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向她射来,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双瞳不由地扩大。怎么又是他?短短两日内就碰到了三次,这也未免太巧了。
他还是一身华丽的银袍,独自坐在窗边,神情慵懒地朝她这边遥举酒杯,嘴角挂着一丝不羁的笑容。
昨日湖中的一曲入梦,让潇雪记忆犹新,能弹出那样纯澈曲调的人定不会差到那里去,顿时对他起了好奇心,起身走到他旁边的位置不请自坐,问道:“大哥,你怎么称呼?”
“韩霄。你呢?”他换了个坐姿,有趣地打量着她,声音有些慵懒,带着几丝放荡不羁。
“潇雪。”
“你很可爱。”韩霄用简短的几个字对她作出评价,虽仅三面之缘,但是对她的印象很深刻,犹记得她可爱的鬼脸和她那段惊世之舞。
潇雪不太喜欢他的评价,总觉得他对人有种高人一等的疏离感,咧嘴笑了笑说道:“谢谢,但是你不可爱。”
“为什么?”韩霄唇角微扬,扯出一抹邪肆的笑容,犹如殷红的罂粟花蕴藏着致命的诱惑。
潇雪又是一阵恍神,这人果然不简单,单单一个笑容就能让人迷失,幸好她定力还算可以很快恢复过来,摇摇头啧啧嗔怪道:“你的眼睛长得太邪气,害我老是失神,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变的。不过呢,你的琴技的确很高明,弹出来的曲子犹如天籁之音,我不得不佩服。”
“你的舞也很出色,堪称一绝。”他的眼睛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她,懒懒地说道,“倘若你换回女装,那就更完美了。”
“你怎么会知道?”潇雪不由地惊讶,他竟能一眼看穿自己是女孩,这本事几乎能赶上那采花大盗了,她心里暗暗揶揄。
韩霄可不知道她在心里拿他跟采花大盗相比较,嘴边噙着一丝魅笑,伸手抚上她的脸,有些调戏意味地说道:“我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干嘛?不许调戏本少爷。”潇雪双目一瞪,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心下很不喜欢他这样的表情。
韩霄好笑地看着她,反问道:“你是少爷吗?”
潇雪理直气壮地一抬下巴,说道:“那就更不能调戏了。”
“你真是太可爱了。”韩霄忍不住哈哈大笑,嘴边的魅笑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阳光般耀眼的爽朗笑容。
潇雪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豪放的一面,总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一面,对他的厌恶感倏然消失,但还是嘟着嘴白了他一眼。
“好了,不逗你玩了。”停歇笑声,韩霄转头望向李世民几人,似乎是担心她,一直注视着这边,轻笑一声,说道,“你的朋友看起来来头都不小。”
潇雪没在意他的话,瞄了眼桌上,见有一盘她喜欢的桃花糕,就顺手抓了块吃,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交朋友不分贵贱,只讲缘分。”
韩霄见她喜欢,用指尖将装着桃花糕的盘子往她跟前挪了挪,略含深意地说道:“那我们也算有缘吧?”
潇雪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口齿不清地回道:“算吧。”
韩霄好心地为她递上茶水,怕她噎着,一边随口问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扬州人,你从哪儿来?来扬州做什么?”
潇雪咕噜咕噜地一口将茶水灌下,待将糕点全部咽下后,回答道:“我是从江宁来的,来这里找我师娘,可是都这么多天了,连个人影也没找着,真不知道是不是师父故意耍我的。”
韩霄会心一笑,用这样的语气数落自己的师父,她还真是百无禁忌,又问道:“你师娘叫什么名字?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她。”
“你真的可以吗?”潇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昨日在月湖隐约猜到他便是让扬州城所有青楼女子全体出动迎接的神秘贵宾,心想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可还是对他本身的能力有所质疑。
韩霄邪肆地挑了挑眉,展露出另一番风情,自信地说道:“只要是我想查的人,没有查不到的。”
潇雪似受他的语气感染,有几分信了他,但还是试探地说道:“那我先考考你,如果你能说出我唐哥哥的身份,我就信你。”心想唐哥哥是朝廷中人,很少与江湖人交涉,他若没有什么特殊的渠道,一定猜不出他的真实身份来,有意想为难为难他,打压他的傲气。
却不想韩霄眉梢一动,想也不想便说道:“他?不用查我也知道。”其实昨日在酒楼之中,他就已经注意到李唐身份非凡,故而差了手下去查探,一查之下才知此人贵为帝胄之后。
潇雪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并非虚言,不由问道:“那他是什么人?”
