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越发觉得过早懂事也可怜,想归想,应了声退下。
第二日一早,冯斡派人送了两套衣裳来,还传口讯,请她过了年再去挑些春装样子。
采蘩听完口讯,沉吟半晌。
雪清见状便问,“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半途杀出个姬三郎,又遇到向家人,所以打散她心中的疑惑。昨日林川突然带她出去逛,逛得还是童氏的嫁妆铺子,真得只是给她做衣裳么?“平时府里的小姐们做衣裳也会去绸铺子?”
姬钥那小子心眼多,她得想想。
没看到雪,亲们帮聆子玩吧。
第54章一位穿男装的寡妇
“不是,都是夫人们请了铺子里的师傅入府量身选料,做好再送进来。”雨清哪里猜得到采蘩和姬钥暗中斗智,实话答道。
“一直都做童氏铺子的生意?”采蘩心想,抓到点东西了。
“是。童氏绸铺有都城最好的制衣师傅和绣娘,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再说还是四夫人的陪嫁,价钱好东西好,当然做自家的生意。”雨清认为应当。
自家?采蘩却不以为然。她相信一句话,亲兄弟该明算账。
“小姐可是想让师傅来府里?”雪清不经意一问,因为突然想到林管事的吩咐,“其实夫人们管小姐们颇严,不好常到外面走动,比不得小姐您自在,想出去咱们就出去。”
采蘩盯瞧着雪清,啧啧道,“你真对我的脾气,知道我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雪清一惊,要跪,“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林管事说要尽量顺着采蘩小姐的性子,别拘束了她。
采蘩捉住她的手肘,将人扶起来,“我夸你,不是骂你。你说得对,我不爱住在这里,想出去就得出去。你去付银两时告诉送货来的伙计,我一定再去,谢谢冯大掌事。”看来,只有多去几次才能明白姬钥的谋算。反正这小子不会害她,她笃定。
新衣上身。青烟小雪色,染远山草舍,绣蒲公英花球,既素淡有别致。衣式为三件,秋涛落霞裙,竖领叠襟高腰衣,翻兔毛云锦大袖袍,连配饰都送齐了,从头到脚,样样精贵却不张扬。
雪清为采蘩绾发,簪了一支白玉扇坠珍珠,“不愧是最好的绸铺,如此装扮不违孝礼还清新大方,衬得小姐极美。”
采蘩看着铜镜中的照影,“美,有用吗?”纤指轻抚,明明传上来的是细腻触感,但却记起采石五年给她干裂粗糙,“没用的,再美也没用。”
美眸在苦笑中慢浮出水光,等她站起来时,已经重新明亮。她知道身边这些人是如何想她的,包括姬钥,都当她厉害不好应付,脾气性子难以捉摸,又倔又狠。她,其实,内心狼狈如泥。庆幸的是,如今里面有一簇火不停地烧,烧出一层厚厚的实瓷。
“小姐……”雪清再聪慧也不知采蘩的故事。
“走吧。”脆弱必须只在瞬间,否则自己难容。采蘩转身,苦笑成冷,衣袖翩翩,身姿曼妙。
但等她到百香坊时,问起向氏兄弟,掌柜却道两位公子尚未抵达,请她先行入座。
“说得冠冕堂皇候着候着的,怎么叫小姐等?”雨清跟随在后,低声道。
“可能是我们来早了,毕竟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先坐吧,我瞧这百香坊雅致得很,他们若不来,就当我们自己玩,更自得。”采蘩不以为意,既然决定赴约,谁等谁都不重要,叫来伙计,给随行的梓峰等四位剑客单开一桌,又让雪清雨清坐下。
“等就罢了,如何连个包间都没有?”雨清直接,有话就说。
“因为百香坊没有包间。”笑声响起,音色悦耳,突然在她们面前出现一人。
采蘩定睛瞧着,即便她冷淡惯了,这会儿神情也露出兴味来。
