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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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记-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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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去了哪里?”
  小二笑呵呵的,“这个小的就不晓得了,不过道爷房还未退,想必不是远地。”
  庾定胥脸色一整,听闻他同道士一块走了,恨不得当下便寻一匹良驹宝驾直追而去,将张紊抓回身边。
  甫上街,迎面过来几人,一人拱卫于中,露齿一笑,“庾通判,好巧。”
  庾定胥一揖,“御史大人!”
  宁王负手点头,“朗月风清,庾通判不如来同朱某饮几杯好酒?”
  “下官……”
  “庾通判应允了罢,请这边走。”
  盛情难却,庾定胥掸掸衣袖,“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话间道士同张紊在某破庙里拾了柴火,和衣而眠。
  火堆里噼啪作响,道士叹道,“张兄不习惯罢?”
  “习惯,鳖精害我时侯,比现下要惨得多。”
  “我看你前几日还舍不得你表哥,怎么突而舍得了?”
  ……
  道士不声不响问了这么个问题,直噎得张紊一声也吭不出来,霎时睡意全消。
  “你不喜欢他?”那道士故作惊诧,“不喜欢他不如让给我,好采阳补阳。”
  张紊脸都绿了,“道长!”
  “哈哈哈,玩笑玩笑,睡罢睡罢。”
  说罢枕头入睡,可比老僧入定快多了。
  张紊这时不知是想庾定胥多一些,还是杭州父母多一些,亦或是往日奢侈舒适多一些,他一闭眼就见年少时的庾定胥微笑捧卷,又见庾定胥冷冷淡淡,却已是成人身材,风姿不可睥睨,过往种种,颠倒错乱,随着庙里风声萧萧,他也沉沉睡去。
  
  这二人翌日到了吴县,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小桥流水婉转黄莺,温温软软,道士把袖子一捋,豪气冲天,“走,去收拾那妖精!”
  张紊自然是跟在后面的,两人敲开衙府大门,门人揉着惺忪睡眼,嘟囔道,“谁呀谁呀,这么一大早的……”
  道士昂首挺胸,“我要见你们张主簿。”
  门人一怔,摸着后脑勺疑惑道,“张主簿?噢,道长是说咱们张大人呐……”他扯起嗓子一叫,“张大人,又有人慕名拜访来了。”
  叫嚷间,有个蓝衫人缓缓踱出来,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瞥,旋即阴险一笑,示意门人回避,大步走近,“是你!”
  张紊一看正是那美艳鳖精,又见他说话,当即吓得连退几步,正想去扯道士衣袖,那道士却也陡然间连退几步,颤声,“你……你……你……”
  “怎么?话都不会说了?”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睛一扫张紊,“张小相公,你还敢来?还带来这么个没用的牛鼻子……呵。”
  那一声笑明明是酥人骨头的,张紊和道士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啐一句:不好!
  果然,刹那间风云变色,地上飞沙走石,道士手握着尘柄法器,正暗自念咒,只见鳖精一抬手,他尘柄上的白拂抖动,尘柄竟然凭空飞了起来,道士急忙伸手去抓,心口一道黄符直直打向鳖精,美青年不躲不避,黄火到了眼前,方出手一拈,五指一拢,他掌中似有水汽,再打开扔出一团焦黑黄纸。
  道士急急念了个障眼咒,传音与张紊:早知道是这妖精,打我我都不来,快跟我跑!




38…41(完)

  38
  
  张紊失望之极,道士干笑道,“我同他百年前有过一战,惨败而归,那妖精不晓得修习的何方妖术,既不怕法器,亦不怕咒语,铜剑加身而不伤,金刚压顶而不倒……这回是我愧对你,便不收你银钱了。”
  道士还觉得自己宽宏大量做了让步,张紊苦着脸,“……那我,还回绍兴去?”
  道士嘿嘿两声,“不然,张兄有何高见?”
  张紊一叹,“是。”我没同庾定胥说一声就跑来吴县,也不晓得他担不担心。
  二人被鳖精收拾得落荒而逃,寻了个犄角旮旯蹲躲。张紊有一下没一下扯墙缝里的草根,连声哀叹。
  道士战战兢兢开了天眼天耳,往府衙那头看,鳖精原先在跟人说话,猛一下抬头,意味深长地朝他抛了个媚眼。
  他浑身一激灵,慌忙撤走,甫到门口就听马蹄声急,定睛一看,竟是庾定胥。
  就见庾定胥下马后,在府衙前来回踱步。
  “庾公子!”
  张紊听他蓦地叫了声“庾公子”,一时激亢,把道士一扑,“表哥?表哥他来了?”
  道士定了定神,掏出张黄符,折纸般一弄,一只黄鹰现了形,振翅一拍,直上霄汉,冲出了他们藏身的巷子。
  “张兄不用担心,我给庾公子传音,教他跟着我的鹰来。”
  原来庾定胥陪宁王干了几杯小酒,话都没有多说,左右是心神不定,便趁着月色,连夜跨马奔来。
  
