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家的士兵对着河对岸破口大骂,叫骂声响成了一片:“西蛮子,滚回去!滚回去!”
这边喧嚣震天,对面却报以沉默。
暮色中,一个流风家骑兵驻马岸边,红衫如火,脱下了铁盔的小巧头颅坚定地眺望着东方,挺拔的身影融入了身后的冉冉落山的夕阳中。
他冷冷地眺望着这边喧嚣的军队,冷峻得如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一边是骂声震天,一边却是死一般的沉默。纵然相隔遥远,骑兵那如火一般的战意仍然灼热了紫川秀的眼睛,他打了个冷战,预感即将到来的一战将非常艰难。
入夜,流风霜的主力部队赶到了。
由于天黑,无法观察对岸的具体情形,只听到人叫马嘶声响了一晚。
几个冒死凫水过去观察的侦察兵回来都说,对方在距离岸边五里处扎了营,兵力极盛,但营地警戒得也非常严密,巡逻队一直派到了岸边,他们不敢靠近观察。
接下来的一天里,两军隔着河岸对峙,流风霜并没有立即发动进攻,用这难得的空隙时间,紫川秀迅速做好战斗准备。
一个上午时间,紫川军沿着渡口河岸挖了一个长达两公里的壕沟阵地,大量的河水被顺着堤坝引进了河边的田野上,造就了一个人工的沼泽,水足足有过大腿深──这是紫川秀的灵机一动,目的是为了克制流风霜骑兵的高速机动能力。
尽管前线撤回来了十几万的军队,但这些部队真正能顶用的并不多。
紫川秀虽然勉强把他们集合到了一起,但是军心极其不稳,每天都有大量人马当逃兵,第一天欧阳敬就行军法杀了上百个逃兵,但是溃逃的势头仍旧有增无减:这群惊弓之鸟实在给流风霜打怕了。
如果非要强迫这群乌合之众与流风霜对阵,只怕队列还没展开他们就哗哗的全跑光了,不但起不了作用,还动摇自家军心。
这种情况下,紫川秀主要能依靠的是杨宁的兵团,这个兵团拥有三个步兵师,虽然在撤退途中受到了一定的损失,但是该部队的指挥系统还是完整的,秩序和纪律都比较好。
杨宁兵团沿着河岸一字摆开,他们负责第一线防御。
午后时分,流风军不知从何处搞来了几十只小船,船队顺着河流飘到东岸,朝着岸上的守备工事放了一通箭,结果箭矢通通落空了──紫川秀的兵力布置在人工沼泽地后面,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堤坝。
船上的流风士兵可以登上堤坝,却无法在光秃秃,毫无遮掩的河坝上坚守。
双方弓箭手对峙着互射了几分钟,战况对流风军不利,他们死伤了十几名弓箭手后撤离了堤坝,船队又返回了河的西岸。
用简陋的望远镜,流风霜不动声色地观看了整个战况。
当发现敌人居然放弃天然的堤坝阵地时,她的眉头轻微地挑了一下,放下了望远镜。
“知道对方指挥官是谁吗?他很有自信,并非一般守将。”
左右将领一愣,担任流风霜助手的中营指挥使英木兰把身子一挺:“根据紫川家兵力部署情报名册,朗沧江丹纳渡口的指挥官是──”
他翻阅手上的一本小册子:“朗沧江丹纳渡口并没有安排紫川家的正规军驻守,由一个预备役的副旗本带着地方守备队驻扎,这个预备役副旗本名叫高松。”
“高松?”流风霜摇头,将领们也摇头,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公主殿下,这人有何特别之处呢?”
“他不把部队摆在堤坝上与我们硬拼,而是后退五十米让开登陆空间来,这人很了不起,他在挑衅我流风霜不敢过江与他决战呢!”
将领们听得血脉责张,纷纷请战:“公主殿下,请允许十字军出战!”
“国防军第一师愿为殿下前驱!我们今晚就能将对岸小丑一扫而空!”
“如果这样,那就正中敌人奸计了!”流风霜秋水般的明眸一扫众人:“诸位将军,我军虽有虎师二十万,但我们的船却一次只能运三百人过江,刚好被对方逐口逐口地吃掉。我想,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
“二个预备役副旗本就想吃掉我二十万大军?”流风霜不知道是感叹还是讽刺:“真是有志气啊!紫川军中,果真藏龙卧虎呢!”