那人高髻牙冠香木簪,一身蓝空大袍绣千字纹,潇洒如风。再看貌相,面若银月眸似飞叶,肌肤皓雪,樱唇瑰红,高颈无凸结。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俏佳人。
“诸位不必怀疑,我虽是百香坊的大东家,确实也是女儿身。再说,有我这般漂亮的男子么?哈哈!”她毫不掩笑,但放声仰面的模样仍令人看呆了眼,美丽更甚,“我夫家姓魏,我娘家姓吴,我觉着魏吴氏不如魏吴姬好听,所以要么喊我大东家,要么叫声吴姬姐姐,可也。”
采蘩起身福礼,“采蘩见过吴姬姐姐。”她喜欢这个女子,不知怎么,还羡慕。
“向四爷昨日遣人来说要招待贵客,让我仔细备下美酒鲜肴,少见他这般着紧,我以为是哪位王公贵族,却不料是妹妹。”魏吴姬牵起采蘩的手,“不过看到你,我就知道四爷为何要提前吩咐了,这可是大娇客,难得一见。”
和向氏兄弟的关系并非外人所以为的,采蘩但笑,急忙解释反而引人更多遐想。
“吴姬姐姐的百香坊独树一帜,立于山水间,用翠竹红木两种材质而建,冬暖夏凉。外有宽廊架子窗,内有屏风雕画墙,帘子一下,风景独好,又隔他人探视目光,不是包间胜似包间,美矣。”
“妹妹好眼光。不错,这正是百香坊独到之处,不过妹妹恐怕不知坊后还有妙地。百香坊本是我先夫的酿酒造坊,喏,树下那些房子便是坊屋。这座山属魏氏,山中有冰热二泉,冰泉酿酒,热泉泡澡,都能物尽其用。夫君病去后,我嫌一个人住太静,就在山口建了酒馆,地处得有些偏僻,好在老客熟客给面子,时不时照顾着,生意过得去。今日得见妹妹,我心中真是高兴,还望以后常来我这儿,咱姐妹说话解闷。”魏吴姬也喜欢采蘩。
采蘩先是闻她夫君已故,不免想客套安慰几句,转念再想,她既然说得大方,可见此事过去了,不必再由旁人替她伤心。
“好。”简洁明了应下。
魏吴姬又喜采蘩干脆,“妹妹住哪儿?我也有个去处寻你。”
“我暂居姬府莲园,等义父义母丧礼为他们披麻戴孝。之后我也还说不准,但等找到另外的地方落脚,必定告知姐姐。”采蘩近日想这事挺多,就是尚未拿好主意。
有人可能问为什么?乍相见就姐姐妹妹那么亲热?
其实很简单,因为两人虽然做派迥异,但都不是普通女子。一个寡妇抛头露面,一个妖女魅惑众生,见面自然投机,还相见恨晚。缘份这事,遇上了就知道,不用久经考验日日年年维系着凑近乎。就像姬老夫人第一面就不中意采蘩,今后即便改善了,也难贴心。人与人相交,有时就凭一眼感觉。
想去玩雪人的亲,有没有发现雪都冻成冰块了?
嘻嘻,无论如何,风景绝美,尤其在暖气房里往外看。
第55章就八卦那谁的小气巴拉
“姬明大人和夫人是你义父母,怪不得我瞧着你喜欢呢。我十分敬重他二人,更引夫人为知己。你合了他们的眼缘,自然也合了我的。我今年虚岁二十二,妹妹呢?”所以,魏吴姬比之前更亲近。
“采蘩十七。”重生前跟魏吴姬倒是同年。
“好年岁,订亲了没?”女人和女人在一起,不聊别的,就是八卦。
“没有。”采蘩落落大方。
魏吴姬看在眼里暗道好,她最烦做作女子,“那我就给你句忠告,向四爷要是有什么企图,你别理他,他已成亲五年了,儿子女儿成好。”
“大东家背着我说坏话,不怕今后做不了向氏的生意?”声音到,向粲到。
魏吴姬面不改色,盈盈水腰扭转过去,“向府的车轱辘一停,我便瞧见你了,就是当着你的面说坏话呢,哪里有背着。难不成我说得不——”再瞧见向粲身后那俊美的男子,“还真是我说错了,原来坏的不是四公子。”
在场的人听得真切,没有几个不明白的,窃笑忍笑无笑咧嘴笑。
采蘩是咧嘴笑的那个,“姐姐才知道坏的不是四公子,可我却是早知道了。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他,当时看着好气度好心胸,事后自有算账的时候。”
魏吴姬兴风作浪的性子,闻言便问,“听起来妹妹让那个谁算过账了?怎么算的,为何要算?”