  这时候,太微星君宫里的荷君吃了几份糕点,牛饮了一整壶琼浆玉液,豪气万丈地一甩手,“我定要教那老王八好看!”
  太微星君轻轻摇头,“你不是他对手,须得我去……只是还有一事……”
  荷君秉一双剑眉回头,“甚事?”
  “听你叙述,救你的那凡人恐怕遭了鳖精报复,你是该去报恩的。”
  荷君两眼一瞬睁得老大,“报恩?”不等星君说话,他恶声恶气补道,“凡胎肉骨,臭气逼人!”显而是想起了张紊狎弄他真身的旧事。
  星君又摇头,“天上人间,凡事都是一环扣一环,他救你,就该报恩。像我愿为你出头,是因为看不过去你被鳖精欺负,凡人不知前因后果,救你是定数中的一环,所以你报恩也是定数。”
  荷君老老实实听他说完了,低头应了。
  星君掐指一算,笑出声来,一派老谋深算,“好,我们下凡去。”
  二仙站上两朵祥云,乘风拓雾,不消一会便到吴县。
  
  鳖精今早起来右眼跳完左眼跳,左眼跳完又是右眼,搅得他很是烦躁,天不亮迎来了道士张紊二人,不屑之下,也平静了心气。岂料刚赶跑那两人,天上又来两位。
  一个是他跑掉了的荷花精,另一个龙章凤姿长身玉立,一看就不好惹。
  也不顾周围人惊得跪地磕头,高呼神仙,他眯起眼,冷冷揶揄,“喝,兴师问罪来了。”
  星君沉声,“妖孽,你好不知耻。”
  鳖精往四周看了眼,忽而一甩袖,化作一团水汽,飘飘忽忽就往天上飞。
  荷君叱道:“不好!他要跑了!”
  星君哪容得他跑,横指念了一通,袖袂中飞出一个布袋,追着那团水汽而去,二仙也御云追上。这一追一赶,到了一处山林,鳖精现出形,冷笑,“我不是要逃,是怕你们吓着了凡人!”
  他忽而大怒,“你算甚么神仙,竟敢偷窥他人心思!”手一挥,一块大石就朝星君砸去。
  星君心道:原来他是不愿府衙里人将他当作妖精才跑,倒存的好心。
  大石直飞入布袋中,狂风大作间,鳖精一面破口大骂,一面也身不由己地飞入袋中,星君隔着布袋,道:“你本性也不坏,但害人终归不对。”
  鳖精闷闷大吼:“我没有害人!”
  荷君这时方跳出来,“还说没害人!你将我禁锢于水底,又顶替那凡人身份,这还不算害人?”
  星君听得布袋里没声了,联想始末,不由对这个鳖精生了几分好奇,“我将他带回我宫里好好教化,你自去报恩罢。”
  说话已驾云到了千里之外。
  
