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想着心事的平儿听到帘子晃动的声响,忙转过眼。看到安嬷嬷自己打了帘子出来,在心底狠狠地自己唾骂了一番,赶忙堆着笑迎了上去,唯恐安嬷嬷恼了。
“嬷嬷身姿可真是轻盈。”
平儿忙出言将刚刚她因为琢磨自己心事而没有注意到安嬷嬷的脚步声这事情给掩盖了下去。不说旁的,要是在这个当口让奶奶知道她出神,即使她真的是在为奶奶担忧,奶奶也能拔掉她的一层皮。
偷眼瞧安嬷嬷脸上依然是古井无波,唯恐安嬷嬷这会儿发作让王熙凤猜忌的平儿才堪堪放下了心。将手中的荷包不动声色的递到了安嬷嬷的手中,平儿边笑道:“嬷嬷受累了。”
平儿在试探安嬷嬷会不会将今儿这事宣扬出去,而安嬷嬷自是要让平儿知道她会对这事儿守口如瓶。
“平儿姑娘抬举了,给二奶奶添麻烦了。”
知道安嬷嬷用的是黛玉走时让安嬷嬷留下的那个借口,平儿脸上的感激神色更重。手上将荷包更是往安嬷嬷那里支了支。
口头答应都是虚的,收了礼才算是应承了此事。就算是那荷包里只有一个铜板,安嬷嬷也是会收的。不为其它,单让王熙凤安心而已。
感觉手上的荷包被拿走,平儿脸上的笑容更加情真意切。
“安嬷嬷,我送送你。”
“有劳了。”
安嬷嬷不是多话的人,平儿现在也提不起说话的兴致。两人沉默地走着,不过一会儿便道了院子门口。
安嬷嬷止住脚步,对心不在焉的平儿说道:“平儿姑娘止步了。”
平儿回过神来,看了一下眼前的方位,恰到好处的透露出一丝没有尽心的歉意。脸上堆了笑,平儿上前扶着安嬷嬷的手,慢悠悠的往前走,边说道:“让平儿我再送嬷嬷一截吧,也让我沾沾嬷嬷身上风轻云淡的超然气息。”
安嬷嬷脸上也挂了笑,虽然平儿的奉承有些露骨,落了下乘,可总归舒心不是?平儿现在心中波涛汹涌,能撑着没在脸上露出明显的欢喜来就已经是有道行了。
“平儿姑娘可真招人疼。”
平儿笑道:“那嬷嬷可要疼我呀。”
“好、好、好”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截,平儿的原意是将安嬷嬷送到梨香院去,可架不住安嬷嬷一叠声的推辞,便松开了手,看安嬷嬷离开。
站在原地等安嬷嬷的身影消失了之后,平儿才慢慢往回走,一边继续盘算着王熙凤让她生下儿子、并抱养她的儿子的可能性。
进了院子,看到有两个小丫鬟探头探脑,似是在瞧里间的情形。将两人的相貌记住,平儿皱眉低声狠厉地呵斥了几句。等外面竖着耳朵的丫鬟婆子都悻悻地散了才站到帘子外,微微提高了声音问道:“奶奶,奴婢是平儿。”
等到里间说‘进来’之后,平儿才轻手轻脚的进去。
里间,王熙凤从桂嬷嬷的怀里起来,接过桂嬷嬷递过来的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平儿进去的时候,奶嬷嬷正在帮她整理有些散乱的头发。
知晓王熙凤的手段,平儿不敢看王熙凤现在的狼狈样子,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低声说道:“奶奶,安嬷嬷已经走了。”
王熙凤阴狠的看着平儿,已经平儿平坦的小腹,被桂嬷嬷拉了一把,抬眼便看到平儿在瑟瑟发抖。收住身上的寒意,王熙凤强扯出笑问道:“送安嬷嬷到哪儿的?”
被刚刚王熙凤身上恨不得噬其骨肉的寒意惊住,平儿说话更加谨慎,唯恐有一个字碍着了王熙凤的眼,给她招了祸。
“奴婢将安嬷嬷送到桃源溪,等安嬷嬷走了之后,奴婢才回来的。”
说完便胆战心惊的等着王熙凤的怒斥,她以为至少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得王熙凤辨不出喜怒的应了一声‘恩’。
王熙凤细细的打量着平儿,不可避免的回想刚刚她和桂嬷嬷合计的事情。
安嬷嬷退出去了之后,屋子里便是一阵儿的沉默。不知不觉,王熙凤的眼泪便流了出来。桂嬷嬷心里也直泛酸,看着苦命的自家姑娘,眼泪便也流了出来。一把将王熙凤揽到怀里,轻轻拍着王熙凤的背,哽咽着说:“姑娘,哭吧。”
王熙凤趴在桂嬷嬷怀里,拿着桂嬷嬷的帕子掩住口鼻,低声的呜咽。
过了良久,等王熙凤心里好受些了之后,桂嬷嬷流着泪语气坚定的说:“奶奶,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王熙凤深深的埋在桂嬷嬷的怀里,瓮声瓮气的问:“嬷嬷、嬷嬷的意思是?”
