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我突然想起了可恩。”德修尔的笑有些无奈。诺兰听到这个名字也拍腾起了翅膀,叫着可恩的名字,它没有忘记那个在它还是雏鸟的时候照顾它的小魔物。不过没过多久,它又开始叫“到了到了”。
德修尔抬头,时空通道到了尽头。诺兰跳回了他的肩上,德修尔迈出步子。通道外就是戈毁,伊尔特在几步开外等候着,其他的魔物整齐地排在两侧。德修尔看到了加文,他站在伊尔特身后,那从面具中露出的目光与昨日在书房时的大相径庭。他看伊尔特的目光已经变得冷漠,所有的情绪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欢迎来到戈毁。”伊尔特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弯下腰的时候嘴角一提。
德修尔知道有什么要发生了。加文也绷紧了神经,心跳声清晰无比。
伊尔特的话语的最后一个字结束,白光忽然从德修尔的身边涌起。德修尔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接着脸色剧烈地阴沉下来。
他没有料到——这种力量,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白色的力量,血族的致命弱点。
——圣力。
Verse XXII
乳白色散发着光芒的圣力,那是只属于光明者的力量,只可能从光明者身上获取的力量。
德修尔有些始料不及,但身体的本能已经驱使黑色的气息从体内爆开,在身体周围形成防御结界。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金黄,好似翻腾的巨浪,夹带着电闪雷鸣。巨大的威压使得靠近的魔物已经无法维持站姿,跪倒在地上痉挛着。
伊尔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颤抖,他现在才亲身体会到眼前的人拥有如何强大的力量,能够毁灭一个领地的力量究竟是多么可怕。但是——他的陷阱并不是无效的,圣力对于血族的危害比对于魔物要强得多,德修尔害怕那东西,那是他无法克服的弱点,所以自己才想到了这个方法。但是这个计划的目的不是要打败德修尔,只是要像现在这样禁锢住他给自己制造一个短暂的机会。
“殿下,您是否觉得意外?”伊尔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胜利者,“请原谅我的无礼之举,我只希望请您答应我……”
伊尔特停顿了一下,但这一停让他接下去的话就好像卡在了喉咙里。他面前的德修尔的确有些虚弱,最初那一瞬间有圣力侵入了他身体,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如此之外,他的表情就如同暴风雨的前兆,伊尔特第一次对那美丽产生了恐惧,那如同死神一般的……
“……加文。”伊尔特叫了一下心腹,他要趁德修尔虚弱的时候将他制伏,让他承认自己的能力,并让自己成为他的心腹仆人。加文将协助他完成这一步,这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但是现在,加文却没有反应。
伊尔特又叫了一声,回过头,看见加文的眼睛紧盯着德修尔,力量渐渐在他手里汇聚。伊尔特松了口气,加文还是在照剧本进行。但是转回头的下一刻,伊尔特意识到了不对劲。加文的眼神执著得异常,并不是伊尔特意料中的对德修尔的憎恨,而是仿佛走散了几百年的宠物要再次回归到主人身旁的热切,眼里只剩下那金发的大将军一人。
“加文,你……”
伊尔特的声音进入加文的听觉系统,但只是一系列由不同频率组成的空气颤动,其中承载着的含义对于加文已经没有意义。他现在想的只是再次走到可以触摸德修尔的距离,将德修尔从那碍眼的白光中救出。为此他要除去障碍——那个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大忌的伊尔特。
这很容易,因为伊尔特对没有他的疑心,而且德修尔的神情让伊尔特慌乱,要下手太容易了。但是聚在手中的力量却没有送出去,加文也发现了异常,几乎与伊尔特发现他的异常在同一时刻,他察觉到了包围德修尔的力量的异常。
那白色的圣力不是禁锢法术,而是……界层传送!
