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无辜又可怜巴巴。他都悲情成这样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再雪上加霜?唯有等他醒过来之后再作打算罢了。
快天亮的时候,我妈来到了医院。
隔着老远,我就听到她在大声呼唤我的名字,声音又急又利,像把尖刀似的划过住院部的走廊,引得众多病号纷纷开门进行围观。偏生她又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好,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才终于找到我和苏彦棋所在的病房,等她终于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走进来,我早已羞愧得无地自容,直想找个缝儿钻进去。
“丫头,我收到你的短信了,苏彦棋这孩子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遇上坏人了?”她急吼吼地走到我身边,捏住我的胳膊大声喝问。
我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道:“我说蒲芝兰女士,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做‘医院’,你一进来就敞开嗓门满院子乱喊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就是你的倒霉女儿吗?医生说了,苏彦棋虽然伤势颇重,所幸没有伤到骨头,昏迷是因为流血过多,在医院观察一晚,等天亮他醒过来,就能回家休息了……详细情形我回头再跟你们慢慢说。倒是你,爸爸不是说你们都在家照顾胡沁薇吗,怎么跑来了?”
“沁薇醒了呀!”我妈一惊一乍地嚷道,“之前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你又不接,我有什么办法!”
嚯,她还有理了,那么危急的时刻,她一个电话拨进来,我差点小命都没了!
“得了得了!”我一晚上没睡,实在没那个力气跟她废话,挥了挥手,疲倦地道,“我等一会儿还有些事情,挺重要的,可能得先离开。你在这儿陪着苏彦棋,如果医生说能出院了,你就替他办好手续,把他带回家去。亲爱的老妈,我可把人交给你了,拜托你千万别弄出什么差池,听到了吗?”
搞什么鬼,我妈这咋呼又毛躁的性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幸好我不像她……应该是不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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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太阳已经出来了。我整晚没睡,甫一踏出医院大门,便被白花花的阳光晒得晕头涨脑,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身形,摇摇晃晃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昨晚司徒厉说今天早上会在我家门口等我,也不知道现在可会太早了些,万一他要没来,我正好回家瞧瞧胡沁薇的情况,顺便还可以打个盹。没错,我的确是满腹疑问,但那并不代表我可以连命都不顾是不是?
我在心里盘算着,慢吞吞走到我家门外的小路上,一眼就瞥到司徒厉站在院子的篱笆旁。
这么热的天气,他居然穿了件黑色的风衣,手里握着一把小镜子,翻过来掉过去不住检视镜中的自己,时不时还抬手拨弄两下额前的刘海。你大爷的,这家伙其实是个丧尸吧,打扮成这样,也不怕捂出一身痱子!
我哈欠连天地快步赶到他身后,不由分说,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大声道:“别照了,妆容比女人还精致,简直美若天仙!”
司徒厉被我踹得朝前跑了几步,扭过头来,脸上添了几丝愠怒,朗声道:“唐小姐,你最好对我有礼貌一点。现在你只是暂时脱离了危险,警报尚未解除,接下来的日子,还得靠我为你保驾护航,万一惹得我不高兴,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在经历了昨晚的捉鬼事件后,我和他之间早已熟稔许多,对他的威胁自然是丝毫也不在乎。当下便从衣兜里掏出烟,躲到树荫后头,一边点烟一边吊儿郎当地道:“司徒先生,你也用不着威胁我。我早想明白了,咱们俩现在就是互相利用,虽然本姑娘暂时不知你那所谓的‘交易’究竟是何内容,但至少我还有自知之明。我唐双喜长得不算漂亮,二十三年来又一直过着混吃等死的生活,除了会做饭,再没有别的特长。你既然不依不饶地对我死缠烂打,就说明这件事不仅重要,而且唯有我能完成。既然这样,我怕你作甚?”
