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1
深秋十月末,寒风已席卷而至,在长达十数日的阴冷天气之后,骄阳终于在这天清晨重现人间,以凌厉的姿势开苍山脚的灰白画面。路边高大魁梧的梧桐枝上,一串串豌豆般的桐果呈现成熟期的黄绿色,几个顽皮孩子拿着长杆子在树下上蹿下跳,想把果子打下来。
十一趴在宿舍窗口朝外望,见其中两个孩子蹦着蹦着就撞到一块儿跌倒了,不禁嗤嗤笑了起来。身后左侧的床上传来一声咕哝声,接紧又是一声低咒:靠!这么早!
“果果,我们也下去打桐果吧。”十一转头,对着一团鼓起的深蓝色被子说话,那是这宿舍里唯一的异色,其他人用的寝具都是学校统一发的米白色。
“说过千百遍了,不要叫果果。”被下传来含糊不清的懊恼声,“麻烦叫我兴中华,谢谢!还有,我跟你不熟,不要老叫我干这个干那个,烦不烦人啊你!”
十一听他说着刻薄的话,也不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听了,早已免疫了。
这宿舍住了四人,其中,除了十一和三七这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海岛土鳖外,还有就是兴中华和蓝回。兴中华长了张可爱的圆脸蛋,虽然脾气急躁乖桀,但还不到招人讨厌的地步,十一在班会上第一次见他时就说他的脸像苹果,此后更是不管他人意愿的坚持以“果果”称呼之;而蓝回,是个时髦英俊的男孩儿,初见面时,他那一八三的身高叫一群十七八的单薄少年嫉妒得两眼发红,但没多久,大家都发现了,此人身上时常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放浪气息,经常夜不归宿,宿舍这床位对于他来说形同虚设,而且几乎不跟其他同学在一起,私底下,他经常是被讨论的热点话题。
来到新校区一个多月了,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吃喝拉撒睡,乏味透顶。跟新生一起迁过来的还有一批大四生,一个个自由散慢呈现早期艺术家形态,早已懂得如何在有限的环境里挖掘无限的自我乐趣,这会儿周末,估计不是集体野营搞创作就是在苍山脚的酒吧里烂醉如泥吧。
十一并不讨厌这样的学习环境,他过了十几年单调的日子,早已如鱼得水,且他没有被声色犬马浸淫过,胸腔里那颗心还很单纯,还不太懂得什么叫欲望,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此时,三七还在高铺上沉睡,十一知道他睡觉的时候最讨厌人家骚扰,也不敢去骚扰,看这两人兀自睡得酣畅,他有些无趣了,关上窗,换了衣服,两手兜袋的晃悠下楼。
校门口斜对面有家早点铺,只卖豆浆和面点,他到苍山脚的第一个早餐就是在那解决的,此后便雷打不动的天天上那报到。倒不是说这里的东西多好吃,他没吃过别家的,没有比较,只是习惯了而已,也没想过要换一家试试,早点这种无足轻重的东西从来都不在他思考的范围内,说白了,他没那个慧根,生活技能方面还不如自己的古猿祖宗,至少人家靠着摸爬滚打一步步从四肢爬行进行成如今这两脚行走的人样了。
铺老板是个猴精的青年,叫李长顺,矮小瘦削,脸上永远像洗不干净似的裹着层乌灰色,背后看像发育不良的中学生,可干起活来却是利落得很,还有一身蛮力,那蒸包点的十几层大蒸笼他能一个人从高炉上端下地,每次十一看他两条细胳膊青筋狰狞的模样时,总担心那一条条粗青的血管会不会突然爆开来,血浆四溅。
此时,李长顺站在热气腾腾的蒸笼前,只穿了件灰旧的短袖汗衫和短裤,竹竿似的细瘦四肢在这清冷的早晨里显得有些刺眼,见了十一,忙出声招呼:“十一来啦?”
