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贵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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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 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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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朝先去过,吃罢午饭才回来,对采蘩道,“正使大人说童姑娘喜欢自在,他既然已经看到我们这只船,就不用我们特地再上他们的船聚面了。我们随时可以离开豫州,不过到了南陵就得一起走,因为到江州的水路比较凶险,集体行船可以互相照应。”



向琚这是先松后紧?采蘩问蟒花,蟒花却也道江州段水道七拐八弯,时常有急流,跟船是明智之举。听完,她觉得可能是自己把向琚想得过于小人了。



离开豫州,快到南陵城这日,采蘩明显感觉到了江面上的不平静。



船与船碰头,人与人接耳,由一种淡薄的喜气到浓密的痛快,甚至能听到鞭炮锣鼓。船家高喊着号子,一声又一声追着浪花,过了一船又一船。如此的骚动鼓噪,将采蘩这船的人都吸引到甲板上。



蟒花和胡子在问过往的船只,姬三却道,“北周大胜了吧。”



云朝一惊,“这么快?仗才打了大半年。”



颜辉眺望江的那面,“北周攻入齐之后,势如破竹,只不过我还以为北齐不会那么容易亡国的。如今看来,不是北齐太弱,而是北周太强。”



这时,采蘩听蟒花一声大喊――



“齐都邺被余求攻下,齐帝自绝于宫中,齐太上皇让罗扬先锋军俘获,北齐亡了!”



长达九个月的这一场战争,结束。



采蘩绵绵吐出一口气。



第245章三更同床夜谈?



北齐亡了。这个出过兰陵王,皇帝皇子皇孙都俊美到不可一世的国家,最终因为皇族代代遗传的狂躁暴虐,再也不能支撑下去,壮阔雄伟的山河已成嶙峋的骨架,在日渐强大的北周面前沉入了黄沙。



北齐百姓多年来的痛苦悲戚挣扎也随之沉去,取而代之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欢欣,这样的奔腾汹涌,连对岸的南陈都感到了。江水起潮,似有歌声乐声的回荡,令南陵府城的人们都热切起来。



从巨阙走向使船的短短百丈,采蘩看到的正是这种热切。是了,快乐吧,庆祝吧,别想太多,珍惜眼前。她也对北齐没好感,因为师父的关系。然而,当东葛洋洋得意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她突然又觉得北周若让这等小人当道,不如输了这场仗得好。



“采蘩姑娘似乎不为北周的大胜而高兴,何故?”向琚面色温和,淡笑着,今日是君子。



“齐亡周胜,有人亡国有人得利,却与我半点不相干,有何可高兴?这场战争,撇开少数真正有心为北齐百姓着想的将领士兵不提,是一国君主的野心,朝堂权臣的相争,国与国力量制衡的彻底变局,百姓其实是得益最少的一群人。但正是这些人为这么小小的利益而真心笑开颜的时候,有人张开那么大一张贪嘴却还摆出道貌岸然的丑脸,我看着恶心而已。”眼望着东葛,采蘩抿薄了唇,眯眼冷凝。



向琚顺着她的目光,知道她指得是谁,心中惊讶。这番深刻的话语,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已十分难得。照东葛的描述,当婢女的采蘩庸俗不堪,与普通攀龙附凤的女人毫无差别。他当然知道这其中有东葛刻意丑化在内,但无论如何一个地位卑贱的奴婢能有如此见地吗?与之相比,落难或家道中落的小姐确实更能解释她此时的言行。



“采蘩姑娘。”他道。



采蘩这时正厌恶着东葛。对身旁的向琚有些松了戒心,不知自己无意说出的话会让人惊艳,所以只应了一声是。



“你既不钟情于兰烨,今后就不要在兰烨面前展现。你越是如此,兰烨越是不能放开,这时知你不在意而施计谋,可到最后便是不择手段了。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少有的女子,妖媚得让人心痒。聪慧得让人心折。怎能不得?怎能放手?



“嗯?”采蘩有点回不过神来,“我展现什么了?”