司徒厉气结,嘴巴蠕动了老半天,却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我。
这臭男人平常牙尖嘴利的,我暗地里不知吃了多少闷亏,现在好容易胜他一回,自然非常雀跃,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得意洋洋地抖着腿,趾高气扬地斜视他。
司徒厉嘟嘴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突然小腰一扭,走到我面前,道:“我是男人,不屑跟你这种小女子逞口舌之能。你昨晚不是问我到底是什么人吗?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慢慢告诉你。”
说罢,转身大踏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嘁,还说自己是男人,我怎么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这样惯使小性儿?
……
我跟在司徒厉身后走了三十多分钟,渐渐出了城,满眼里除了庄稼,便只剩一幢幢破旧的茅草屋。
我在墨染镇住的日子不算少,成天价在镇上横行霸道,任何危险地方都敢去,却唯独不曾来过这一带。这地方如此偏僻,附近又啥都没有,司徒厉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话说,也真是难为他了。日头这么毒,我穿着短裤T恤尚且满头大汗,他浑身裹在密不透风的黑色风衣里,不会中暑吗?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的臭男人在一间低矮的茅草房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他指着房门道,“这就是那天在‘丽塔’酒吧,我跟你提过,想带你来的地方。”
我心中七上八下的,缩着膀子朝前迈了一步,狐疑地问道:“那个……你该不会是要把我卖给这家做媳妇儿吧?”
司徒厉嗤笑一声,道:“唐双喜,你脑筋就不能清楚一点吗?就算我是人贩子,也绝对不会拐卖你这样的货色。”他特意在“你”字上加重了语气,“像你这种情况,我就算是费尽千辛万苦拐了来,在‘客户’面前,也落不下一个好字,说不定还会闹得鸡飞狗跳,这不是毁我名声吗,何苦来呢?”
说着,他掏出钥匙来打开门,道:“你先进屋,我热得很,得去找点水喝。你闲着没事可以四处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还不等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溜烟地离开了。没办法,我只得老大不情愿地走了进去。
这房子很小,挤迫的厅堂中央,摆着一张半旧的八仙桌,旁边是两把缺胳膊少腿的竹椅。角落中有一个小小的灶台,上面横七竖八摆着些锅碗瓢盆,落满了灰,应是许久没有用过。通往里间的房门上挂着一面竹帘,我犹豫片刻,终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心,拔脚走了过去。
我当然知道在别人家里四处乱逛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可是你们都看到了,刚才是他让我四处瞧瞧的,主人家都发了话,我要是不遂他的意,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我轻手轻脚地撩开竹帘,迎面便觑见一张宽大的木板床。这屋中的东西虽然很残破,可床上的棉被却是簇新的,显得和整间房子十分不搭调。
在那厚实的棉被中,有一个男孩子。
他的年纪最多不过十八、九岁,面容清秀,睫毛浓密颀长,右眼的眼角,有一条小小的伤疤。他一动不动地裹在棉被里,双眼紧闭,眉头微微皱着,好像是睡着了,可是,瞧得久了我却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呼吸。
这是个死人?
我吃了一吓,立即朝后退了一步,刚好撞上从外面返回的司徒厉。他将手中一个装满清水的罐头瓶递给我,朝我脸上看了看,淡淡地道:“怎么,给吓着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又看了看他的脸,不知所措地结巴道:“你……他……这是你家?你家里怎么有……有……”
“别紧张,他没有死。”司徒厉掀开竹帘走进去,替那个男孩拨了拨头发,将棉被拉上来一点,小声道,“他的名字叫缇月,是我的……师弟。”
“师弟?”我有点错乱,口不择言地嚷,“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是魔教的?”
他扭头瞪了我一眼,回身爱怜地摸了摸男孩的脸颊,站起身走到外间,道:“唐双喜,这种话怎能胡说?我来问你,你听说过茅山吗?”