要渡河强攻这样守备严密的阵地,似乎连名将流风霜也感到棘手。
午后,流风军又在不同的地段进行了几次小规模试探攻击,想通过紫川军的反击猛烈程度试探各个阵地的兵力,找出守军的主力所在。
探马潮水般将流风军进攻的消息传进中军大营,结果通通被挡架。
普欣旗本告诉众将:“统领大人在忙着很重要的事,除非流风霜过江来了,否则不要干扰他!”
“啊!”众将又惊又喜:“莫非,统领大人是在忙着制定大破流风军的神奇策略呢?”
普欣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不,他只是在睡午觉。”
没有紫川秀的命令,各部队不敢越过人工沼泽主动出击,只能用弓箭还击。
于是,任凭流风军在堤坝上叫骂挑衅,紫川军就是躲在阵地后面不露头,只用箭射。
一直到日落黄昏,几次攻击,流风军似乎也累了,从河的堤坝上后撤回了西岸。
看到太阳冉冉在河的尽头落下,敌军撤退,河东岸的紫川军士兵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名是人的影,流风霜威名实在太盛了,想到自己正与当代第一名将对阵,没人不在暗暗战栗的──尤其自己的指挥官又是个整天呼噜大睡,看起来不怎么靠得住的家伙。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流风霜发动了多次佯攻。
只见河对岸烟尘滚滚,军队大批地调动,红色十字军多次呐喊作势登上堤坝,作势要大举进攻,士兵们紧张得心脏都跳出来了,将领们慌得频频请示:“怎么办?怎么办好啊?”
中军营帐的回复是:“统领大人午觉还没睡醒呢……他说休息不好会影响美容效果的……”
听到这个答覆,将领们无不暴跳如雷。
“那个混蛋紫川秀还在睡觉呢!”他们大声地相互转告着:“他都不怕死,我们担心什么啊!”
士兵们也在悄声的窃窃私语:“统领还在睡觉呢,他老人家一定很有把握吧?”
不知为何,在愤怒的同时,大家竟把对流风霜的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奇妙的,一种微妙的安全和自信感觉在军中慢慢滋生起来。
中军营帐中传出的呼呼鼾声,竟比一篇精心炮制的雄壮演说辞更能安定军心,军队竟就这样莫名地稳定下来了。
谁都知道,拖延时间对守方有利,帝都正在后方紧急集结军队,若是等到紫川家增援合围,流风霜不要说攻击帝都了,就是想全身而退都难。
但纵使这样,一连四天,流风霜就是这样不紧不慢地每天调兵遣将、佯攻、后退,让紫川军摸不着头脑。
当紫川家士兵都习惯僵持了,隐隐觉得“流风霜不过如此”时,第五天清晨,流风霜开始攻击了。
※ ※ ※
清晨,大雾。
犹如从朗沧江上游突然飘下一片黑云,庞大的战舰从奶油般的浓雾中现出狰狞的身影来,船帆密集如云,船舷上血红的“霜”字战旗迎风飘荡。
战舰一艘接着一艘出现,密密麻麻,它们的身影布满了整个江面!
看到这恐怖的景象,执勤哨兵惊得声音都颤了:“敌袭!敌人袭击了!”
听到警报,紫川秀第一个冲出了营帐。
看到江面上那飘来如云般的战舰群,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明白过来,流风霜前几天按兵不动,只是为了等候她的舰队到来。
自己忘记了,自从紫川家的多伦舰队被摧毁以后,水路就完全成了流风家的天下!
营中都已知道敌人即将大举进攻了,士兵们匆匆忙忙从帐篷里爬出来,急急忙忙地整理着盔甲武器准备厮杀,气氛瞬间变得异常紧张。
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呼啸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只见一颗大石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遥遥朝江面飞去,砰的一声巨响落入水中,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部署在阵地后面的投石车部队已经自发地向敌人发射了。
紫川秀大声地对将领们吼道:“到部队去!各就各位,敌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呜呜的号角声中,巨大的战船一条接一条地靠了岸,还没等船停稳,大批穿着鲜红制服的步兵从甲板上一跃而过,跳上了高高的堤坝,远处看得清晰,那简直是一片赤色的潮水涌破堤坝!
“射!”守军指挥官下令!
