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说的这个人是谁呀?”
“他就是天天来捧场的赵少爷。”
桂英一听,与五雷轰顶。她死活不愿意,顿时哭得死去活来。她娘把她扶到房里,好言安慰。过了多时放才收泪。
娘见桂英在沉思,看来有了缓和,乘机说:“赵少爷如此钟爱你,进了赵家的门,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娘,现在是民国了。提倡男女平等。女儿不想到赵家去享清福。女儿要自立自强,自己养活自己。”
“你的意思我也体谅。虽然是民国了,咱们唱戏的,地位又有什么变化呢!你不能像娘这样,吃一辈子江湖饭。”
“娘,俺喜欢唱戏。”她忧郁地说:“娘,张济生对女儿的一片心您不是不知道。那少爷不是女儿托付终身的人。”
桂英爹说:“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岂能自作主张。”
小牡丹使起性子来,顶撞说:“张济生本来是卖狗肉的,是爹妈把他招近来与女儿配对,怎么说是女儿自作主张呢!”
她娘心疼女儿,见她使性,怕闹僵了坏了大事。陪着笑脸说:“儿呀,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为儿女着想的。进了知府老爷家,穿金戴银,出进都有老妈子、丫鬟前护后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过这种餐风露宿的日子了。听娘的话,啊!”
小牡丹哭道:“爹、娘。女儿与章济生日日在戏台上做夫妻,人人都说是天合之作。不是人力所能拆散的。若爹娘不愿意,女儿只有一命赴黄泉,决不偷生苟活。”说罢,泪如雨下。
“你不要吓唬你娘,娘也是为了你好。张济生,你想你爹会同意吗……”娘苦口婆心地 说了很多。
桂英哪里肯听娘的劝告,她心直想嫁给章济生。但是又知道爹妈是不会同意的。如果嫁给赵少爷,不仅毁了她和张济生的幸福,而且会陷于不自由的火坑。这是非要拒绝不可的。但依爹的脾气,恐怕硬挺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来个缓兵之计,说道:
“娘,终身大事,你容女儿思量几天吧!”
哪有娘不疼爱女儿的。她常常梦想着女儿的 前途。为了女儿,她硬撑着。她经常想着为什么要女儿唱戏,这个连她都弄不明白的事情,还有那些遥远的回忆,常常使她产生一种浑身发抖的恐惧和愿望。她见女儿让步了,当然赞同。于是告诉她爹。
他爹觉得如果在坚持下去,万一把女儿逼上了绝路,那岂不是人财两空。于是又说了些开导的话,希望桂英回心转意。
听说赵少爷来提亲了,章济生心里咯噔一下,叹了一口气。他不由自主的走到院子里,朝桂英的房间那边望去。可是窗帘拉得很严,整个下午都是这样。吃晚饭的时候,桂英一言不发,爹娘劝她多吃一点,她也不做声;给她夹菜她也不要。匆匆吃了一点就躲进自己房里,仍然把窗帘拉得很严。章济生只是无言地望着那扇窗,有些担心。
那晚散戏的时候,趁人多手杂,章济生用探索的目光看了看桂英,怯生生地问:
“赵少爷来提亲了?”
桂英没有回答他,点了点低着的头,咬着嘴唇,免得哭出来。她觉得哭出来会使张济生难过。
她的神情使他的心一下抽搐起来,一种紧张的苦闷笼罩着他。
“你答应了吗?”
她摇了摇头,仍然没有做声。
他那颗抽搐的心松弛了:“怎么办?”
“你说呢?”
“我们走吧,远走高飞。”
“怎么走?”