桂嬷嬷立马将贾琏的屋里人划拉了一圈,就连王家带过来的还没有开脸的丫头也琢磨了一遍。将大致可靠的人筛选了出来,回过神来发现王熙凤还等着她回话,忙说道:“我的姑娘,旁的都可以放一放,现今寻个哥儿养在你名下才是正经。巧姐儿愈发大了,好歹给巧姐儿寻个依靠不是?”
桂嬷嬷的意思很明确,要是再不着手办这事儿,等后来的那哥儿长成能担事儿了,巧姐儿怕是在婆家要吃的苦怕是也吃得差不多了。
转了一下头,让她能更好的透气,王熙凤问道:“那嬷嬷可有人选了?”
瞧着王熙凤现下的样子,桂嬷嬷只觉得似是有人在用刀在割她的肉。想她的姑娘泼辣干练,出去谁不道一声能干?要不是心里难过实在是提不起劲,又怎么会她一个老婆子说一句、姑娘问一句?
“奴婢的意思是平儿那丫头,那死丫头自小服侍你,对你的心是好的,比后院那些个贱人强。平儿虽然有些小算计,可要说能干成大事,怕也是不能的。这样就算是那蹄子以后生了旁的心思,依着她的本事,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姑娘的意思呢?”
王熙凤用帕子擦了擦止不住的泪水,可就是不答应。
桂嬷嬷又什么不明白的,可就是明白,心里才不好受啊。将王熙凤搂得更加严实,桂嬷嬷哭道:“姑娘,嬷嬷明白,可现下没有旁的法子了啊。”
主仆两人很是哭了一会儿,桂嬷嬷抽噎着问:“姑娘,如意那丫头还是清白身子,瞧着也是个好生养的,要不就她吧?”感觉到怀里这人心里的苦,桂嬷嬷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知道姑娘的性子,就算背着善妒的骂名也不会让别人轻看了她的。可只有养一个好哥儿,姑娘才不会晚景凄凉啊。桂嬷嬷逼迫自己往好的方向想,不然她那句戳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的心肺子的话她就说不出口。
看林家那哥儿,不说旁的,单论对林姑娘这一宗可算是尽心尽力了。那当初林家哥儿过继的时候都能记事了呢,要是姑娘抱养一个刚落地的哥儿,那哥儿不得将姑娘当亲娘、将巧姐儿当亲姐姐啊?
鼓励了自己一番,桂嬷嬷的手收紧,狠下心问道:“姑娘,那你是要那贼子逞心如意吗?”
心里在滴血,可王熙凤却使劲将脸上的泪擦去,狠狠地说道:“嬷嬷,先瞧着平儿。半个月后要是还没动静,那就给如意开脸。”
只要是养在正室名下的,都能算作嫡子。你毁一个,我养一个,看谁熬得过谁。
这样一想,王熙凤觉得眼前的平儿又没有那么碍眼了。
“安嬷嬷操劳一番,可给了谢礼?”
平儿吃不透王熙凤对她忽冷忽热的转换,只能更加小心的回话:“比着宝姑娘的奶嬷嬷寿辰的时候的赏赐给的。”
宝钗的奶嬷嬷身份自然比不上安嬷嬷贵重,将那嬷嬷寿辰的时候赏下的礼随手赏给安嬷嬷,自是将安嬷嬷高看了一筹。
没有自作主张,惹王熙凤的眼,也没有打了安嬷嬷的脸。平儿这事儿,办的确实是不错的。平儿愈是能干,王熙凤现在就越是看她不顺眼。强压下心中不虞,王熙凤笑道:“你这事儿办得不错。”
平儿连忙行礼道:“是奶奶教得好。”
两人,一个口不对心的赞扬,一个小心翼翼的奉承。说到最后,王熙凤觉得实在是没甚意思。给桂嬷嬷递了个眼色,桂嬷嬷突然厉声发问:“平儿,说,你是谁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麻麻肾结石生病住院,我在医院陪护,就没有更新。事出突然,我也没来得及给大家说一声,非常抱歉。
开学了,表示要补考的孩子浑身都没有力气。。。。
☆、第82章 各有各算计
桂嬷嬷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平儿被桂嬷嬷这突然的发问给惊住。索性平儿反应快,立马直直的跪了下去。膝盖直直的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似是骨节在攀折。平儿现在却是顾不得那痛的,她心知肚明眼前这一关至关重要,要么在王熙凤心里更进一步;要么完全失去王熙凤的信任。
失去自己打小服侍的姑娘的信任还没有什么;可你的存在要是碍着了身为当家主母的主子的眼了;那你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平儿埋头快速地在心里思量一番;思量妥当之后,语速缓慢坚定的说:“奴婢是姑娘的人。”
平儿头微微往下压表示恭敬;眼皮就不可避免的往下压;完美的掩去眼中的思绪。上首的桂嬷嬷和王熙凤就刚好看到了平儿脸上坚决的忠贞。
不管是平儿脸上的表情还是平儿的回答;王熙凤和桂嬷嬷都甚是满意。
平儿只是她王熙凤(奶奶)的人,不是王家的,更不是贾家的。
王熙凤亲自掀开香炉,抓了一把檀木扔进去。深吸了一口平心静气的檀香,压住了心中的不畅,王熙凤脸上挂着和睦的笑,亲自上前将平儿扶了起来,边笑道:“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情谊与旁人不同,哪需得这般做派?”
