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恍然未觉,低声呢喃:“她到底给她喂了什么迷魂药啊……”
琉笙阖上房门,点上蜡烛,回首,莲夙正冲她笑得眉眼弯弯。
看到那抹熟悉的笑容,琉笙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她一向很坚强,但这不代表她真的不伤心,谁都无法想象,寻了千年才寻到的信念突然破灭,那一刻她的万念俱灰。
忽而,身前一凉,她的脸登时便又红了,莲夙已将她抱住。
莲夙比琉笙还要矮上一些,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深吸口气,莲夙轻道:“笙儿,为师想你了。”
呆愣着,莲夙微凉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她的脸却好似火烧般的热,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闻言,哽咽了:“师父……我也想你……”
低低的叹息一声,莲夙轻道:“抱歉,那日在沧流山上没能认你。”
“没关系……没事……”琉笙一愣,没有想到自家师父会向她道歉,登时,眼泪就掉了下来。
又叹了口气,莲夙抬手替她拭去眼泪,眼里是满满的宠溺:“怎么跟个孩子是的……”
“呜哇哇……师父……你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苦么……一路偷偷跟着天枢找到你……”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落到空中便化为点点火光,继而消逝,极美的模样。
小心的替她拭去眼泪,笑得眉眼弯弯,她总共就见过她哭两次,上一次还是百年前呢……
“对了,我好好的男徒弟怎么就变成女的了?”
“这个啊……”哭声顿住,琉笙泪眼朦胧间露出羞涩的笑容:“据说男徒弟比较抢手……其实,我真的是女的……”
真的?莲夙无语,如今连性别都有真假了?
“为师不挑……”莲夙道,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变回凤凰吧。”
“啊?”琉笙一时没懂。
“变回原型啊,你不变凤凰,我怎么抱你睡?”莲夙说的一脸理所当然,满脸的正经:“要知道,为师一直梦想有一只毛茸茸的徒弟……”
天际刚有一丝明朗,半步多客栈却过早的沸腾起来。
“啊!!”一声尖叫划破黎明。
“怎么了怎么了!”轰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屠鸠伟岸的身躯以极快的速度闯入室内,莲夙坐在榻上,发还有些乱,似是刚醒的模样。
“怎么了?”见她无恙,四下扫视一圈也无打斗痕迹,屠鸠稍稍放下心来道。
“小娘子!怎么了?”一袭紫色道袍也闯入室内,步履不慌不忙,但从他还未系的腰带上可以看出他也是在闻声的第一瞬间赶来。
而琉笙也坐在榻上,与两人相同的茫然。
两人一鸟的视线于空中焦距,两人投以询问的眼神,一鸟无声的摇头。
察觉到屋内多出人,莲夙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到琉笙身上,再落到天枢身上,最终落到屠鸠身上,一一扫视一圈后,迷茫的眼神才有了一丝焦距。
然后,她深深吸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沸腾的心。
“逆鳞刃……丢了。”
第二十二章 话里藏刀
沧流山上的古钟不知何因又一次响起,白须白发随风飘扬如雪纷飞,手中金色禅杖叮咚作响,无相的声音比古钟更为洪亮,更为沧桑。
“孽徒,你可知罪?”
缘济跪在漫天漫地的六派弟子前,双手合十低诵着佛号,神情悲悯仿若天人,但此刻的他已说不上天人,他的金身已尽毁,修为尽散,仅是凡人。
他始终低垂着头颅,颈与头颅间形成极优美的弧度,莫诵着梵音。
不语。
“念你尚幼,若是肯认这错,我便不予追究,并传位给你。”人群一片哗然,这,也太……摆明了偏袒啊!
苍老的面孔上一双眼锐利如刀,仿佛能直切心底最深处,无相的声音陡然严厉:“你若不认,便永生囚禁于六丈光牢!”
低低诵着佛号,梵音如流水般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缘济依旧未动,未语。
“你……孽徒!”诵了声佛号,无相叹息道:“值得么!她是你的劫,是你的魔啊!她会毁了你……”
如磐石的身影终于颤动了那么一下,也仅仅只是一下,生涩的开口。
“师父……徒儿只求四个字:问心无愧。”
“好……好个问心无愧!”无相暴怒,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气的不轻:“你……送入六丈光牢!”