“你等着吧,我准备好了就走。”
“快一点。”
“明晚夜深人静。”
桂英默默点头。他们就这样约定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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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唱完戏后,章济生没有留在戏班里。他要回家打点行装。
天愈来愈黑了,夜幕沉沉地抖落在大地上。缭绕着月亮的乌云如同挂在它惨白脸上的泪痕,星星在浸透鲜血的上空悲哀地眨着泪眼。漆黑的夜空像恶魔的血盆大口吞噬着枯干的黄土地。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章济生牵着白天买回的马,系在离戏班不远的一棵柳树上。然后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向桂英的窗口走去。
那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透出了一丝光亮,似乎表明,黑夜还没有完全把生命吞噬。这时,桂英也在窗口翘首望着,她知道章济生会来的。月牙似勾,挂在不知哪家的烟囱上,苍白的月光把残破的土坯房和屋边的小路映得灰白,朦胧的树影在昏暗的月色中摇摇晃晃,使这荒凉的夜显得更加阴森。一种苍凉凄楚的感觉从心头泛起,一霎时漫及全身,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感到迷茫,甚至有点恐惧了。她楸心地望着窗外,可是她的耳朵里充满了房外的,院子里的,以及远处路上的一切声响。她的心给每一个声响作一种推测,一种解释。每逢有什么脚步声从她房外经过,她就尖起了耳朵听,她的心不自然地跳着。她含着两泡眼泪,十分急切地盼望那熟悉的脚步声,希望早点看到章济生。啊!他来了。她看见一个身影在向这边移动。那轻捷的步伐,那熟悉的姿势,是他,肯定是他!她向他招手,希望他能看到她。她的心随着那轻微的、沙沙的脚步声急切地跳动,似乎快要跳到喉咙口了。章济生来到窗前,轻声地叫了一声‘桂英’,声音发颤。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做声,然后把手伸给他。他拉住她的双手,冰凉凉的,他紧紧地握住,把它捂在胸口,让她镇静下来。然后,用力拉住她,她趁势爬上窗边的书桌。她弯着腰,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楼住她的腰,把她抱了出来。两人紧紧的楼着,一动也不动。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脸上,他感到她的泪水从手指缝里渗了出来,流过他的手背。
“我知道你爱我。”她哭泣说。
“我知道,我知道。”他连连应声说,声音有些颤抖。
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走吧,趁夜深人静。”
“哪里去?”突然,润生、侯三等一干人从墙角里冒里出来。
“章济生,你拐骗良家妇女,该当何罪?”润生责问道。
“他没有拐骗,是我愿意。”桂英斩钉截铁地说。事已至此,她不但毫不畏缩,反而表现出刚强的性子。
“桂英,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吗?”
“哥,你不了解他;也不 了解我。放我们走吧!”
“放你们走?想的可美。给我把他拿下送官府。”他指着章济生大声喝道。
桂英一下护着张济生,叫道:
“谁要拿下他,我就一头撞东墙,死在你们面前。”
“妹妹,可不要乱来呀!”
这时,只见桂英爹走了出来,挥手说:
“放了章济生吧,叫他再也不要到戏班来了。”
“爹……”桂英歇斯底里地叫来一声,瘫倒在地上。
爹担心桂英还会和章济生私奔,他不得不防。他派人把桂英看管起来。不许与章济生见面。
不几日,赵府又着媒人来定大喜的日子。桂英爹满口答应了。
那几天对桂英来说是一种死亡。她像囚犯一样被打入地狱,过一种可怕的地下生活。每天眼巴巴看着窗外,希望看见章济生的身影。可是,一日复一日爹 失望令她痛不欲生。
一日,一个师姐乘人不注意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不能没有你,你上花轿的时刻,便是我命赴黄泉的日子。”
桂英看了,泪流不止。哽咽道:“如果没有你,我也不活了。”又想道:“即便是死,也要见上一面。”
她对爹娘说:“儿嫁给赵家少爷有一个条件。”
爹娘一听,不禁暗喜:“女儿想通了。”问道:
“要什么条件,只管说出来。”
“儿要求上花轿之后,先到章济生家,待我与他见上一面。”
“啊”爹娘听了,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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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爷听了这个要求,断然拒绝道:“那不成了他狗肉章娶新娘了吗?”