“殿下!”加文的双脚飞奔起来,扔出手中的力量。魔力和圣力碰撞、抵消,加文的眼睛扫向两边,但是他找不出来究竟是谁在动手脚。
德修尔的脚下出现了传送的魔法阵,加文拼命地向德修尔冲去,但圣力仿佛一个无形的牢笼。加文用魔力消减,用身体硬撞,在终于弄开一个缺口时,传送阵完成了。白光一下子变得猛烈,接着消失殆尽。
德修尔不见了。
加文的眼睛惊骇地睁大,恐慌地在四周张望。哪里都没有,德修尔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吼声来自弗拉寇子爵,他不过比德修尔晚了十多秒进入时空通道,走出却看到他敬慕的上司消失在白光之中,“伊尔特伯爵阁下,您将殿下送去哪里了!”
伊尔特愣着,被这一系列意料外的事震惊得浑身动弹不得。
“哪里……呵呵,那是界层的穿越法术。”阴晦的笑声从面具之下的嘴唇中含糊地发出,弗拉寇惊得睁大眼睛。
“难道是……”弗拉寇愤怒地盯着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呵呵,是我的疏忽,我竟然……”加文看着自己的手,面具底下,一双眼睛红得嗜血。
一道结界眨眼间将周围列队着的所有的魔物包围了起来。
“不管是谁做的,你们一个都别想逃过!”加文冰冷地宣告。
两个魔物的头颅飞到了空中,加文的魔力与他的心情一样疯狂起来,但是一声叫喊中断了他的杀戮。
“那……那是!”
黑压压的军队从无形中出现,包围住时空通道的入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军队的首领加文不认识,但他背后是谁,不用猜便知。
“格雷希里阁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加文低声咒誓,连指甲将手掌掐出了血也没有注意到。
* * *
'万魔殿'
那种感觉,就像有个东西突破了一层包围着身体的液膜一般,不惹人讨厌,但也觉得不会被忽视。
撒旦停下手中的笔,稍微抬了抬眼。又有人用了穿越界层的法术,与之前那些基本在一个方位。不过这位黑暗之主只是这样思索了一下,便把这个信息扔到了角落里。
那个地方的事有德修尔解决,反正他的德尔最终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不需要他在这里操心。撒旦这么想着,便低头继续手头的事。偶尔勤奋一下,就算是替情人减少工作量,撒旦自我满足着,以不亚于德修尔的速度减少着桌上的文件数量。
* * *
'魔界东 阿加尔侯爵领地埃德蒙德'
“阁下。”齐欧布斯走到格雷希里身边,后者正看着窗外,齐欧布斯知道这是他表达焦急等待的方式。
“事情怎么样?”
“还算顺利,不过……出了一点小差错。”
格雷希里的眉头皱了一点起来,“怎么回事?”
“那个加文,在传送中硬闯了圣力结界,导致法术被干扰,传送的目的地似乎出了错。”
格雷希里露出了一点惊愕,“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齐欧布斯遗憾地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但是应该不在魔界了。”
格雷希里沉默了起来,那个加文果然阻挠了他的计划!现在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不过……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齐欧布斯,你去联系‘那边’。”格雷希里开始安排下一步,“另外,伊尔特他们怎么样了?”
“关于这点,阿加尔侯爵要我转达他的歉意——伊尔特伯爵虽然活捉了,但是让德修尔殿下的心腹弗拉寇逃走了。”
“加文呢?”
“他死了,阁下。”
齐欧布斯简略地叙述,他以为他的上司会进行更详细的询问,但出乎意料格雷希里似乎并不关心这一点。
“伊尔特在阿加尔那里么?告诉他,我这就去。”
Verse XXIII
格雷希里在得知德修尔从万魔殿启程时就离开了自己的领地,带着齐欧布斯秘密来到了离利茨比相隔一块领地的埃德蒙德。这里的领主就是奉命派兵突袭了戈毁的阿加尔侯爵。
阿加尔恭敬地将格雷希里带入房间,伊尔特坐在椅子上,身上缠绕着束缚魔法,多处伤痕和破烂的衣物让这名受贵妇喜爱的伯爵看起来狼狈不堪。
“伊尔特,你真让我失望。”格雷希里没有任何寒暄慰问,“没想到你竟然会勾结天使,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谋反。”
伊尔特沉下眼眉,格雷希里的话已经不是惊讶一下就过去的东西了。在戈毁发生的一切叫他措手不及,但是刚才被带到这里来的路上,他已经将事情大致想清楚了,再加上格雷希里一上来便给他扣上的罪名,他现在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你没什么要说的?”