那边,李世民听到两人的对话,双眼敛着精光望向韩霄,似在警告又似在怀疑。韩霄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顿了顿,浅笑着说道:“他乃是当今皇上第二子,秦王李世民。”最后五个字他故意压低声音,明显地捕捉到李世民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他的嘴角浮起一抹邪肆的笑容,狂放不羁。
“秦王?哈哈哈……你开什么玩笑?他叫李唐,才不是什么秦王,露馅了吧?”潇雪以为捉到他的错处,得意不已,无意间瞥到李世民脸上的惊诧和警惕,心中一动,莫非他说的是真的?李唐,李世民,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天下能有几人敢以如今的李唐天下为名?埋怨地瞥了李世民一眼,想不到他连自己也欺骗。
李世民似乎读出她的心声,脸上露出无奈之色,他原本就想亲口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一直没找着机会,却不想她还是从旁人口中率先得知,不禁有些懊恼,心想待会儿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跟她解释一番。
潇雪不由地重新审视韩霄,此刻已经相信他的确有些能耐,轻咳了一声化解方才的尴尬,说道:“看来你好像真有两下子,那你快帮我查查我师娘的下落。”
韩霄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倒是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敏捷,轻笑道:“那你总得提供些线索给我。”
“她叫梦清舞,我师父说让我到拂云峰上的女子书院找她,可是我到了拂云峰后,才发现白马书院根本不招收女学生。”
看她纳闷地轻皱着眉头,韩霄不由地好笑,似乎已明白了缘由,说道:“谁告诉你拂云峰上只有白马书院一个书院?”
潇雪眼睛倏地一亮,似乎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关键之处,惊奇地问道:“难道还有其他书院不成?”
“小迷糊。”韩霄拿手敲了下她的脑袋,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细长的手指指了指窗外,说道,“看到楼下那些女子了吗?她们就是清舞书院的学生,而清舞书院跟白马书院同在一座拂云峰上。”
“我怎么不知道?”潇雪十分地震惊,皱眉想了半天,回忆起刚到拂云峰时的情景,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叫道,“都是那个书呆子!我刚上山时跟他问路,他跟我咬文嚼字了半天,害我以为山上就只有一个白马书院。哼,回去非好好收拾收拾他不可。”
韩霄好笑地望着她,这丫头有时精明有时迷糊,不过倒是可爱得紧。梦清舞是吗?如果他没记错,她应该就是尹剑飞的原配妻子了。看来此次江南之行收获颇丰,师父多年的心愿,他终于可以替她完成。
玄月飞雪 第三十章 戏耍书呆子
高台上,一蓝衣女子正挥笔在四面空白的屏风上书写,笔法精湛,腕力到位,最绝妙之处在于四面屏风分别采用了四种不同风格的字体,或端正秀丽、或豪迈奔放、或小家碧玉、或艳丽大方,正如四位才女的风姿写照,各有千秋。
那蓝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上下,生得娇俏玲珑,如小家碧玉一般,十分讨人喜欢。从她握笔的手势和腕力的掌握便可看出她书**底的深厚,没练个五、六年不可能有如此高的技艺,除非是像潇雪这般拥有特殊天赋的天才。
可惜距离太远,潇雪无法看清她书写的内容,很快便失去兴趣转移了注意力。她随意地往底下人群中张望,眼尖地在人群中发现了书呆子魏无涯。好啊,正要找他算账呢,这下让她逮个正着,她一个激灵冲到窗边,冲下面大喊道:“喂,书呆子!”
魏无涯一身书院的院服,书卷味浓厚,儒雅的书生气质尽显无疑。此时他正专心地欣赏台上才女的书法表演,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啧啧称赞,听到有人喊他,迟钝地四下里张望。
刚刚分明听到的是潇雪的叫声,也只有她才会明目张胆地喊他这个堂堂大学士的公子为书呆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人。他身旁的同窗好心提醒他指指楼上方向,他这才抬头往酒楼二楼方向望来,见果然是潇雪其人,嘴角咧开一抹微笑,憨憨地朝她挥挥手。虽然平日里潇雪没少捉弄他,但他并没放在心上,他是真心欣赏潇雪的才华,常与她私下里交流切磋受益匪浅,因而与她关系不错。
想到自己一直找不到师娘,他便是罪魁祸首,潇雪心里头冒火,扯开嗓子粗鲁地冲他吼道:“书呆子,发什么愣呢?还不快给我滚上来?”
