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为什么跟着我们?”
“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是跟着别人走。”
“想办法,把他们组织起来,王国正值危难之秋,每一个兵员都是珍贵的。士兵们只是暂时被打垮了斗志和士气,但只要给他们希望,缓过气来,他们还是好样的战士。”
苏木有点犹豫,云浅雪加重了语气:“苏木队长,这一路都是人类敌占区,要回到瓦伦要塞,单靠我们这一百多号人是不够的,任何一个城市的守备队都能把我们轻易拿下,我们甚至都走不到巴特利城。但若能把散落在外的魔族官兵组织起来,我们能组成几个团队,甚至一个军团。一路攻城掠地打回去!”
苏木对云浅雪的说法不以为然。逃亡途中,人心惶惶,想要把这批丧失纪律和斗志的魔族散兵重新组织起来,谈何容易。但出于对云浅雪的尊重,他还是派出了手下地士兵喊话,说这里有王国的长官在,命令散兵们前来集合。喊了半天,到黄昏时,只有不到五十名士兵肯来集合。
“大人,我们尽力了,但效果实在不佳。”
云浅雪从担架上坐起身,他艰难地从怀中拿出一个被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郑重地双手递给苏木。
眼见云试雪如此郑重,苏木也不敢轻忽,双手接过包裹:“大人,这是?”
“王国的皇旗,陛下托付给我转交皇子殿下的。”
苏木立即跪下,双手托着包裹举过头顶,声音激动得有点颤抖:“大人!”
“打开吧。让我也看看。”
苏木小心翼翼地拆开析叠得很细心的包裹,把旗子取出来,抖开,扯住一角,抚平了旗面。他和两中士兵合力,把军旗好好展开,让云浅雪看请了这面光滑的、浸透了士兵们鲜血和汗水的皇旗,骄傲的狮子威风凛凛地注视着众人。
风在呼呼地刮,望着皇旗,泪水润湿了云浅雪的眼睛。望着皇旗,像是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脸孔,云浅雪哭了起来。因为胸腹间受了伤,每抽泣一下都会牵痛伤口,云浅雪痛苦地抽搐着,眼泪一滴滴地溢出眼眶,无声地哭泣着。
看着这位哭泣的青年将军,苏木手足无槽。这个魁梧的汉子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得慌张起来,慢慢地,他也哭起来了,泪水从眼睛里涌出,喉咙哽咽着,肩膀和抓住旗帜地手因为失声痛哭而颤抖着。
围在身边的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地哭出声来,现场哭声一片。
最后,还是云浅雪先恢复了平静。
“去吧,找个高处,把旗帜挂起来!让大伙看看,王国还没有被打垮,皇族依然和大伙在一起!”
在黄昏的落日映照下,皇旗孤独地飘荡在高坡上,黄金狮子在发出无声的咆哮。谁也没有想到,那面招展的皇族竟有如此大地魔力,胜过无数的话言和呼唤。看到皇旗,魔族士兵无声无息地聚拢到了高坡前,傻傻地、痴痴地抬头望着头顶的旗帜。那飘扬的旗帜就像磁铁吸引铁粉一般吸引着他们,他们徘徊在高坡前,迟迟不肯离去。他们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聚成了一片。
士兵们都望着他,望着黄金狮子旗下面那位被人搀扶着的、裹着纱布的青年将领。云浅雪眼睛通红,看着眼前的魔族官兵,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士兵们疲惫,干瘦,虚弱,衣衫褴褛,黑黝黝的脸露出了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色。他们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罢了。
现在,谁来理会这些离家万里之外的孩子们呢?