然而,无人答她。向琚已走开,因为他的能力从不需要近身纠缠一个女子。



“他的意思是,让你表现得天真一点,愚蠢一点,痴迷一点,心中别装那么多大道理。把它们缩小了,挤窄了,压扁了。鼠目寸光,只盼嫁个乘龙快婿。想着怎么得到夫君的专宠,怎么才能生个儿子,又怎么让小妾们听话,当一个厉害的主母。在夫君面前难得聪明,在群女面前难得糊涂,那就行了。”身后不知何时来了姬三。



“三哥的耳朵真灵,谁同我说话。你都听得见。莫非练就顺风耳?还是蜘蛛丝任何人沾上一根,你就得到消息了?”采蘩上席位,挥袖端坐。



姬三大剌剌坐在她身侧。丝毫不在意引多少人看过来,声音却只钻一人的耳朵,“蘩妹妹,那叫蚕丝。”



有一搭没一搭试探他,是一回事;他突然认了,是另一回事。采蘩陡然侧头瞠目,呼吸急促。他是阎罗!真是飞雪楼的大杀手阎罗!那个在她罗帐里东拉西扯一堆要命的杀人丝,差点割断她脖子的白脸红嘴面具人!



她深吸长呼,忍不住低骂,“你个色胚!”



“恰恰相反,那晚我可是难得当了一回正人君子,面前暖玉生香而眼不迷。”所以,她应该庆幸。姬三以酒盏挡嘴,扬眉轻笑。



采蘩冷哼,“还得谢谢你,正人君子?”



“那倒不必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是替人做事,这时我真心想放下屠刀。”姬三自有打算,但一个人拼血路,是愚蠢的行为,“蘩妹妹,今晚三更,我再与你同床夜谈。”不问对方愿不愿意,约下。



采蘩不遑多让,“好,洗干净你的脖子,提着命。你敢来,我一定等。”还同床?去他的!



半夜三更,采蘩舱房的门吱呀轻响,一张白面嗤笑脸优雅大方走进来,真往床的方向去。



“我要是你,这回一定离它远远的。”妖娆美人坐在房中的一角,穿得很――厚实。



阎罗面永远在笑,声音也趣味盎然,“为什么?”



“你如果不介意和怕死鳝人落得相似的下场,敬请自便。床上撒了些东西,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采蘩单手撑腮,半垂眼,“下回不要三更半夜来,扰人清梦,夜谈怎能愉快?”



“阎罗当然是晚上出没的,你见过白日里走来走去的,我这样的吗?”她真是胆大惊人,到底从哪里来的?她过去不管是婢子也好,还是落魄的千金也好,有一点可以肯定,过去的已经过去。东葛青云那样的白痴迄今还想把人拉回过去,绝对吃力不讨好。照他看,就算让她杀人,她都可能眼睛不眨。



“这张面具怪吓人的,能不能拿下来?”身份已经揭穿,还戴着它干什么?



修长的五指将面具吸了下来,露出姬三的俊容。采蘩身边有几个不错的帮手,他还不至于去没事找事,言听计从得走到她对桌坐下。面具在手,好似小扇,半玩半扇。



“蘩妹妹,帮我一把。”求人,并不丢人。固执以为自己全能,才是傻子。人既然群居,就需要互相依存。



“三哥,为何?”为何成了阎罗?



这个问题不完全,可以想成为何要帮他一把,但姬三得到正解,“为了活命……”



采蘩竖起一掌,“别跟我编故事。”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这不是故事,而是经历。



“提醒你而已。要是太离谱,太诡异,太美好,太凄惨,我是一律都不信的。”总而言之,太极端,一面倒,十之八九有假。



“你防心真重。怎么,以前被人骗得很惨?那个东葛青云?”姬三也在试探,“我看他远不如我和那块完美的玉,应该他被你骗才对。”



“三哥,你习惯通宵不睡,可我是早睡早起的。”对,她骗了东葛青云,让他娶她为妾。但她没有防沈珍珍,那个看上去大度宽容的“好”小姐。她凄惨的故事由她自己造成,所以她不信那些把自己说成完全受害者的故事。任何一种结局,都是多方使力,其中必定有一方是自己。



“我娘曾经帮过姬莲的娘。”故事并非一面倒,姬三今夜剖心。



采蘩后来想,也许那也是姬三公子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姬三说道,“大房二房一直暗地较劲,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娘那时年轻气盛,又是将军府出来的,与大伯母斗得厉害,因此被姬莲的娘亲盯上。刚开始是一拍即合,但等我娘发现那女人十分歹毒时,不再跟她联手,甚至向大伯母示警。于是,出于报复,那女人在我身上下了一种慢性毒,叫无夏。”