十一应了声,坐在铺门口篷子下的矮桌前,支起下巴看他把蒸笼端下来,掀开盖,笼里几十个白胖胖的包点冒出麦香味,还混合着肉馅的味道。
“吃什么?”李长顺边忙活边问。
十一不吭声,隔了好一会儿才兴致缺缺的说:“一碗豆浆,一碗八珍面,放点辣椒。”
李长顺麻利的把空笼子搁好,转身又往蒸笼旁边的煤气炉上打上火,往小锅里放了汤水,又匆匆跑进屋端了配料盘出来,水开下生面,把荤素配料放进去一起煮。周末吃早点的人少,铺里的小工趁机休息了,他一个人也忙得过来,把面端给十一后,他也给自己煮了一份,坐着一起吃。
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起东西来谁不是如狼似虎,可十一的食量却很小,一碗面他吃个一半多就搁下了,那豆浆,也是喝得稀稀拉拉还剩小半碗。
“李长顺,我现在越来越能吃辣了。都是你给养出来的。”十一看他大口大口的喝下红通通的辣汤,说道。
“冬天吃点辣椒好,抗寒。”李长顺瘦小的脸几乎要埋进大腕底了,说话都带回声,“而且辣椒美容。”
“你吃得这么狠,我怎么没见你好看呢?”十一认真的盯着他的脸看:这脸吧,小小的,跟那小胳膊小腿倒是很配,要说五官平淡无奇也就算了,他这皮肤还像抹了稀泥似的东一块灰西一块乌,长这么大头一次碰上这么丑的人。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有什么办法,整容很贵的,我没钱。”李长顺不以为意的抬起头,咧嘴,露出一口细白的牙齿:“我的牙长得挺好的吧,广告上都没我的白。”
“是挺好的。三七的牙齿也长得好,他咬起骨头来像小狗一样,喀喀喀响,全碎。”
李长顺的嘴角弯了一下,抬手轻捏他削尖的下巴,眨了眨狭长的单眼皮,素来飘散的眸光似乎变得深沉了起来。
十一也没拍开他的手,只是转动眼珠打量他。原来丑也是有个时间限度的,再丑的东西看得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马蒂斯认为艺术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原始原样的摹写,一种是艺术的表现,李长顺这张脸,已经被他看成一种艺术的表现,模糊了具象的精于美,有装饰感,呈现单纯原始的状态。
“李长顺,你的手指头都长茧了。”他慢吞吞开口。
“谁叫我为生活操劳过度呢。”李长顺叹一下,收手,顺便把碗筷收拾了。
十一起身,抓了个包子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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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2
临近十点,三七终于醒来,从暖烘烘的被子里探出头,见下铺的兴中华还在被子里埋着,而十一如往常一样坐在窗台上看书,一条腿在屋里,另一条腿吊在三楼窗外的墙面上,从膝盖的来回弯折可以想象那腿正嚣张的甩来甩去。
“七,去看花雷吧。”十一头也没抬的说道。许是在一起生活久了,两人间细微的变动彼此都能敏锐的感知到。
三七闷不吭声的又钻回被里,当作没听到。说来奇怪,两人从小就一起生活,他会赖床,会睡懒觉,特别像这样的适合睡觉的天气,他能不吃不喝睡上一整天,但十一却不会,十一每天只要睡足八小时就够了,时间一到就会毫不迟疑的爬起来。以前在岛上时,十一每天清晨都会和花雷去海里游泳;出岛后,因为环境的关系,他不爱出门了,只会看书写字或者发呆,等他醒。
十一又叫了声,等了一会儿没回应,他跳下窗台,爬上床掀开被子,把缩成虾球的三七摊平,两手撑开他眼皮:“去不去?”
三七拍开他的手,慢吞吞的下床去梳洗,换了衣服和他一起出校门,在李长顺那儿拿了几个包子就往河边走。
缜水河是么海的支流,蜿蜒曲折的绕过杉木林,把苍山脚的居住地域与森林划分开来,河上有两座庄严古朴的石桥,还有一条晃悠悠的铁锁桥。十一最喜欢这条铁锁桥,每每走到桥中央时,总要使劲跳几下,连接桥身的铁链子会发出粗哑的摩擦声,人也像荡秋千似的摇晃起来,好像随时可能掉入眼皮底下深幽的河底一般,刺激又兴奋。
学校在街尾,近河,从河边一排小饭馆后拐出来,往上游走百米左右就到铁锁桥了,两人远远便见桥上有个白色人影在动,手里还拿着根黑杆的长棍,貌似是在练剑。十一大为兴趣,拉着三七快步跑上桥,近了,瞧清楚是个身形清瘦的白发白须老人,身着白色功夫服和黑布鞋,神态安然的慢动作比划,手上拿的却是一只大型狼毫,而且细瞧几个动作后,又发现他的动作像是在写行云流水的狂草字。
两人立在五米开外看着,不过去也不打扰。许久后,老人以一个流畅的动作收手,平了气息,转头目光平和的望过来。十一走进问:“先生,你刚才写的是什么字?”