本来忍住地眼泪再次抑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想好的那些激励人心鼓舞士气的话语,此刻却像被铅哽在了喉头。最后,云浅雪只能哽咽着,流着泪,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士兵们,王国目前刚刚经历了惨败,损伤惨重,王国的各主力军都遭到人类的沉重打击,神皇下落不明。各路军团长也失去了联系。
“王国战败,作为大本营的幕僚长官,我的责任不可推卸。在那个时候,我自然会负起自己的责任,承担应有责罚。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把王国流浪在外的孩子们带回家。士兵们,请遵守军纪和秩序,让我带你们回家。”
五千多人聚集在高坡前寂前无声,唯有云残雪那颤抖的声音在低低地回响。士兵们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云浅雪身上。不避讳失败,不回避责任,这个受伤的青年将军有一种难以言述的魅力,人们能感觉到,他含泪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肺腑,他将用生命来实践自己说出的诺言。这是一位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带路人。
对溃兵的重新编整开始了。在皇旗下面设立了十几个报名点,苏木队长带着卫队来维持秩序,溃兵们整齐有序地排着长长的队列到高坡前重新编入名册。军官们则自动从队伍中走出来,拿着身份牌向云浅雪自报身份:“我是第三军十六团百人队长切诺亚。”
“我是第五军十一团队的副团队长,哥斯夫。”
“第十一军第八团掌旗官康西雅。”
在这艰难时期,云浅雪表观出了一个优秀将领的才干和明快决断能力。不管哪个军团什么部队的军官,只要来投靠他的,他统统接受。他任命了十几名百人队长,命令他们自行召集散落在外的士兵前来会合。另外。他任命苏木担任粮草队长,专门负责带队搜集粮草──说白了,就是趁士兵们还没被饿趴下,把附近能抢的村子和城镇统统给抢个精光!没有粮食,这支仓促重编的队伍立即就要土崩瓦解了。
因为这里距离巴丹并不远。远东军或者东南军追兵随时有可能杀到,云浅雪也不敢长时间停留。搜粮队洗劫了三个小城镇后,队伍连夜出发。有士兵还习惯以前的做法,洗劫时杀了三个村民,结果给云浅雪当场行了军法,下令把他们吊死在村口的树上。结果他的同伴们不服,集体鼓噪起来,涌到云浅雪跟前要讨个说法。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敢那么放肆!”对暴动边缘的士兵们,云浅雪态度依然强硬:“我们孤军身处敌后,远东军随时有可能追上来,我们不能不和人类留点余地!想想,万一将来被人类俘虏了,这些害群之马会把把我们大家全都给害死的!想想温克拉的下场,他屠杀人类太多了,帝都下令,凡是第六军的官兵,一律不接受投降!想想,你们不想也落得这个下场吧?我们要的是安全回家,不要多生枝节!”
平息了一场未遂的暴动,云浅雪带着士兵急行军连夜赶路,部队走了三十多里,到第二天清晨,天空先是下起了小雪,继而雨雪交加,本来泥泞的道路更加难走,士兵们在泥水里打着滚,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前挪,苦不堪言。队伍里少得可怜地十几匹马驮着粮食,累坏了,走在路上不断地撅蹄子。一匹战马终于支撑不住肩上的重负翻身侧倒了,瘦骨嶙峋的战马在泥水里挣扎着。
在一个红着眼睛的军官指挥下,十几个魔族士兵围着那匹战马在泥水里面翻滚着,他们努力地想把战马扶起,将散落在泥水里的粮包背出来,好抢救出马背上珍贵的粮食。
一时间,雨声、人声、马嘶声混杂成一片,谁也没往意到,就在道旁的坡上,被担架队扛着的羽林将军云浅雪已在那停留了好一些。
看着士兵们筋疲力尽地滚在那泥水里,浑身上下湿个精透,被清晨的寒冷冻得发抖。酸楚的感觉涌满了云浅雪心头,怎能料到呢?伟大的魔族王国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一匹战马和区区百来斤大米,竟然牵动了整个队伍的心。
考虑到还在敌占区,必须让士兵们留下体力应变和赶路,云浅雪下令队伍休息。命令刚下,士兵们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泥水横流的道边随便找块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就躺下了,连正在下着小雪都顾不上了,把大衣盖在头上就睡着了。
看着士兵们的疲惫,云浅雪深感忧虑。队伍的情况实在是凄惨。差不多一半人都是受伤的士兵,因为缺少干净的水和食物,队伍里疾病流行,伤寒、霍乱、败血症、破伤风和发烧症困扰着所有人。队伍里有两个军医,但却没有任何药材,连干净的纱布也没一块,于是军医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员们被剧疼折磨得吼叫如牛,病患们奄奄一息地死去,死去的士兵都顾不上掩理,只能丢弃在路边用荒草盖住。
粮食也快吃光了,云浅雪不得不限制供应,士兵们饥肠漉漉,眼里像狼一样泛着绿光。队伍处于崩溃边缘。云浅雪派人去塔伦城向皇子殿下求援了,虽然大家同是突围,但皇子是成建制地突围出去的,景况比自己好上很多。云浅雪怀疑,卡兰皇子若不派人来接应,自己这支士气低落的队伍未必能坚持到塔伦城。
支持队伍前进的唯一动力只剩下云浅雪的坚强和热情了,这位担架上的将军虽然受伤,但他高昂的斗志却鼓舞着队伍里地每一个人,他不住地宣扬:“不怕累,不怕饿!加快步伐,卡兰殿下就在前路!会合了殿下,我们就有吃的了!”