  39
  
  荷君怔在原地,蹙眉挠头,“报恩,怎么报……”他只知道有白蛇报恩以身相许,暗忖:难不成我也化作女子,去以身相许?
  这念头教他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思来想去别无他方,便摸出卦镜要寻张紊。
  只见道士、张紊、庾定胥三人坐在茶馆里,道士和那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生激烈。
  他摇身变作红妆,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道士正对着他,利眼一瞥,扫出他真身,还不及开口,荷君粗声粗气对张紊道,“奴家是来以身相许的,以报你恩情。”
  庾定胥手中一松,茶盏泼了。
  张紊见了鬼似猛回头,“小姐弄错了,我不认识你……”
  “我、奴家就是那株荷花。”
  道士点头,“他的确是株荷花。”他偷觑庾定胥,只见表哥大人脸色绷得死紧,看来是生气。
  张紊狐疑,“你真是荷花精,那鳖精呢?你能将我身上障眼法去除了么?鳖精还会来报复么?”
  荷君耐心顿失,“我倒是可以让你下一刻就回杭州去!你回不回去?”
  张紊不禁望向庾定胥。
  “我问你话,你看他做甚么?回不回去?”荷君不满道。
  “回去!”
  话音一落,庾定胥把头一侧。
  再跟着风声呼啸,三人反应过来,道士失措至极,“这是哪里!”
  张紊一抬头,原来眨眼功夫,他们几人已在杭州张家宅院门口,他望也不望庾定胥,捉着荷花精问:“他们怎么也来了?”
  有个买菜回来的丫头欢欢喜喜地小跑过来,“少爷!表少爷!你们回来了!”
  这才反应到一切还原,他还是从前的张墨魁。
  须臾张父张母齐齐出来,他爹怒曰:“混账东西!终于晓得回来看望老人!”
  他娘揪了他爹一记,“不是你令他好好做事的么!”
  众人围着,如一个乱成一团的蜂窝,一干人都被扯进了张府里。荷君刚要开口,道士眼明手快把他嘴一捂,凑到他耳边道,“我说,你是要报恩,还是要坏人好事?他两个已经剪不断理还乱了,你还嫌不够乱?”
  荷君糊涂了,“我是要报恩,难道不用以身相许?”
  道士瞪圆了眼一吼,“谁教你的?”
  荷君便一声不吭了。
  
  张紊进了自己旧时屋子,鹊蚁的笼子挂在门外,一见他就唱道:“枉生两眼把那人看错,一把衷情抛……”
  两个滴溜溜小眼,哀怨瞪着他。
  “不能怪我冷落你,我过得比你苦多了。”
  张紊伸指逗了逗它,往屋里走,他书桌上还摆着那小泥人,打开帕子,小泥人一身的针眼。
  他忍不住莞尔,忽而发觉自己极其想念庾定胥。
  “他到底怎么想的?”
  
  那当口,他表哥还道士荷花精,正同张父详谈,把一干事言简意赅叙述了一遍,惹张父不胜唏嘘,心疼爱子受了许多委屈,愈发感激道士,盛情邀他与荷君二人留住。
  庾定胥一脑子自怨自艾:他已经回来了,想必也不会再同我纠缠不清,是我不干不脆,临了还得罪他,惹得他不理我。
  舌下喉间登时说不出的苦涩,起身对张父道:“舅舅,定胥绍兴那边还有事,要先赶回去。”
  张父捻胡子,“那好罢,吃过午饭你就先行回去,我教紊儿在家休养几天。”
  “也好……”
  “你要回去?”
  蓦地一声,几人相继回头,张紊抱手站在门边,神色难辨。
  庾定胥不晓得哪来的心虚,不甚明显地点了点头。
  张紊便也淡淡一嗯。
  
  午后庾定胥选了匹好马,收拾了舅、姨塞的点心用具,深望张宅一眼,促马回了绍兴。
  第二日一早时候,刘妈妈惊呼:紊儿又不见了!
  
  40
  
  庾定胥回到绍兴,天还是蒙蒙黯沉,门人问起,“庾大人怎么一整日都不在?”
  “有些家事。”
  门人稀里糊涂地应了几句客套话就又倒回房里。庾定胥虽一夜未睡,可当他躺倒床上,只觉失落,他原先是想:喜欢这么一个人,放在心里便好,说出来是口业,妄想独占他,是意业,抵不住张紊引诱,是身业,可当他极力消灭也在那个,臆想他表弟日后娶妻生子,心里却一阵阵的钝痛。
  说不出的不舍,说不出的不愿。
  正满脑子颠乱地想,窗棂上纱木响动,有一个哒一声落了地,他少时修习武术,床边挂剑,当即连剑带鞘把帐子一撩,“甚么人?”
  昏暗里,那人轻道,“我不愿总这样主动……便如我不要脸似的,可你进一步又退三步,我弄不清你的意思,我现下追过来,不只是不甘心,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决定来前,想了许多话,有情深意重的,有讥讽嘲笑的,也有文采斐然的,来了之后却只有这么一句。他不曾死缠烂打过某人,反而常教风月女子缠上。现□谅到了:不是用了情,又怎么会不甘心?
  他愿意从一而终,至死靡它,只不知道庾定胥是不是也愿意。
  庾定胥手上剑沉沉往床榻上一放,半晌才开了口,“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见张紊闷不作声,他颓然一叹,“我记得你那个侍妾,颊上有一颗的胭脂痣的那位,我曾听刘妈妈说你极爱她,可不到一个月,我又听说你把她送走了。”
  “……所以你便以为,我也是这样对你的?”张紊声音难得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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