砰的一声轻响,成千上万的箭矢犹如一片密集的乌云般向堤坝上扑了上去,流风十字军士兵还没站稳就被射中倒栽入水中,鲜血飞溅,江面上浮起了一波波的猩红,但没有人顾忌这个,十字军士兵一个个把上衣脱掉,赤膊举着马刀就跳入了紫川秀所营造的人工沼泽中,朝着紫川家阵地涉水前进。
在人工的沼泽里,几千的流风家士兵在泥水里艰难地挣扎、打滚、跋涉,冒着箭雨不断地前进,一个接一个地栽倒,无论箭矢如何猛烈,他们只是举着盾牌弓身躲避,但却没有人止步,没有人退缩,没人出声,他们只是执着、默不作声地接近,再接近。
冲在前面的士兵中箭倒地,扑通一声栽进了泥水里,水里泛起了一阵猩红的涟漪,后面的士兵一声不吭地上前拣过他的盾牌,顶在面前继续前进。
哪怕被箭射中扑倒在地了,他们依旧在一点一点地向前挪,仿佛向前的信念到死都未曾熄灭。
流风家士兵的顽强有如单细胞生物,紫川军看得隐隐心寒,将领们更是在暗暗佩服紫川秀的先见之明──若是把阵地安在堤坝上,那整个阵地都处于流风家舰队的投石和弓箭轰击下,直接与这样强悍的对手交锋,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波攻击的流风士兵还在泥水里跋涉呢,船队又运来了第二批登陆士兵,将近两千的步兵,从船上跳下来加入到冲锋的行列中。
紫川秀眼见不妙,敌人增兵的速度超过了自己预料,若让这样一批批地增兵下去,最终敌人过来的兵力会超过自己的。
“三十二师立即出击!反冲锋,把敌人打进江里!”
“大人,三十二师是骑兵师,但是我们面前沼泽不利于骑兵作战啊!”流风霜船队打了紫川秀一个措手不及,先前布置防备流风家骑兵的沼泽反成了阻碍紫川家骑兵调动的障碍了。
紫川秀嘿嘿一笑,腾腾走到三十二师的队列前。
“统领大人到!”一声喝令,五千名黑衣骑兵列队立正挺胸。
注视着这支精锐部队,紫川秀突然霍然拔刀,吼声如雷:“弟兄们,流风霜跨山越水前来侵略我国,我要你们把那群西蛮子赶下江去,却有人说,你们是骑兵,过不了眼前这小小沼泽──弟兄们,是不是啊?”
队伍沉默了不到一秒钟,随即,排山倒海的“不”字震天而起,五千条嗓子大吼:“统领放心,三十二师没有孬种!”
嘀嘀嘀嘀的进军号角吹响了,紫川家全线反冲锋。
第三十二骑兵师弃了马,黑色制服的士兵们举着马刀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扑通、扑通地跳入了沼泽中,人潮汹涌如水,朝着冲锋的流风家士兵艰难地迎了上去。
从上空看下去,在泥泞烂软的沼泽里,仿佛一个黑色潮头和一个红色潮头正面撞击,两股浪头稍一接触,立即凶猛地爆炸开了,飞溅出无数的猩红液体!
这对于双方都是一场极残酷的战斗。双方都是骑兵,现在都不得不弃马在这种根本站不住脚的水汪汪的烂泥里摸滚跌爬,一身水一身泥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时候什么韬略计谋都派不上用场了,拼的就是双方军队谁更勇,谁更猛,谁刀子更快,更锐了!
泥浆里,人仰马翻,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场面乱得如一锅煮开的沸腾的稀粥一般,人人都像疯了似的,刀丛枪阵中人人各自为战,惨叫声中不断有人被砍掉了胳膊、脑袋,血溅得半天高,洒得泥浆都变成了红色,砍人的旋即披人所砍,被砍掉的人头和肢体飘在泥浆表面浮来浮去。
紫川家的兵多,大局上牢牢占据了优势,把流风家兵一点一点地往身后的江岸压,但流风霜的兵不同一般,虽然被打乱了阵,他们却是乱而不溃,单个儿依旧拼杀不息,哪怕血肉模糊了,依旧拼着一口气砍出最后一刀跟对手同归于尽。
以这种顽强的杀劲,他们牢牢占住了堤坝最后一条防线,紫川家士兵一个又一个浪头的冲击硬是冲不垮他们!
双方正在僵持厮杀着,船队第三次靠了岸,又有一千多流风家士兵从船上跳上了堤坝,流风家的中营指挥使英木兰也出现在堤坝上。
他是出名的骁将,上阵二话不说:“跟我冲!”立即,在他身边云集了一群士兵。
新上来的这一千多人是生力军,他们集结成一团密集地向外突,立即将紫川家的包围圈子突出一个缺口,冲出缺口的流风家士兵反过来咬住紫川军队的右翼,形势忽然变得对流风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