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相见不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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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相见不言欢-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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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雨臣独爱海棠在京中倒不是什么难打听的消息,只是此时落在椅上的花朵难得枝形饱满,色泽明艳,除却皇宫贵戚,便唯有解府娇惯着的西府海棠能有这样动人心。只是解家人素来明令不得折枝,今日黑瞎子却这样大刺刺地摘下来做标识,叫人不免揣度两人只怕情分亲厚。
  
  伙计举袖拭一拭耳边细汗,赔着笑退下,却撞上一旁同行议论着而过,言语间似是谈起哪一府中的小姐,惊为天人云云。
  
  他不免好奇,便顺着话头插嘴道:“是哪一位……?不曾听说这一次有邀哪一位豪门小姐罢……”
  
  议论着的人闻言抬了抬眉,笑着回答:“想来不是京中女子,并不曾是列席宾客,只是散席上来客。听闻姓谢。”
  
  “解?”伙计下意识回头看进厢房,伸直了腿神情闲适的男子眼前蒙着薄薄黑纱,眉眼间皆是慵懒的神色,只是随着厅下暖场的乐声缓缓合掌。
  
  “不是这个解家。”答话的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不由失笑。“是致意之谢。”
  
  伙计眨了眨眼,只探出头看,便撞见散席前列亭亭坐着的女子。那是一张令人动容的面容,眉目清丽而略带英气,精致五官透出几许傲气简净,比之寻常女子一味求媚,愈显出尘的意味,不由自主只再顺着她深邃眼眸望入几许。
  
  伙计盯着她看了好久,才尴尬得挠了挠后脑:“谢小姐么……怎么像是在哪里见过?”
  
  响板轻叩,女子莲步姗姗自大厅深处徐徐而出。手中或持笛持萧,或是抱着琵琶古琴,皆是乱花迷人,叫人应接不暇。适才惊艳的谢小姐此时却生出几许不耐的神色,只将目光放死在队伍末列戴着半边鎏金面具的年轻女子身上,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适才一众轻浮登徒子早已留意谢小姐,见状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队末的少女虽说看不清面容,可是白日灯光映照下愈加肤白胜雪,一点红唇饱满微扬,多少慑人肺腑。想来是美人相见,彼此都生出些许嫉妒的意思。
  
  黑瞎子此时手中端着半杯呈上来的清酒,酒香馥郁散在鼻端。他似乎是迷醉的望着年轻女子饱满的容颜与她们直白的渴望,唇际却缓缓涌起自嘲的笑。
  
  你还会对我抱有希望吗?你还会想着相信我吗?
  我们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莫名的越来越不像是自己?亦或是说,当我们再一次面对似曾相识的那个自己时,终究还是会乱了阵脚么?
  
  ——你不该来,即便这世界你早就明白,它孤寂空旷得令人发疯。
  
  解雨臣手上盖着伤口的那块绢帕愈加发涩,他不由得端起一旁的茶盏掩饰自己此时眼底几乎要涌出来的苦笑。
  
  茶香袅袅清馨,他恍惚间发觉自己已经忘却了一路向前时来路风景。
  
  他吃了多少苦,又看尽多少世态炎凉。本以为这世间至于他早已是一无是处的傀儡做戏,却惊骇于依然会为着那份高处不胜寒而难以自持。
  
  是你吗?衔珠双翟赤金镯,他怎么会不认得那是从他手中被送到霍府上的贺秀秀芳辰十六之礼?
  是你吗?秀秀?
  
  ……我以为,想的多了,也就成了真。
  所以才会天真到,忍不住来看一眼,看那一眼不可能存在的“成了真”。看那一眼不可能存在的,一点点相信。
  
  垂落的缀金流苏遮掩下的眼眸深深潜藏着一声叹息,霍秀秀第一次发觉手中的竹笛会是那么难以握在手中,她指尖用力得发白,却无力藏住唇边漏出的苦意。
  
  他们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关乎利益的博弈从来容不下也无关个人。当她缓缓借着抵在唇边的竹笛低回出苍冷的曲调时这样自嘲得想到。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所谓苦海,自是如此。
  
  黑瞎子被那曲梁父吟给惊着了。
  
  他本以为这坊间回转的不过是缠绵之音,当那苍凉如是穿透千古悠悠岁月直贯入耳中,他觉得冷汗湿透了脊背。那样的无力那样的叹息如是讥讽着适才他的犹豫和彷徨。
  
  什么是扼腕,什么又是怜悯?
  