老人定定瞧他,抑扬顿挫的念道:“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智者不博,博者不知。”
原来是《道德经》。三七暗忖,看老人气质儒雅从容一身清顾飘逸,不像是附近一带的普通居民,以前来时也从未见过他,要不是现在青天白日的,他还真以为见神仙了。
“你们俩是这美院的学生吧?还习惯学校生活么?”老人悠然问。
十一下意识的望了望自己和三七的衣着,都是很普通的衣裤,不知他从哪地方看出自己的身份的,不过,他也没追问,坦然答道:“不知道其他同学习不习惯,我是很喜欢这里的,虽然条件不比原校区,校内的生活设施也还在逐步完善,但这里的环境倒是比城里好多了。”
老人点头,背着手慢悠悠走过来,擦肩而过时,他道:“别往森林深处走,危险。”
十一看他下了桥,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几乎要融化在耀眼的日光中,眨了眨眼,缓缓把视线调向远处。这苍炎区只是苍山脚的一部分,属生活区,街道错落有致的分布区内,街边一排排黄白相间的红顶小楼整齐林立,苍郁高大是天竺葵点缀其间,整片景色看上去恬淡又安逸。
继续前行,过了桥,沿着河堤边的小道往林子里走去。这林中树木高参苍劲,凉荫满林樾,是国家二级保护森林,林边一带零星落着几座自建小木屋,屋主在此处养蜂,或养菌类。
两人在曲曲折折的弯道中行了约二十分钟,停在一座离地架起的破烂的小屋门口,开了锁,解下长长的铁链子,不甚结实的木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一目了然的室内空无一物。
“花雷不在。”十一侧头道,“可能又是去那山洞里去了。”
三七挑眉,兜着手调头往林子深处走。十一锁好门跟后,不言不语的随他在林子里拐弯抹角。越往里,光线越暗,密叶丛中偶尔传来沙沙响,几声虫鸣鸟吱更为此凭添了几分寂然,
山洞位处于密林西面的崖壁上,很窄但很深,人只能在洞口一两米范围内呆着,若要往里去,只能爬着进,是蛇类窝居的好地方,隐蔽幽静且又安全系数高,那是花雷初来那会儿在林中游荡时发现的,很喜欢,当下就占洞为王,时常蛰伏于此。上次十一和三七来找它,它特地带两人去了自己的窝。
从小屋到山洞需得行走一个多小时,两人对这林子不甚熟悉,只沿着最初在树干上做的记号前行,临近山崖时,忽闻左方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窸窸窣窣声,三七立即拉着十一躲到灌木丛后,听那声响越来越近,其中还掺杂了几句简短的话,明显是有人来了,而且极有可能是捕猎的人。
“……你确定那条蛇是在附近?”另一男声回答。
十一绷直脊背,抿着嘴唇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朝声道处望,果真见三个穿橄榄服的男人出现了,他们身上都背着大包,手上拿着一根黑色的金属棍,估计是用来防备和突击兽类的。他又转头望了望无甚表情的三七,附耳道:“七,出去吧。”
三七眼珠子一转,猝然将他推倒在地,一声“哎呦”顺口而出。那三人闻声立即喝一声,迅速靠近,待看清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后,暗自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身材矮壮的中年男人目光如炬的打量两人一番,粗嘎的嗓音道:“小子,这地方毒蛇蜈蚣蝎子到处都是,以后别再来这里玩了,被咬了可没人能及时救你们。”
“我……”声音卡在喉咙里,三七咳了咳,清朗道:“我们过来写生的,一会儿就回去了。”
“赶紧吧。”男人挥挥手,和同伴往别处去了。
三七看他们行进的方向越来越偏离山崖,忙把十一拖起来,拍掉他身上的灰土与碎叶,猫着腰以灌木丛为屏障,悄然移到山崖底,四下观望了片刻,确认无人,立即攀着石块上崖壁。
act 3
山洞口与崖壁是平直的,洞左边有几块参差不齐的凸出的石块,可以作踏板,再与壁上爬满的结实的粗大藤条借力,轻易便能跳进洞里。可就在三七要跳过去时,一声尖叫从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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