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瞧见华丽的衣衫物件。
然而今日他却穿着一件极为惹眼的雨过天青色广袖直襟云锦长袍,衣袍的衣摆襟口袖口等处都镶了极为考究的银灰色澜边,上头绣着繁复却雅致的竹节纹。
微分的襟口处,透出里头层层叠叠的整齐笔挺的中衣里衣等,内里一层雪白绣银色暗纹的里衣包裹着修韧的脖颈,映衬的他白皙的肌肤愈见清朗如玉。
而他外衫上腰际和衣摆也都绣着精致的银丝暗纹,走动间当真如踏云走雾,高华无双。
除却了穿着,他腰间还挂着紫玉雕鱼纹佩,玉佩下藏青色的络子上缀着婴儿拳头大小的东珠,随着他动作起伏于衣衫间闪动莹润光芒,和旁边镂空玲珑香熏球的金玉之光交相辉映。
这么一身华贵的衣饰寻常人穿在身上许有压不住的,然而穿在迟璟奕身上,却只会觉得相得益彰,让人觉得翩翩浊世佳公子当如是了。
迟璟奕转身见璎珞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眸中毫不掩饰赞叹之意,一时间脚步顿了一下,面上便有些发红,只道今日自己特意打扮过想来效果竟还不错。
他暗自舒了一口气,这才旁若无人的坐在了璎珞对面,动作舒缓地拎起那咕咕冒泡的水壶缓缓往璎珞面前的茶盏中以凤凰三点头的姿态冲泡了茶水。
见他高提水壶,动作优雅而行云流水,使水直泻而下落入杯中,璎珞不由轻勾唇角。望去却见茶盏中茶叶随之翻动旋舞,舒展飘落。
瞬间便有茶香袅袅腾起,迟璟奕放下水壶,左手拖起广袖,右手冲璎珞示意可以饮用了。
璎珞瞧去,却见眼前是个绿玉斗的茶盏,此刻绿玉斗在透窗而入的光线下绿的透翠,似一汪碧水,玉色间那茶汤更是清绿明澈,其中茶尖叶色苍绿匀润,叶底嫩绿匀亮,叶芽成朵,或悬或沉,在明澈嫩绿的茶汁中,好似有许多小猴子在调皮的耍闹。
璎珞笑了下,道:“这太平猴魁倒是难得。”
言罢,又细细瞧了两眼这才捧起了茶盏,深嗅了茶香,清香袅袅,茶香氤氲,只觉茶未入口已是享受。
见迟璟奕笑着抬手,这才含笑细品了一口,笑着道:“这当是今年太平猴魁谷雨前的新茶吧,这水是梅花雪吗,当真是幽香扑鼻,醇厚爽口,回味无穷,余味又带着点梅香,当真是色香味形俱独具一格的好茶,于我这等不通茶的俗人吃了倒真是浪费了。”
迟璟奕闻言却摇头而笑,道:“苏妹妹只呷了一口便能娓娓道来这茶的来历,水的不同,再自谦不通茶,是为俗人,岂不太过了。”
璎珞顿时便掩唇失笑了,冲迟璟奕略显俏皮的眨巴了两下眼睛,道:“这太平猴魁,两叶抱牙,扁平挺直,白毫隐伏,实在是好认,便是不懂茶的只怕瞧上一眼也能辨出了,至于这水嘛,我却不是尝出来的,喏,都是你那坛子告诉我的呢。”
璎珞说着便用下巴点了点放在烧水炉旁边的一个圆肚子大陶罐,那陶罐上还描绘烧制了几支红梅。
迟璟奕回身瞧了一眼,不觉愕了一下,失声而笑,璎珞已两口将那一盏稍凉的茶灌了下去,笑着冲迟璟奕道:“瞧,牛嚼牡丹吧?我是真不懂茶的,倒是迟公子,是不是早知道我是个俗人,这才顾着我的颜面,专门选了这等好辨识的茶,又摆了那个罐子在旁边的?迟公子是怕小女子下不来台吧,好意心领了。”
见璎珞打趣自己,迟璟奕脸上的笑容愈发不可收拾,无可奈何的抬手点了璎珞两下,略带宠溺的道:“你啊……”
言罢,却是收敛了笑容,叹了一声道:“唉,早知道苏妹妹不懂茶,我何至于专门学了三日,日夜不辍的,就是怕自己这拙劣的茶艺遭了苏妹妹的白眼呢。”
璎珞闻言神情一呆,啊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盯着迟璟奕。
方才迟璟奕的动作可当真不像是三日学出来的啊。她这边信以为真,正想着自己前两日是不是不该传口信约迟璟奕在茶楼见面,害的人家还专门苦练泡茶功夫,接着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迟璟奕眼底的狡黠笑意,顿时便笑了出来,略嗔恼的道:“迟公子你又逗我!害我信以为真了!”