主子和主子才叫一起长大,主子的奴才,那叫自小侍奉。王熙凤这等骄傲的人,自降身份拉拢平儿,所图所谋自是不菲。而王熙凤现在能图平儿什么?能生养的肚子而已。
平儿心里‘咯噔’一声,便知晓王熙凤的肚子确实是回天乏术了。当然还有可能是二奶奶对她的衷心的试探,要是她这话有一丝轻狂的意味叫二奶奶察觉了出来,那·······
平儿强压住心中欢喜,惶恐的说:“姑娘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得了太太抬爱,能随身伺候姑娘,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姑娘如此说,奴婢怎么担当得起?”
王熙凤嗤笑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总是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知晓王熙凤这话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平儿只是笑笑随便扯一句应答过去。对于她的身份处境,平儿清楚得很。二奶奶处理事情离不得她,可又因着她是琏二爷的屋里人的身份碍着了而奶奶的眼。不上不下,不亲不疏。
王熙凤摩擦着手上的已成残缺的镯子,漫不经心的问:“平儿,我这儿有一件大事,你可愿意为我分忧?”
平儿死死压住企图往上翘的嘴角,恭敬的回到:“就算是拼着奴婢这条命,也要解了奶奶您的烦心事。”
“那你就以死表忠心吧。”
那桂嬷嬷石破天惊的一句,别说是平儿,就是王熙凤也是被惊住了,都偏头直愣愣的望着桂嬷嬷。
桂嬷嬷死死的盯着平儿,丝毫不放过平儿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将平儿一刹那转换的的茫然、害怕、还有些微的怨恨等情绪瞧了个遍,在心中暗骂一句:贱蹄子,也是个靠不住的。
平儿看到桂嬷嬷脸上逐渐往下沉的脸色就知道坏了,平儿很有自知之明,她在桂嬷嬷跟前是有些脸面占些情分,可要是自己威胁到了奶奶,那桂嬷嬷对她下手心都不会颤一下。知晓现如今已成定局,她也只能赌二奶奶会不会舍得让别人生下琏二爷的孩子。
平儿反应快,王熙凤也不满。转眼一想立马就明白了桂嬷嬷如此说的用意,朝平儿看去刚好看到平儿还没来得及掩饰下去的不甘。王熙凤倒是比桂嬷嬷看得开,对于平儿有自己的心思没有桂嬷嬷那么抵触。她现下的心里,除了不能有自己亲生的哥儿的难过和对给她下手那人咬牙切齿的恨之外,还充斥了对桂嬷嬷的感动。
多的是锦上添花,难的是雪中送炭。
桂嬷嬷这一句,平儿也接不上,屋子里便似是停滞下来的尴尬。斜了桂嬷嬷一眼,王熙凤嗔道:“嬷嬷就是爱开玩笑。”
在心底骂了平儿几句,桂嬷嬷接过话道:“今儿可算是将稳重的平儿给吓住了,我与言婆子的打赌可算是赢了。”
王熙凤眯眼似是想了一会儿,睁眼之后恍然大悟般的说道:“这都都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偏你还记得。”
“赌了二钱银子呢,只是言婆子到时候别说我口说无凭不认才好。”
“嬷嬷,你就明说到时候叫我给你做主不就得了,偏还绕这么大的圈子。”
“那可就谢奶奶的恩典了。”
王熙凤和桂嬷嬷这一来一去,谈笑之间便将刚刚试探平儿那事给抹了过去。不管各人心里怎样想,反正明面上正当的理由是给了的。
桂嬷嬷严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