  这些东西与他无关,这些东西他都不需要。
  它们会害死他,会让他一头扎进关于解雨臣的海再找不出逃脱的岸。
  
  你为什么要相信?你为什么还会有希冀?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黑瞎子接过那面团扇,隔着一层面具望着少女墨黑的眼眸。
  
  他不愿承认的是,他还是会想起,他还是会无奈,他还是会望见那双永远看不透的眼眸,深深又深深。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或许会欣赏这个外表冷淡自持,内里却带着不计代价希冀的男子,他或许会愿意再和他下一次棋,学着他截然不同的棋风与他共话厮杀。
  
  只是这一切他都逃不脱。
  
  他什么都不要,他只是想要再品味一次意味寻常布衣一生都无法拥有的东西在弹指一挥间溢满他的掌心的感觉,任由那种暴烈的热血再一次汹涌在他的皮肤下。
  
  他是个疯子。因此怜悯只会拖住他前进的步伐,良知只会让他痛不欲生,如果谁将这一切带给他,他便要以恶毒和残忍做为回馈,看着它们瞬间盛放时的绚烂。
  
  然后泯灭成一地尘埃。
  
  “抑郁聊此生,惟愿有来世,世世与君好。偕居长生穴,至此不相忘。相依并相偎,生死一笑间。月明照旭日,磐石养活水。若灭俱泯灭,若荣共轮回。生生驻灵与天老!”
  
  扇面上的女子神情哀伤,手中握着的凌霄之花愈加鲜艳,简直如血溅白雪。墨笔描摹的短句愈加直入眸中,翻覆间凉风已至,黑瞎子眯起眼,看着满眼灯火暖黄,似是呓语般重复着扇面上暗喻的句子。
  
  回环往复间,他终于微笑出来。然后轻轻将手中团扇搁在一旁,兀自起身离去,遗下满室愕然,只叹息解家无论上下,只是一样无情,只将佳人弃之不顾。
  
  人群渐散,只余下零散乐坊女子神色哀怨收拾满厅狼藉。解雨臣自桌前站起,只是恍惚地任由自己身体磕在歪斜的桌角上,不知痛般阖上眼,任由扑面暖风吹起他层叠衣袍。
  
  想得多,也许会成真呢?
  
  搜检厢房后的伙计垂着头禀报他一无所获,他依然执拗得回头看了好一会儿那间人走茶凉的厢房,空无一物的桌面,和那朵风干后愈加艳丽的海棠花。
  
  “什么也没有,花儿爷。”阿卓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鲜有波澜的脸上是难掩的不悦。
  
  他仰起头,似是玩笑般换了自己原本的嗓音,与他貌似清丽的女装不似。自嘲般道:“缩着骨到底是比寻常要痛些,痛得连心都灰了大半似得。”
  
  他摇了摇头,眯着眼露出一点绮丽的笑来:“不过,是我活该啊。”
  

☆、第柒场     也道君来'上'

  阿宁对着堂前模糊的铜镜正了正衣裙才推门进去,背对着她的少女在温柔阳光下背影静默。四下散落着的团扇上残余着墨迹晕染后的污渍,唯有扇面上女子的哀怨神情亘古不变。
  她微含着疑惑的眸子轻轻弯起,噙着笑意缓声道:“想些什么?”
  霍秀秀眉头一蹙,回眸时已是俏皮笑色:“也没什么,只是这一次对口的人想着总有些古怪。”
  “你说瞎子?”阿宁挑了挑眉,轻轻靠在桌沿边,目光在窗下来往人马之间游离不定。“他……的确不同寻常。”斟酌罢词句,她眉心稍凝,拾起一旁的一面团扇在指尖拨弄。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阿宁才轻嗤一声,轻轻抬起霍秀秀微垂的脸颊,追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话音未落,话头即生生顿住,她半是错愕半是不安的眨了眨眼,才背过身去,对着阳光低声说:“你就这样难过?因为你亲手骗了解当家的?”
  霍秀秀低头,眼眸微阖勾起半缕自嘲浅笑:“我对你说过,我与他是自幼的情分。”
  阿宁没作声。只是缓缓对着明朗日光叹息一声,半晌才语意微凉对她:“各自为家族而立,就无关情分几何。人前笑意流转人后垂头丧气,秀秀小姐,你未免虚伪。”
  霍秀秀微塞,过了半晌才扬唇算是一笑:“难不成相识一场,今日殊途,连嘴上悼一声也不可么?”
  “你能这样想,你我做事都方便。”阿宁轻笑一声,便懒懒看她一眼。“不然我只当人人都是脱灭干,一样的痴心妄想。”
  她静下来,不再接着说话,只是无端想起旧事,即便与眼下千头万绪无关,却分外思念彼时言语间掩不住的粗粝风情,与繁华京都从来无关。
  