“慢着!”一直旁观的封门门主踏出一步开口:“方丈是不是罚的太轻了?若不是他,那心魔封印怕是早就除去了。”
视线徐徐转向他,佛宗方丈无相低诵一声佛号后道:“门主,你还想如何?”
“至少不该这么简单就算了。”封门门主一笑:“不像某人,就算他在围剿时袖手旁观我们也无可奈何。”
虽未指明是谁,众人的心中却都已有数,视线齐齐转向沧流山大殿之上,坐于陌上云与霍虔之间的身影。
萧子墨一袭白衣,端坐于沧流之上,风华绝代的面孔上一片僵硬,无悲亦无喜。
“你想如何?”
“想如何?”封门门主反问,嗤笑道:“我又能如何?那一日沧流上仙早便醒了,对于围剿却无动于衷,若是您肯参与,那封印定不会这么容易便跑了!”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萧子墨。
“我说你干嘛非得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出乎意料的,出声的却不是萧子墨,霍虔似是再也听不下去,拍案而起指着封门门主道:“百年前,你说她是心魔转世,我们一群仙人刚逼死她,魔族便袭上仙界,心魔也现世了,她哪得罪你了?值得你这样事事针对她。”
“呵呵。”冷笑两声,封门门主道:“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我可不会像沧流上仙般,因这百年多的师徒之情……”
“够了!”低沉的怒吼声响起,萧子墨徐徐站起身,衣襟无风自动,缓缓抬起头,眸中一闪而逝的猩红。
弯起嘴角,萧子墨竟笑了,笑得风华绝代,一瞬间满座无声,尽数惊艳,其中却带着抹说不出的妖冶,他说:“要不,这沧流上仙给你当当?”
谈笑风生的语调,封门门主却觉得一震,背后突然冒出一片冷汗,仅仅是注视便成如此。
邪邪一笑,萧子墨的眼眸中不再若寒潭,而是一闪而逝的猩红迷离:“你若喜欢,这沧流上仙,送与你当吧。”
“当然,假设你还有命的话。”
语罢,扶袖而去,白衣飘渺。
留下一干还未从惊艳中回过神来的六派众人。
陌上云碰了碰霍虔的胳膊:“唉,师弟这次回来好似有哪里变了……”
霍虔随口应着,依旧在发呆:“谁说不是呢……”
“报!”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冲出人群,身形踉跄,扑通一声跪到陌上云与霍虔身前:“报……报!”
陌上云笑容儒雅:“不急,慢慢说。”
惶恐的神情一点一点淡去,却依旧是满脸心有余悸的表情:“掌门!蓬莱山……被灭了!举派上下无人幸存!”
登时,六派,不,是现在的五派,死寂无声。
通报弟子的声音回荡在沧流殿内,经久不散。
众人赶到蓬莱仙山时着实是吃了一惊。
蓬莱仙山在六界之中从来都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代名词,连仙界也要甘拜下风,如今……
只剩满天遍野的鲜血与布满干涸的鲜血的尸体,触目惊心。
死态千奇百怪应有尽有,有的缺失了心脏,有的缺了脑髓,脑壳散了一地。
而最让众人震撼的却是那蓬莱山巅,那巨大的近乎蔓延了整个山巅的掌印,深陷山间。
昔日里仙风道骨的老者此刻浑身青紫,眼瞪的近乎要脱出眼眶,眼中是满满的不甘与不敢置信。
他,六派之一掌门,竟死在一掌下,被拍死了。
一柄短剑深入山崖上,其上青光流转,正是仙器谱上有名的逆鳞刃。
“这……”飞身上前,拔下山崖上的逆鳞剑,封门门主道:“上仙,不知你可知你那乖徒儿在哪?”
“不知。”萧子墨凝视着逆鳞剑轻道。
“真的?”封门门主反问。
闻言,萧子墨垂下眼眸,答案却未变:“不知。”
“那便不知吧。”封门门主一笑,向陌上云一礼:“还请陌掌门在六界中通缉莲夙。”
“这个好说。”陌上云回礼道。
没有人注意到,萧子墨袖下,一根红线散发着幽幽红光。
线的另一端,在六界闻名的半步多客栈。
而此刻的半步多客栈内也是一片混乱,店门大关,四人将半步多翻了数遍,依旧没能找到丢失的逆鳞剑。
“算了,不过是一把砍柴刀,大不了我把现在的给你。”见莲夙焦急的模样,屠鸠将手中的斧子递到她的面前安慰道,脸上是一闪而逝肉痛。
自从遇到她,自家的砍柴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而这柄,也是他用的最顺手的,这世上有名气的武器是不少,但真正合手的真的很难寻。
“不了。”莲夙抬起头,脸上满是沉重:“我总是担心,逆鳞刃若是落到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可就坏了……”
第二十三章 一触即发
“妖物莲夙还不速速前来受死!”