“如果不答应的话,小牡丹说……”媒婆欲言又止。
“她说什么?岂能由她说了算!”赵老爷牛气冲天地说。
“她说,她说如果不依了她,赵家就只能抬她的尸首进门了。”
“啊!这不是威胁老夫吗?”赵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太太见老爷气地翻白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忙过来捶背说:“我们赵家是礼义之家,岂能做出那种没规没矩的事。要见面也可以,怎么也得在拜过堂以后。”
太太说这话,是有她的道理的。花轿先到章家,不仅不成体统,一旦小牡丹学着祝英台,一头撞了东墙,那岂不是人财两空。拜过堂以后,生米已成熟饭,那小牡丹也只好认命了。她在老爷耳边嘀咕了几句,老爷的眉头有些舒展了。
“咳、咳。”赵老爷咳了一泡清痰,对媒婆说:“就这么回话吧。再没有退让余地了。”
办喜事那天晚上,闹过新房后,老爷太太先进房了。管家安排仆人和丫鬟收拾打扫。而来吃喜酒的两个小表少爷,却余兴未尽。偷偷地溜到新房前,正想舔破窗纸,看看表哥与新嫂子演的把戏。不料一个家丁过来说:
“表少爷,回房安寝吧。”
“不,我偏要看看表哥在床上搞什么把戏。”一小家伙偏着脑袋说。
“少爷还能做什么好事!”
“他干坏事?”一个小家伙将信将疑地问。
家丁淫笑道:“是呀!少爷把他尿尿的东西,放进你表嫂尿尿的东西里面。你说坏不坏?”
“夜壶放进马桶里?”那小家伙天真地问道。
“不,他骗人。”另一个说。
家丁低声笑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两个小家伙一个蹲了下来,另一个踩着他的肩膀,用嘴唇轻轻舔破窗纸,贴眼睛一看。突然“哇”的一声摔了下来。
那家丁笑道:“小孩见了大人的屌,大惊小怪。”
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贴着窗户一看,大叫一声:
“不好了,有盗贼!”
这一声尖叫,全家人都惊动了。收拾打扫厅堂的仆人丫鬟一下拥到窗口。只见张济生手里拿者一根绳子。与小牡丹紧紧依偎在一起。少爷躺在床上,烂醉如泥。
有人喝道:“快冲进去,把这家伙绑起来送官府。”
这时,章济生拔出宰狗的尖刀,横眉冷对着窗外,突挤着下唇,一副不可制服的神气。仿佛已经做好了应对任何不测的准备。大声喝道:
“谁敢进来,我先结束了他。”他拿着尖刀指着床上醉睡如泥的少爷说。
这一下可把管家吓坏了,连忙说:
“且慢,且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为了表示诚意,他对左右喝令道:“都给我退下。”
章济生说:“我现在来与桂英见面,是老爷太太答应了的。你们怎么能失言,说我是盗贼呢?”
原来,章济生乘人们吃喜酒的时候,钻进了新房,躲在床底下。他与桂英约好乘夜深人静之时,远走高飞。不成功便成仁。现在事情败露了,他手拿着的绳子,准备与桂英悬梁自尽,一死了之。现在一想,死也要死个明白,不能就这样让人当做盗贼。于是用手中的绳子将少爷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少爷似做恶梦一般,吓的哆哆嗦嗦,尿了一裤子。
小牡丹吓得脸发白,坐在床沿上,低着头、闭着眼。豆大的汗珠和泪珠滚滚而下。哭道:
“济生哥,我们只有来生在一起了。”
“桂英,不要怕。只要少爷在我们手上,我们就没有危险。”
管家又在窗口喊话道:“狗肉章,不要乱来啊!我请老爷来跟你说话。”
老爷太太,正准备解衣上床,忽然听见外面人声鼎沸,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叫贴身丫鬟去看个究竟。尚未出门。房门口就有家人报道:
“老爷,不好了。歹人进了新房,把少爷捆的结结实实……”
“这、这是怎么回事?”太太吓的双腿打闪,哆哆嗦嗦。
老妈子、丫鬟把老爷、太太拥到新房前。
太太见了,嚎啕一声,瘫软在地,丫鬟们赶紧把太太扶到厅里太师椅上。只见太太脸色惨白,双目发直。一个老妈子大声说:“快,打碗水来,给太太掐人中。”
一个丫鬟连忙打来一碗水。那老妈子伸出右手,挽起袖口,用食指和中指沾了沾水,在太太的人中穴上连连掐起来。直至那地方变成了青紫色,太太的脸色也转红了,胸中好像打通了似的,“哇”的一声哭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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