全是靠了这位担架将军热切的鼓舞和斗志,这支体力透支了的部队才能继续艰难的前进。走了两天一夜,总算云浅雪运气好,没碰上人类的军队,七八四年十二月十七日清晨,云浅雪率领人马距离塔伦城已不到五十里了。
离会合地点越近,云浅雪的心里就越是忐忑。他不知在心里暗暗祈祷多少次了,保佑卡兰皇子能顺利突围,羽林军不要损耗太大;他更在担心,害怕卡兰皇子候他不到已经带着兵马先走了,担心两人会错过──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前路不会像自己料想中那般顺利。
前方灰蒙蒙的雨幕中出现了一些身影,战马奔驰的震动声从道上隐隐传来,前路的警戒哨兵高声叫道:“是自己人!我们派出的先遣队回来了!”
道边的士兵们让开一条路,名叫鲁卡的信使直奔云浅雪跟前。
鲁卡被雨水淋得湿透,雨水不住地从头发上往下滴落。他的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他眼睛里有着一种让云浅雪琢磨不透的味道。
“你可找到羽林军了?”云浅雪迫不及待地问道。
鲁卡回答的声音中带着颤音:“找到了,大人。”
“你见到卡兰殿下了吗?你可把我们的情况告诉殿下了?”
鲁卡缓缓摇头:“大人,我没法见到卡兰殿下。”
“为什么!”激怒地红晕涌上脸庞,云浅雪生气地叫起来:“我不是给你写信证明身份了吗?我不是告诉你,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皇子手上吗?我们只有那么二十一匹战马,我就已把八匹马给了你们,就是因为这任务事关重大,关系到数千个弟兄的性命!你怎敢如此懈怠!没完成任务,你怎么敢回来,就不怕我砍你脑袋?”
鲁卡站在路迫站得直直的,脸色发白,任凭雨雪浇淋在他的身上,淋了个湿透。对着云浅雪愤怒的咆哮,他慢慢地扣上了军服上的一个纽扣,随即又把它解开了。
“大人,”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听众无不感觉到,这么小的声音也是集中了他全部意志力才说出来的:“我没法与死去的人见面。”
“你说什么?”
“卡兰殿下已经死了。”
即使一万个霹雳同时打在云浅雪头上也不能使他更震憾了,在那瞬间,他甚至反应不过来“死了”是什幺意思,只能呆呆地重复着鲁卡地话:“卡兰殿下死了?死了?死了?”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布满了铁青色的乌云,看不到一丝阳光。
整个平原和丘陵都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雨雪中。仿佛身上的某些东西突然被打了个粉碎,初冬的东风是如此刺骨地寒冷,冷得连他的心脏都冻结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云浅雪哑口无言,他没有再问下去了。皇子死了,这个巨大的事实已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能力。至于卡兰怎么死的,云浅雪已经不再关切了──没必要问了,卡兰皇子死了,王国也灭亡了。
但还是有人关心这个的,苏木队长出声问:“殿下是怎么死的?他被人类害了?”
“不是,他是被大皇子卡顿杀了。”
“卡顿殿下到这来了?”
“幸存的羽林军士兵告诉我们,前两天晚上发生了很多变故,卡兰殿下带着羽林军突围,却在塔伦城碰到了卡顿亲王──亲王带着大军就驻在城里面。亲王的兵马驻在城里面,卡兰皇子的羽林军在城外不得进。两个皇子在城门口会晤过一次,但不知为什么事谈不拢,卡顿亲王就关上了城门不让羽林军进城。就在前天晚上,入睡后,亲王的兵马突然开进羽林军地营地,说要接管指挥权。羽林军不服,双方冲突起来了。混乱中,卡兰殿下被卡顿亲王的兵马抓走了,当晚就杀了,脑袋就挂在羽林军大营的旗杆上──卡顿亲王是想用这个来警告那些不服的羽林军官兵。”
“这畜生!”苏木队长狠狠地骂道:“王国现在都这样了,他还在闹内讧!这家伙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人,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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