一声暴喝响彻半步多客栈,琉笙慌慌张张从门外奔来:“师父!又来围剿了!”
“完了……”一手拍上自己的额头,莲夙郁闷道:“真出事了……”
“先出去看看。”双手环抱在胸,屠鸠嘴一撇,一手拎起万斤重的斧子:“老子倒要看看,谁能在老子的地盘上把老子的上级怎么样。”
“唉……”扔下手中的玉制算盘,天枢仰天叹道:“小娘子,我看你的客栈没的开了,跟为夫回去好了。”
“我怕被你卖了。”莲夙回眸白他一眼,拉上屠鸠和琉笙:“走,去看看吧……”
客栈外天际黑压压一片,尽是密密麻麻的六派弟子,一望无垠,五位掌门立于六派弟子前,各色衣衫随风浮动,猎猎作响。
周围弥漫着黑云压顶般的气氛,莲夙却恍若未觉,只一眼扫过间,全部的视线以及心绪都凝固在那漫天漫地的弟子中的白衣身影上。
一袭白衣端立于云端,即使身在满天遍野的弟子中,其中着白衣着也甚多,偏莲夙依旧能一眼认出他,他便好似坠落于世间的星辰,一眼间,满天遍野的刀剑喑哑声已了无生息。
她不知道,为何一向独立于云端的他会混迹在弟子中。
炽热的火焰从琉笙的手中升起,化为一柄长柄大刀,大刀挥舞间直指封门门主:“又是你!你凭什么为难我师父!”
“呵……你师父干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封门门主居高临下俯视着三人,冷笑道。
“你师父不是个人,只是个用法术造出来的人形封印!”
“放屁!”琉笙一声大吼,爆了粗口,视线飘向莲夙,她依旧呆涕在原地,未动,也未否认,久未修剪的发以一根白色织锦段束在脑后,垂下的碎发掩住了她的神情,琉笙转过身怒视封门门主:“就算她是封印又如何?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谁说没做过?你就那么相信你的师父?”封门门主反问,手腕翻转间青光暴涨,待看清他手中的物品时,三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两个大字:坏了。
那精致的剑身上青光流转,逆鳞两字刻在剑柄上分外显眼,逆鳞刃在封门门主的手中嗡嗡作响,极力想飞出他的掌,却始终被禁锢。
得意的视线扫过脸登时苍白的莲夙,封门门主高举手中的逆鳞刃,以内力将声音传遍六界:“你敢说,你昨夜什么也没有干么?”
六宗的视线同时落在莲夙的身上,莲夙低垂着头颅,未语,身躯却在隐隐的战栗着。
回首看了看莲夙,琉笙大声道:“我敢说!我师父昨夜一直和我在一起!”
五指成爪,掌心的封印光芒越发刺眼,逆鳞刃的嗡嗡声越发刺耳,似在做困兽之斗的野兽。
“蓬莱山昨夜被灭门,掌门被一掌拍死在山崖上,其旁,就是这柄逆鳞刃……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他人想陷害你的宝贝师父?”
“这……就是这样!”琉笙道:“我们也找这柄剑许久了!”
六派弟子一片嘘声,这个事实明显没有什么说服力。
“师父!你快否认啊!”见说理不成,琉笙焦急的扯扯身旁始终低垂着头颅的莲夙的衣袖。
莲夙未语,抬起眸子,视线穿越人海,那道身影低垂着眸子,风轻云淡的模样,好似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浮云过眼。
“算吧了……”封门门主嗤笑,挑衅的看着莲夙:“你敢说不是么?”
她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闻声,屠鸠上前一步,巨大的斧子将两人挡在身后。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的狠心,蓬莱山数万名弟子尽数诛杀,你就不怕那些冤魂来寻仇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