我转了转眼珠,道:“当然听过了,锦城里好多神棍,就号称自己是茅山道士,但凡听到谁家有了鬼怪之事,就随便穿上一件道士袍,在人家门口大呼小叫。美其名曰是要帮他们捉鬼除妖,实际上,只不过是骗钱罢了。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是……”
“那些人,只不过是打着我茅山的名号来招摇撞骗,怎能信得?我和缇月,自然不能与他们一概而论。我们是正经的茅山弟子,自小便在山上研习除鬼降妖的法术,也算是年青一代之中的佼佼者。我们……”
“你是道士?”我实在无法控制内心的讶异,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喊了出来。
道士会调酒,道士画眼线,道士穿风衣,道士……娘咧,这究竟是个什么世界?
他微微一扬下巴,脸上显出倨傲的神色:“不,我是法师。”
第五十三话 亏本买卖(一)
异灵私房菜53…第五十三话亏本买卖(一)
我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虽然我一向惧怕憎恨作恶的鬼怪,但对于司徒厉他们这种致力于除魔卫道的诛邪者,却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那对鬼情侣——苏彦棋的朋友小万和女鬼李蔚然之所以来向我求助,就是因为前者无端被一个捉鬼师攻击,差点便魂飞魄散。拜托,他们从不曾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磨难?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没错,这些诛邪者的确是保护了人类的安宁,但是,无论谁也不能否认,那些失去了躯壳的魂灵们,他们生前同样是人,既然他们循规蹈矩,来人间走一遭,又有何不可?
见我久久没有做声,司徒厉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像你这种经年累月被鬼怪纠缠的人,时间一长,难免染上些古怪的习气。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倚仗法力滥杀无辜的刽子手,是不是?人的想法各有不同,我不指望你能认同我,我想说的只有一点。如果我们连人类的安全都无法保障,就万万没有资格去同情那些贸然闯入人间的阴魂!”
嘁,这话说得真是轻松,敢情那些阴间来的朋友活着时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了?
我还想和他理论,他却十分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得了,我没兴趣跟你唠叨,咱们说正事吧。现在摆在你我面前的有两件事:第一,我昨晚已经说过了,那个傻子一样的鬼魂只是受人指使,真正的始作俑者尚躲在幕后,你要是不想死,就必须配合我把他揪出来;这第二嘛,自然就是我和你之间交易的另外一部分,你既然应允了,就不能反悔。你想先谈哪一件事?”
我白了他一眼:“废话,当然是我的命比较重要,先说我的!”
司徒厉习惯性地拨了拨刘海,微微一笑道:“还记得我们第二次在‘丽塔’酒吧见面,我曾提醒过你,要小心身边的朋友吗?若我估计不错的话,你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你那个身受重伤的小情人身上,当时我便跟你说,你十有八九是猜错了。那个躲在背后的家伙摆明是为了你家祖传的菜谱而来。他能差遣昨晚那只恶灵来找你的麻烦,就肯定不会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干脆亲自出面,偏生要假手于他人?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你认识的人,因此顾忌诸多。怎么样,有没有头绪?”
我皱了皱眉头。我这人日子虽是过得浑浑噩噩,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我知道,朋友就是朋友,不该轻易怀疑。当初之所以会对苏彦棋产生疑惑,也是因为之前发生了一些状况,正好赶上了。现在他猛地让我猜,我怎么能猜得出来?
我扯着自己的耳垂,冥思苦想了半天,始终得不出结论,于是抬头对他嚷道:“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出来不好么?”
司徒厉轻鄙而又无奈地摇摇头:“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两三个月以来,我一直在关注你,以及你身边人的言行,几乎可以完全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但是我也知道,你这个女人耳根子硬得很,我无凭无据,想让你轻易相信,确是难如登天。没关系,眼下我先卖个关子,过两天,我们一起回锦城,到时候,我再证明给你看,让你心服口服。”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线看了半晌,恶狠狠地道:“你说你一直在关注我,是不是还曾经跟踪我来着?怪不得我最近老是觉得背后嗖嗖冒凉气,原来是你这个眼线君搞的鬼!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