迟璟奕见被她识破,便也笑了起来,又给璎珞冲了一泡茶,才道:“这茶第一泡高香,第二泡却更为香醇,苏妹妹尝尝。另外,我都唤了姑娘苏妹妹,妹妹再一口一个迟公子的,可就当真要让人伤心生分了,好歹咱们如今也是一起搂钱的交情不是?”
璎珞闻言也不拘泥,当下便叫了声,“迟大哥。”
迟璟奕这才笑着点了下头,两人又寒暄两句,吃了两盏茶,璎珞才从袖囊中将药膳楼第一批的食谱取了出来给推给迟璟奕,道:“迟大哥上次让人送去的药膳楼的内部草图我都细细看过了,和我先前描述的并无大出处,装修风格正是我想要的。相信工匠照着这草图装修起来,环境应该是极不错的,迟大哥辛苦了。”
迟璟奕不觉一笑,道:“这药膳楼的生意我迟家可是占着大头呢,为自家的生意奔波忙碌,谈什么辛苦。倒是苏妹妹,原本只提供药膳便可的,如今还操心装修等事宜,又提了那么多的可行建议,当真辛苦,故此我以茶代酒,敬苏妹妹一杯。”
璎珞闻言含笑捧起茶盏,当真就抬手倾身过去于迟璟奕的茶盏咣当一声碰了下杯,仰头饮尽了茶水,眨眼道:“祝愿我和迟大哥初次合伙生意愉快!”
她的神情愉悦而轻松,轻快中带着一些娇俏,笑容更是如花绽放,迟璟奕被晃了下眼,愣了片刻,这才含笑也似饮酒般将茶盏里的茶喝了个空,笑着放下茶盏道了一声,“痛快!”
两人相视一眼,不觉同时笑了出来。
璎珞是当真高兴,她如今手中已经是拮据的厉害,巴巴地指望着药膳楼能够早日开张营业给她挣银子呢。
如今迟璟奕已经寻好了地方,并且根据药膳楼的内部结构画好了装修草图,更是连需要的活计厨子迎宾都给寻好了,凭借着迟家的能耐,药膳楼这个月便能装修完成。
这期间厨子和活计们都可以同时进行培训,完全可以药膳楼一装修完毕,药膳楼便开张,这样一算也就这个月或者是下个月初便能开门为她赚银子了,璎珞如何能够心情不好呢?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些药膳楼的琐碎事儿,迟璟奕才长叹一声略有些放松地望着璎珞身后的一处屏风出起神来。
璎珞抬眸见他俊逸的面容上似有些愁绪之色,不觉便唤了一声,道:“迟大哥有心事?若是有什么难事,不防和我说说,两个人想法子总是被一个人烦在心中要强上一些的。虽然我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
要说璎珞和迟璟奕接触的其实并不算多,可许是迟璟奕这人给人的感觉太过温和无害,也许是他身上有些现代人才有的洒脱随意,璎珞和迟璟奕相处总觉得比较轻松自在,不自觉地便会放下防备,像朋友一般给他信任。
此刻见他面有愁绪,不自觉便问了出来,迟璟奕回过神来,见璎珞唇角含着笑意,目光柔和而关切地瞧着自己,盈盈的目光仿若清澈的湖水,他的心颤了一下,这才抬手略烦恼地揉了下眉心,道:“说起来你迟大哥我也真当得上大哥这称呼了,如今已然二十又二的年岁了,像我这般年纪多半都已生子了,我这也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四处跑生意,加之身体也不大好,不想耽搁人家姑娘,便一直对亲事有些个排斥,这才将亲事给耽搁了。如今年岁大了,家中人催促的便紧了些……说起来,倒是叫苏妹妹笑话了。”
迟璟奕说着自嘲一笑,璎珞见他竟是为家人逼婚而烦恼,不觉摇头失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迟大哥也确实到了成亲年纪了,是该定亲了呢,等迟大哥将来好事近了,可要记得给我送请帖来才好,我也好提前给未来嫂子准备见面礼才好呢。”
迟璟奕不觉苦笑着道:“怎连你也打趣于我。”他又叹了一声,方才盯着璎珞道,“正如苏妹妹所言,着实到了成亲年纪,我如今也不是抵触成亲,不过是……想到要迎娶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做妻子,性情容貌一无所知,也不知婚后能否合得来,便有些不大舒服,忐忑不安。”
璎珞闻言倒是诧异了起来,这古代可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迟璟奕这般才是不正常的啊。不过迟璟奕这般,却让璎珞觉得更加亲近起来,做为穿越姑娘她也很能理解迟璟奕这种忐忑,不觉便接话道:“咱们大丰虽然注重男女大防,可内宅女眷却也不是完全就不出走动的,迟大哥这些年难道就没有遇上过中意些的女子?若是那女子和迟大哥门户相当,倒是可以请了父母上门提亲,也算两全其美呢。”