“无夏?”她还以为是酥梦香。



“就是活不到人生的夏天。我娘找了一个江湖大夫,据他说,我应该活不过十五。”姬三一副说别人闲事的无谓态度,“我娘吓坏了,连忙向姬莲的娘求饶。但当时那女人毒害大伯母的事被揭发,她认为我娘是告密的,自然不肯告诉我娘解毒之法。她被卖离府的那天,我娘苦苦哀求,只得到她一句话。”他娘种下的因,他承果,所以他不能抱怨,“飞雪无痕,小鬼敲更。”



“飞雪楼。”原来是这么扯到一块儿的,采蘩心想。“你娘把你送进去的?”



“差不多吧。”从来没跟人提过这些事,只要想到就心浮气躁,和她说来却平静,“我娘到处打听这八个字,直到她以为那女人骗她,才放弃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打听其实有用,引起了飞雪楼的注意。别忘了,他们是买卖人,不会放弃任何做买卖的机会。有一晚,飞雪楼楼主出现在我的床前为我搭脉,告诉我无夏没有解药,但他有一套心法可以延缓毒气攻心,条件是我要加入飞雪楼。”



采蘩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就这样。完了。”他不废话的,“不用把我加入飞雪楼后,怎么从小鬼变成阎罗,一件件跟你说吧?”



“怪不得你从不当姬莲姐姐。”人不在了,毒心还在,毒计延续。这样的狠,不是她平日所说的狠可以相比的,令人不寒而栗。



“姐姐?都快血海深仇了。”姬三面有寒霜,“没有杀她泄愤,我觉得自己简直菩萨心肠。”



“是啊。”采蘩长长一叹,“你怎么这么菩萨呢?你要杀了她,何至于让她在姬府惹出这些事?我不用离开,你也不用折腾。”



“……她毕竟不是她娘。”姬三空眨两下眼,“蘩妹妹,你也可以动手的。”



“……她毕竟没她娘毒。”



不要让杀人成为习惯。



今天只有一更了,实在太累,休息休息。



第246章这才刚要开始——



蜡烛烧去一半,满盏烛泪,已成过去。



“三哥的故事说完了吧?”采蘩指指门口,“可以走了。”



姬三不走,不控诉她的冷漠,绝对不走,“蘩妹妹不信我?”他才刚开始说哪。



“你讲得――真得――很真,但……”声音消失在姬三撩开左臂衣袖的瞬间。



不是因为那只手臂好看,也不是因为那只手臂有力,而是因为在他手肘上方那条紧紧嵌入肉里的,狰狞的黑线。黑线的那头淹没入肩口。



姬三以指点在左肩的某处,再往心口丈量,拇指小指一张一缩,笑道,“还差这么一段,我就要死了。别告诉我娘。从我过了十五岁生辰,她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以为那女人吓唬她,而我可以长命百岁。”



采蘩瞪着他。



姬三咧开嘴。因为长得好看,大概笑豁了口,还照样俊脸一张。



采蘩继续瞪着,开口了,“你笑得好象很得意。是不是该加点苦涩进去?不然真像编的。”死的是他吗?仇人吧!那么开心。



“我知道有点离奇。不过就像你不怕死一样,我觉得命这个东西有时候要看开一些,实在勉强不来。”从孩子的时候开始,他娘亲的恐慌,他爹亲的沮丧,就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别人家的孩子是过一岁父母越高兴,他是过一岁父母越绝望。他的命将在人生的夏天来之前终结,为此曾痛恨所有人。这种恨,让他带进飞雪楼,成就了今日之阎罗。



不是有点离奇,而是很离奇。越往北越凉,采蘩抓过一片织锦盖在膝上,点燃了桌上的小铜炉,放上泥瓷壶烧水。看来,这位还不会走。那就招待一杯热水吧。



“勉强不来,却还是得试一试,不然三哥今晚也不会来了。只是,不懂三哥为何要我帮你?我不会解毒,亦不能延缓毒性,倒是丁家兄弟中有擅长的,我让他给你瞧瞧。”她自己也怕这些毒药毒物,所以出了墨月堂以外的地方常吃不饱。



“此毒无解。如果楼主这么说的话。是不会有错的。”他并非找她解毒,“你能帮我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采蘩心念一闪,该不会是――



“独――孤――棠。”姬三终于说出这个名字,“你帮我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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