匆忙忙就娶了亲。若我没有定亲,没有成亲,那现在回到恒安来,正好办喜事。他说,当初我要出征的消息传来时,容家来人要把表妹接走,许配给别人,表妹拿着剪子抵住脖子,说宁可死了也不离开。四爷爷说,表妹就象祖母一样坚贞,我不该辜负了她……”
文怡听得脸色发黑,那四老太爷是什么意思?她沉声问:“四老太爷说这样的话,是要你休了我另娶吗?”
柳东行吃惊地抬起头来:“你说的什么傻话?这怎么可能?就算四爷爷真是这个意思,我也是不能从的”
“既然是这样,你为何这般垂头丧气?”文怡皱眉道,“我不知道四老太爷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方才我是亲眼看见的,容表妹与她两位堂婶的关系一点都不和睦,其中一位表婶还说,如果容表妹执意不肯嫁你为妾,她就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嫁过来,哪怕是你给当通房都愿意容表妹说,今日就算是死了,也绝不会给你做妾……四老太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以容家人的做派,若当初要将容表妹接走另许人家,说不定是十分不堪的亲事,容表妹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她既未见过你,又不曾与你订亲,四老太爷夸她哪门子的坚贞?他老人家该不会是把太婆婆的事强安到容表妹身上了吧?”
柳东行怔了怔,细细一想,眼里渐渐露出几分不明的期盼来:“娘子,其实今日容表妹之事,跟当年祖母的事是不一样的吧?”
“当然不一样”文怡斩钉截铁地道,“虽然同样是未订亲,但当年太婆婆是在你曾祖父母的主持下嫁入柳家的,是名正言顺的柳家媳妇,姚氏太夫人则是太公公不告而娶回来的,进门的日子还在太婆婆之后。今日的容表妹,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不过是族中的长辈怜惜孤苦,又念及故人情谊而收养回来的孤女,连所谓订亲的传言,也是子虚乌有,而且她被接进柳家,尚在你我议亲之后,又因为要守孝,一直没有定下亲事。她的处境虽然可怜,却与当年太婆婆的经历毫无相同之处”
柳东行看着她,嘴角渐渐弯了起来,伸手握住文怡的手:“你说得对,这两件事不一样,是我糊涂了。”
文怡微微噘起嘴,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道:“要说象,我倒觉得我跟太婆婆更象些。太婆婆为了报恩而嫁入柳家,操办公公丧事,照顾婆婆,乃是公认的义媳。那我明知道你上战场有可能回不来,也仍旧嫁给你了,算不算是好媳妇?若我跟着你回老家,你要因为族里长辈的几句话,便把我休了,又或是纳新人进门,我岂不是冤死了?”
柳东行笑了笑,将她拉入怀中搂住:“胡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我几时说要休你,几时说要纳新人了?”
文怡赌气地戳他的鼻子:“我知道你不会,可你在这里自怨自艾些什么呢?我把上门占便宜的坏亲戚给打发走了,又亲亲热热地招待了你的表妹,还答应会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你却半个笑脸都不肯露,分明是埋怨我呢”
柳东行笑了,握住她的手指,慢慢收了笑:“我不是埋怨什么,也不是自怨自艾,只是有些惶恐。我正是一帆风顺、春风得意的时候,忽然听人说起这件事,整个人都懵了。我是一万分不愿意委屈你的,那什么容表妹,我既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管她去死?可是……她姓容,若我丢下她不管,由得她自生自灭,她会怎么样呢?难道要一辈子青灯古佛么?还是象祖母那样,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那我跟祖父当年有什么两样?我……我哪里还有脸面去怨恨姚氏太夫人与二叔他们?”
文怡忙反握住他的手:“这如何一样?是你想得太多了。”
柳东行摇头:“由不得我不多想。四爷爷……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我忘了祖母当年受的委屈,还要学祖父一样,做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虽然其他长辈们把他老人家安抚下去了,但我心里……仍旧是沉甸甸的。四叔从来没有这样骂过我,我心里实在难受。”
文怡心中恼怒,却也知道这时候不是骂人的好时机,便柔声安慰道:“四老太爷完全是因为想起了太婆婆的事,才会糊涂了。容表妹与太婆婆如何一样?我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太婆婆当初遭受了不公,吃了许多苦,最后还郁郁而终,四老太爷他老人家心中愧疚,觉得自己未能帮助太婆婆,才会一门心思要将这份愧疚补偿到容表妹身上。可是,你才是太婆婆的亲骨肉啊容表妹本就是太婆婆的堂侄孙女,那几位容家叔婶,又再远了一层。他们跟太婆婆是什么关系?四老太爷怎能为了他们为难你?”
柳东行目光一闪,整个人好象想通了什么似的。文怡忙加紧道:“还有呢,我听容表妹说,她在四老太爷家,为了讨他们喜欢,总是学着太婆婆那般说话行事。不过今日她闯过来在两位婶娘面前明言拒婚,行事与太婆婆的性情大不相同,恐怕四老太爷要着恼了。我想她一个孤女,寄人篱下,也不容易,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证明,其实四老太爷与众位长辈们只是移情罢了?”
柳东行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说得对,四爷爷只是为祖母当年的遭遇难过,但他不能因为容表妹也姓容,便逼我去做忘义之事,那跟当年祖父所为,也没什么差别了”
文怡心下一松,笑道:“你想通了就好。相公,我不认得恒安的人,不如你去帮忙打听,有什么年岁相当又品性正直的青年才俊吧?咱们就趁在恒安的日子里,把这件事办了。我再给容表妹置办一份象样的嫁妆,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想必四老太爷见容表妹有了好人家,也不会再责怪你了。老人家性子难免执拗些,你也不要与他生气。”
柳东行笑了,抱过文怡,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好娘子,我就知道,有你在,没什么可愁的”文怡脸红红地拍了他一记:“快放手,叫人看见了,象什么样子?这里可不是我们家”
柳东行又亲了她一口,方才放人。文怡便赶紧转到对面坐下,又在念叨起今日准备的供品等事。念叨了一会儿,她发现柳东行没了声音,便不解地转头看来,见他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便轻轻推了他一下:“又怎么了?”
柳东行转头看她:“娘子,虽然祖母与容表妹的际遇不一样,但我有些疑惑,如果当年祖母离开了柳家,另择婚配,会是什么情形?如果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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