魏无涯皱皱眉,对她如此粗鲁的语气很不赞同,叹息地摇摇头,喃喃念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潇雪只看到他嘴巴一动一动的,摇头晃脑,似乎没有要上楼的意思,眉梢一挑,心道:好你个书呆子,今日非好好整整你不可,灵机一动,换了个轻快的语气又朝下面喊道:“书呆子,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是汉代书法名家蔡邕的真迹,就在这楼上,你不上来可别后悔哦。”
果然,魏无涯闻言眼睛登时发亮,他平常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独对书法酷爱成痴,尤其喜欢蔡邕的书法,经常拉人长篇大论讲述一番他如何如何欣赏蔡邕的书法。潇雪就曾被他烦扰过几次,记忆犹新,故而专门利用他的弱点来引他上钩。
“蔡先生的真迹,真的吗?我这就上来。”说着魏无涯就迫不急待地往人群外挤,他本身身体瘦弱,手无缚鸡之力,加之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他身处人群中央,要想挤出来还真不容易,费了好大功夫,才前进一小段路,衣衫已被挤得有些凌乱。
潇雪见他果然中计,嘿嘿奸笑,鼻子哼哼道:“死书呆子,害我进错书院,看我不整死你?”
“潇雪;你笑得好奸诈。”黎千旭发涩地摇摇头,忍不住为书呆子默哀。
潇雪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绕到潇寒身侧冲他勾勾手指。潇寒早习惯了她的各种表情,见此情形自然明白她要干什么,乖乖地凑过耳朵去。潇雪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声,潇寒会意地点点头,撒腿往楼下跑去。
不一会儿,小二端着文房四宝巴巴地迎了上来,殷勤地说道:“小公子,这是您要的笔墨。”这一桌的客人身份特殊,早先掌柜就吩咐过了,因而也招待地特别殷切。
潇雪满意地接过笔墨,朝东边一面白净的墙壁打望了几眼,嘿嘿一笑,利落地爬上桌子,提笔洋洋洒洒地在墙上写下一篇蔡邕的《熹平石经》。
最后一笔收尾,她退后几步,满意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作品,得意地笑道:“哈哈,我真是天才!”曾经在山长的房里见过这一篇蔡邕的真迹,她看一眼就全记住了,落笔的轻重、神韵,与原作竟有**分相似,除了作者本人,恐怕无人能分辨真假。
李世民几人震惊地看着她手中的笔洋洋洒洒,一蹴而就,再看那临摹的作品,无论笔法、神韵,都不似一个十岁少年该有的功底,再一次感叹于她的才华横溢。
刚才吩咐潇寒去下面堵人,看时间也够久的了,潇雪蹭地跳下桌子,跑到楼梯口咳嗽了几声作暗号。很快,潇寒就领着魏无涯走上楼来,看魏无涯的神情呆呆的,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来不及整理,见到潇雪后立即两眼放光,热切地问道:“真迹在哪儿?”
“喏。”潇雪挑眉朝墙那边努了努嘴,好笑地看着他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心道这书呆子平日里最注重仪表礼仪,今日却为了一篇名帖就什么都不顾了,倒是有几分真性情。
魏无涯一看到墙上的字,登时定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字,一动不动。潇雪还以为他看出什么端倪来,不免有些紧张,凑到他身边轻声问道:“如何?”
“小生何其荣幸,能一睹蔡先生的真迹,于愿足矣。蔡先生自创的飞白书,笔画中丝丝露白,似用枯笔写成,自成一派,果然独特。嗯,好字,好字啊。可惜……”
“可惜什么?”潇雪心下一紧,以为他看出了什么,却在听到他下面的话语后差点笑破肚皮。
“可惜这幅字写在墙上,无法带走,要不然不惜千金,小生也定要将它收藏。小生决定了,今后就住在这里,用心临摹,直到领悟到蔡先生书法的精髓为止。”魏无涯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坚定。
“那你就在这里用心临摹,我会替你跟副山长请假的。”潇雪使劲憋着笑,说得一本正经尽量做到不动声色,尽管脸颊有些微红十分可疑,但此时沉迷字帖的书呆子根本不会注意。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