向琚自顾坐下,就在采蘩对面。也笑。笑得儒雅,笑得快活,好似那个谁跟他一点关系没有。倒是他身旁侍女知雀一脸气鼓鼓的模样,往采蘩那儿瞪。
向粲连咳,“魏老板,采蘩姑娘,口下饶人,这些话我们自己开玩笑无妨,让别人听了当真,以为那个谁欺负姑娘家。”
从暮暮黄昏到那个谁,美玉公子越来越不被人当神仙,连名字都快用不着了。
采蘩还挺懂收敛,对等看热闹的魏吴姬道,“确实是玩笑,姐姐别眼巴巴的,叫你家跑堂的来为我们点菜,我饿了。”说完饿字,发现昨天今天她“饿”得频繁。
魏吴姬却比她厉害,推着她就到向琚的邻位摁下,“好,你要吃饭,姐姐我这就去煮。五公子和你显然熟识,坐那么远干嘛,上菜还得等一会儿,先聊着。”
采蘩心想,跟他没什么可聊的。她自己虽然说刚才是玩笑,也不知道他那个小心眼会不会又记仇。
魏吴姬却不管她,已经唤堂倌架起屏风木雕墙,为两桌客人置酒席去了。
向粲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还没点菜,吴姬置什么席?我去找她问一下,别随意搪塞我们。”
这下,会说话喘气的,都走了。向琚喝着热茶,采蘩看着屏风,一阵寂静。
“……你……”一杯茶下去,向琚发声。
“我去去就回,五公子稍等。”采蘩一动,梓峰等人齐刷刷站起来,逼得她不得不据实告之,“来得早些,喝多了茶,你们不必跟着。”去解手。
向琚抬眼望她,眸瞳幽深。
采蘩以为他不信,补两字,“真的。”
向琚便笑了,“采蘩姑娘心虚么?兰烨并未怀疑。”
“五公子嘴上说不怀疑,眼里却摆明不信,采蘩才多此一举。”她能看得出来。
“姑娘不但牙尖嘴利,原来眼神都非同小可。兰烨不过目送姑娘,还能让你解读出如此深意来,我自己却不知。要佩服姑娘么?”向琚亲切的笑容不变,但那腔那调就是拿起来的。
“……”采蘩张嘴哑然。她说不过这位大才子,不如不开口,否则说多错多,又要向他低头。干脆,施然一笑,转到屏风外去了。
雨清低声问雪清,“最好还是随着小姐去,万一——”
向琚看知雀一眼。
知雀领会,开口道,“你们放心。整个百香坊让公子包下了,四围都是向家随从,她独自在这里待上一日也不会遇上不妥。”
雪清知礼,“公子为我家小姐考虑得如此周全,婢子代小姐谢过。”
知雀下巴尖仰高,“两位公子皆喜静,包百香坊纯属此缘故,与你家小姐无半点干系,不必言谢。”
雨清听了瘪瘪嘴,“与我家小姐有没有干系,不是身为婢子的人能知道的,难道心思还会喊得满天响?”
知雀气红了脸,“你!”
“采蘩姑娘已经是你们姬府的小姐了么?”向琚微微扬声,迫知雀安静,“长辈们都接受她义女的身份?”
雪清没想到向五公子会对此感兴趣,沉吟片刻答得半实在,“小姐是四老爷和四夫人所收义女,这身份由钥公子和雅小姐亲证,姬府上下皆知小姐恩情,无谓之接受不接受,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个聪明丫头,一个似乎忠心,而旁桌的剑客也好像有真材实料。向琚心下衡量,却不再多说。
采蘩透气回来,在堂中张望,竖耳听了半晌,暗忖百香坊的生意是否快做不下去了,除了南角屏风后的客人,树枝上麻雀也不见一只。
“今日大年夜,家家户户忙团圆饭,店家生意自然冷清。再者,我主子将百香坊包下,便一个他客都没有了。”闻其声,不见其人。
采蘩只觉耳熟,首当其冲却是紧张,轻叱,“谁?”
“姑娘原来是聪明相貌擅健忘,前不久才碰面就不记得了,但我想你多半还记得珍味店里优售的鹿茸。那可真是好东西,让大夫配成补药,几副喝下去寒冬腊月不穿棉衣还冒热汗。上回你走得太急,我没来得及道谢。今日再碰见,倒要问姑娘一句,这谢要不要给你补上?”声音清朗,又似冬午日光明亮。
采蘩记性不但不差,甚至绝佳,当人说她健忘时已知道他是谁,当他提鹿茸时,她的面色浮现一丝懊恼。以为一辈子都可以不必再见面的人怎么跳出来的?虽说纸铺子是向家所有,但一个掌柜没道理镇日跟向粲向琚前后跑吧?看来今日不宜出行。
“姑娘不说话,那就是不用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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