“阁下希望我说什么?”伊尔特反问。他从一开始就估错了这个东大将军的心机,当然还有加文。但是即便加文对他没有二心,那个局面恐怕只会让格雷希里赢下更多。连一手操办戈毁一切事务的加文也没有料到格雷希里在负责圣力的那几个魔物身上动了手脚,而且还用隐匿藏起了那么大量的军队。
“既然你觉得没什么可说,那么就由我来说些好了。”格雷希里的口气和以往一样冷漠,但伊尔特现在觉得那种冷漠里似乎一直带着讥讽,“你的目的,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是打败德修尔,我没猜错吧。只可惜你的梦想毁在你自己手里了。”
格雷希里顿了顿,看到伊尔特冷冷的目光,这眼神倒是和那位美丽的大将军有点像。
“看来你还不明白。”格雷希里又自己继续下去,“你想要侍奉的那个血族为什么会到魔界来,我想你应该知道。不错,是被自己的同类背叛。而你现在又对他做出了相同的事,身为魔物却和天使勾结,你以为这样困住了他,他就会认同你么?”
伊尔特心里一震,但失败后的颓废麻木模样很好地没有让内心的情绪流露到外表上。
“我们已经向万魔殿送了紧急书信,把伯爵你做的好事上报给撒旦陛下。你认为陛下会如何处置?”
伊尔特没有回答。他很清楚,即使撒旦认为德修尔出事是他自己的轻敌造成,勾结天使也已经是大罪;即使他根本没有勾结过,现场留下的圣力痕迹就是他的罪证。没有人能为自己开脱,除了德修尔——但按照格雷希里所说,这恐怕也是在做白日梦了。
无论怎样都是死罪,但是格雷希里却没有当场杀了自己,看起来自己的命对这位东大将军还有用。
“阁下要我做什么不如直说。”
“和聪明人谈事的确省力。”格雷希里的话语里带了一个轻哼,让褒贬变得暧昧起来,“你若想逃过这一劫,只有一个办法——这一切都不是你自愿做的。”
格雷希里的话在伊尔特头脑里经过一秒钟转变成了含义。
“……原来这才是您的目的么?您以为撒旦陛下会相信?”
“这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了,伯爵。”格雷希里傲慢地说道,“你只需要回答你是否合作。”
“好,我答应您了,阁下。”伊尔特的回答爽快得有人令人不可相信,“不过我有个条件。”
“伯爵,你认为你现在的处境还有资格谈条件?”
“我认为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条件,对于阁下您来说——我要亲手处置背叛我的加文,仅此而已。”
伊尔特的柔和平静的语气和眼睛里透出的残忍形成强烈的反差,格雷希里突然觉得有点恼火,但再接着想想,那只是一个垂死的人的临终愿望,死也要拖个伴而已。
“很可惜,你的这个愿望无法达成了,你的面具副官已经死了。”
“哦?阁下确定?”
格雷希里看看他,再看看身后的心腹,齐欧布斯立刻把话题接上。
“我去现场检查过,面具下面的确是那张面具全非的脸。”
“仅凭这一点?齐欧布斯子爵,我认为任何人的脸毁坏后都差不多,而且您见到加文的脸似乎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伊尔特伯爵,您在质疑我的判断?”齐欧布斯对于这位阶下囚伯爵的怀疑有点不愉快,“我想头发和角的模样不是那么容易能蒙混过关的。”
“也许吧,那么您有没有检查尸体的衣服内侧?加文戴着一个黑鹰的坠子,几百年来我从没看到他取下过。”
齐欧布斯这回愣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而现在那些尸体都已经处理掉,已经无从考证了。
“好吧,”格雷希里插入了两人的对话,“既然伯爵坚持认为背叛你的副官还活着,那么如果我们抓到了他就将他交给你处理。现在你满意了么?”
“是的,阁下,我将记得您的承诺。希望我们这次能够合作愉快。”
“我也是。”
格雷希里又哼了一声,带着齐欧布斯离开了房间。房间里的伊尔特保持着原样,直到大约过去了十分钟,他才忽然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