  草木馨香四溢,连带抚平波折后的心绪不宁。解雨臣一壁对着镜子束发,一壁与阿卓闲话一二,两人言谈随意,却亦小心规避着适才试音宴上所见。直至他轻巧扶正束发冠起身披衣,阿卓才小心道:“有一事想相问当家的,不知可否。”
  解雨臣蹙眉停下手中动作,深深看了他一眼才低头摆弄身前衣襟,淡声说:“但说无妨。”
  阿卓犹疑一会,才徐徐道:“九门中与您同辈,见过您女装的唯有霍小姐一人。若您有意乔装,何苦再做女装装束?”
  他闻言轻笑,薄唇淡含冷冽,不见适才眉目间肆意的自伤之意,别是倜傥:“近日来核账时可有瞧出什么蹊跷?”
  他不等阿卓接话,便淡淡说了下去:“长叔无子,二叔膝下唯有一子,并未承父业入行。近年来随文七相走货,文七相死后,那个马盘理所当然由其打理,月余来账面有增无减,虽是好事,却终究蹊跷。”
  他口角微噙冷笑,已然是讥讽的神色:“霍氏一族蠢蠢欲动良久,可惜一直无把柄可抓。此事虽然无隙可查,只是关联局势,你自然清楚那个马盘是牵制霍家在京中势力所在。再及文七相之死莫名,难保是霍家为独解家而立的后着。”
  阿卓眉心微颤,已然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您猜测霍家会在试音宴上露面,故而乔装赴会是敲山震虎,名为监视黑瞎子,实为提防万一,警醒他们?”
  “你说对了大半,我赌的是秀秀会不会入这个局而非霍家。”解雨臣叹了口气,伸手拈起一旁一枚翠玉簪子看了看水头,轻声续道:“秀秀入局,就意味着九门年轻一辈彻底反骨,解家风雨飘摇以成既定。”
  
  阿卓顿了顿,正欲开口却被叩门声打断。隐隐约约听见是送来适才吩咐下去打水的人,便沉着声音应了一句。
  打开门,却冷不防对上黑瞎子似笑非笑的神情。那要人命的笑意淡淡,却不似素日的慵懒,而是含了锐意般冷冷在阿卓脸上淌过。
  他径自走过阿卓,手中满盛清水的铜盆往一旁案上重重一搁,已然是微妙的笑意:“花儿爷,您要的水。”
  解雨臣原本握着那枚翠玉簪子多少有些尴尬,见他这般神情,便蹙眉向阿卓使了个眼色,靠着桌角坐下,语意凉了下来:“劳动黑爷,真是失礼了。”
  黑瞎子闻言只是微笑不语,看着阿卓回身合上门才懒懒道:“能为花儿爷洗一洗脸上脂粉,说来还是抬举我了。”
  他不由变色,只是沉默不语,长眉微蹙,只是看着铜镜里两人模糊映像似是出神。
  “啊呀,说来那个墓,倒还真是有点儿眉目了呢。”黑瞎子顿了顿,只是站在一旁幽幽道。
  解雨臣手指一紧,微转过一点视线注视着他唇边辨不出情绪的弧度。
  
  “脱灭干名为蒙古公主,实为养在蒙哥汗膝下,藏匿征宋时所谋得的图纸以制衡彼时窝阔台系诸人。只不过她这一生诚惶诚恐,终究是不值得。”
  他语意圆滑,似是万千意味深长深蕴。解雨臣微微一咬唇,只是垂眸不语。
  “脱灭干终身未嫁,死后蒙哥汗命宗室子弟为其殉葬,以成全脱灭干寂寥一生。两人地下相伴终身,即便是陵墓亦共生。”
  “所谓共生,就是互相依附,互相保护。”黑瞎子说到此节顿了顿,指尖已经充满暗示意味的抚过桌面上斑斑水渍,闪烁水光蜿蜒,顺着桌边滴落,濡湿解雨臣膝头衣袍。
  “举个例子,假使说我们通过某种方式避开了墓室中的一个机关,那么这种方式或许就是另一个墓室机关启动的契机,他们是互相作用,互相保护的。”他笑的愈加快活,只是看着素性情绪不外露的男子此时面色愈加苍白,几乎辨得清他眼底分明的恨意。
  
  “还要我再说么?不过花儿爷天资过人,想必已经了悟了罢?”黑瞎子眉眼间带着些许莫名暴戾的笑意刺目,指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涟漪薄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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