迟璟奕等的就是璎珞这句话,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紧握了起来,便连跪坐的身姿也有些紧绷起来,语气尽量和缓的道:“不瞒苏妹妹,我心中倒是真有一个女子……她也已到了待嫁之年,家中于我迟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而且我想她该当是不厌恶于我的,只是却不知她是否对我也……”
迟璟奕说着俊面上露出些许窘迫和忐忑之色来,迟疑着又道:“我本是想央求了父母尽快上门直接提亲的,可总觉得那姑娘极为有主见,怕她心中倘使不愿,我这般会惹了她的心烦。然而这自古姻缘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不好直接去问那姑娘,生恐唐突了她,这般左右为难,日夜煎熬,倒是一时裹足不前了……”
他说着自嘲一笑,略见羞窘之意,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从来从容闲雅的迟璟奕的俊颜之上,璎珞倒是觉得极为萌,不由一手托腮,目光亮晶晶地瞧着迟璟奕,直将他瞧的神情更窘迫,这才掩唇一笑,道:“依我看,迟大哥还是找个机会向那姑娘表明心意了吧,只要遁守礼仪,只言辞间表达了爱慕之意,便算她拒绝了那也只会对迟大哥的爱慕心存感激和歉疚,不会觉得被唐突了的。更何况,迟大哥这般好,兴许那姑娘早便倾心了,只是碍于姑娘的脸面未曾表露了呢。倘若迟大哥一直这般裹足不前,岂不是空负了佳人心?若然那姑娘家中于她安排了亲事,那可就真后悔莫及,生生错过了呢。”
璎珞之所以这般说却是因为想到了将军府的王雪瑶之故,她之前便瞧出王雪瑶心仪于迟璟奕了,如今听迟璟奕这样说,又觉得迟璟奕当说的就是王雪瑶,她有心撮合两人,这才言语鼓励。
迟璟奕闻言却是另一番心思了,此刻他面上虽平静,心中早已升起了雀跃期待之情来,紧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呷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这才瞧着璎珞道:“苏妹妹说的是,男儿大丈夫行走天地间,是不该这般犹犹豫豫,裹足不前,空负时机流年,我中意的那姑娘她是家中的庶女,可是却比多少名门嫡女都气质端方高洁,她极是聪慧,容颜娇美,性情却最是坚韧……”
璎珞听迟璟奕这般说,连连点头,心中却在想,王雪瑶确实是王家的庶女呢,不过从小养在太夫人身边一身气度着实是比一般的名门嫡女要强的多,落落大方,也确实聪慧,容貌是娇美的,性格也对的上……
看来迟璟奕果然心仪的是王雪瑶呢,她今日可真是做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大好事呢。
她这边正含笑想着,却忽而听对面的迟璟奕道:“苏妹妹,那个姑娘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104 病
妙哥原本是奉命守在后花园入口处的,可眼瞧着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自家姑娘却一去不回,花园中连个鬼影都没有,更不闻半点声响,妙哥便越发难以淡定了。
虽然有璎珞的吩咐,让她只管守在花园口把风就好,可妙哥还是耐不住跑进花园中寻找起璎珞来。
见璎珞从一处假山中钻出来,妙哥本能地往假山洞中瞧了眼,可山石间黑沉沉的,她什么都未曾瞧见。见璎珞完好无损,妙哥便也未再多瞧,压下心中的疑惑,上前扶住了璎珞,道:“姑娘一直不回来,奴婢着急了……”
璎珞拍了拍妙哥的手,脸上微微发红,道:“我没事,咱们快些回去,你且在前头带路便好。”
说着她松开了妙哥的手,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将右手中捏着的那把兰花给整个遮掩了起来。
倒不是她信不过妙哥,实在是和秦严的事情她有些难以启齿,也觉得不知从何说起,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