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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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杏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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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在思春君特意来探望杏子的份上,不收银子了,赠给你。”杏子坐在他身旁,伸出一根手指,笑道:“只许叫一声有盐小杏子哦,若多了半个字,加倍罚银。”

“加倍?竟比盐价涨得还快了,好生愁人。”他眉毛一挑,变戏法似的,伸出左手往半空抓去,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亲姥姥啊快显灵!”

再打开来看时,掌心赫然躺着两锭银元宝。

白花花的银子!杏子揉揉眼睛,她没看错。杏子有点迷糊,她戳着银元宝,仰头问:“思春君,随身带这么多钱,您不怕走在大街上不小心弄丢吗?”法曹全年的俸禄应该就是这些了。

薛法曹取出一锭递给她:“既然芽美花魁的笑容值这个价,杏子陪了我小半天,岂可比此价更低?杏子,我想打听的事都打听到了,你理应得到它。收下吧,留着买些好饭菜。”

“请思春君留到晚上再拿出来。”杏子捂嘴笑了,两锭就是二十两,或许够。

“晚上?”薛法曹不解,莫非他今天真的转运,撞桃花?

杏子依足礼节,递上她的杏笺:“思春君,杏子今夜正式挂花牌,希望能够见到您……”

淡黄色的花笺上绘满杏花,正中四个工整小字,写着“吾池杏子”。薛法曹接在手中,笺上香气馥郁,令他有些呼吸不畅,竟微微地眩晕了。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低声问她:“杏子只邀请我一人么?”

杏子垂首,镶满玛瑙和十五色碧玺的木匣子就搁在她腿上,奢且冰冷。匣中花笺已经空下去一小叠,那些都拜托姐姐们赠送给相熟的客人了。晚上,葵屋会安排热闹的歌舞表演庆贺新人出堂,屋主亲自主持。

怎可能只邀请一人呢?

那将意味着唯一和全部,那是爱情。

如果点头默认,并且撒娇说“如果您不来,杏子就等您到天亮”这种话,他肯定会来吧……杏子蹙紧的眉尖又舒展开,她轻轻阖上木匣子,把它放到旁边,再抬眼,已是笑容满面。

他瞧见她笑得甜美,眼角不觉也含了笑意,心口暖洋洋的。

遂伸出左手,平放在她面前。五指修长,骨节端正。

不是握刀握笔磨出薄茧的右手,唯恐那手硌着她。薛思春还记得,初习武时,十八般武器一字摆开,爹挑来捡去不满意,说,双刀不能练,双锤不能练。将来练得两手粗糙,如何去握龋栉樟胫廊私磕郏》舸档善疲钜⌒摹D镄吆炝肆常拥忱镎醭隼矗︵了盗撕⒆印D鞘苯冢缫埠统煲舱坷叮锴W潘淖笫郑W潘挠沂郑沼巴对诨仪嘧┑孛嫔希患胰冢白佣寄敲春兔馈�

一晃十来年,该他伸手握龋琛4笳掷淝澹延醒涡⌒幼恿旎厝コ抛痈瑁荻喔雠惆樵谏肀叩娜耍膊淮怼�

他笑盈盈,伸出手,想要带她走:“杏子,别‘思春君、思春君’的叫来叫去了。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字,仁申。是不是比思春好听一些?我姨父取的: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薛仁申。”

“人参君……”杏子指尖颤了两下,终是没有动。她亦微笑,微笑着致歉:“人参君,您是法曹,杏子不敢也不愿欺瞒,已经邀请了许多王侯与大贾,今夜花牌……依规矩是、是。”

一咬牙,那话才生生从皓齿大牢里逃出口:“价高者得。”

  第七章

“价高者得?”他伸手从衣领内扯拽出一条暗金色细线拧的绦子,底下坠着只玉獬豸。

那线名叫圆金线,是以金箔裱鱼胶裁细,用玛瑙石砑过光,再密密绕在蚕丝芯上捻出来。若织成金帛,就是扎眼的贵气了。那玉更不必多说,黄金有价玉无价,他娘亲出身古玩世家,藏玉颇丰,为爱子所选的佩玉焉有粗劣之理。在西市花上百金,不一定能买到薛思春颈间挂的小獬豸。

他随意晃着玉獬豸,说出一个令她瞠目结舌的价钱。

杏子惊了,普普通通一块玉,比她和叮当加起来还贵。思春君如此有钱,朝他借一百九十万贯肯定不是问题。杏子欢喜的说不出话,看着那玉獬豸呆了片刻,行礼道:“晚上一定要来呀,拜托您一定要来。”

薛思春心中苦涩。小娘子看到自己有钱,连态度也变了。他自嘲,真是昏了头!竟然在葵屋这种逢场作戏的地方动心,傻乎乎想邂逅一段三月春光里的恋情。薛思春啊薛思春,忒蠢。

“真心者得。”他的笑容温和如旧,心却已掉进冰窟,连那声音也冷得发硬:“吾池杏子,你的规矩是价高者得,我的规矩是真心者得。”

话已至此,还能叫她再说什么。两个人默然对坐。桌上的热茶还没凉,喝茶的人却凉了。

“……人参君,我们葵屋……只有虚情假意。”杏子打破寂静,扶膝站起。她把残茶撤去,略欠身,拉开推门送客。

好吧,连一句虚情假意的挽留都没有。薛思春若无其事,怎样来的,还怎样走。

杏子立在屋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暗叹:“有钱的人参君,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抬头看看屋檐下的晴天娃娃,今天的确是个大晴天,风和日丽。没人知道晚上她需要去侍奉哪位有钱的商贾或大吏,今天可是葵屋新人们挂花牌的好日子。

“扫晴娘,一个人扫乌云,孤单么?很辛苦对吧?”杏子尽力扬起脸,让眼角溢出来的一丁点辛酸重新流回眼眶中去。“扫晴娘,你等着,我为你缝个扫晴郎,叫他陪你。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挂在这里陪你。”

她冲天空挥挥手,笑道:“欧多桑,欧噶桑,杏子过得很开心,你们在天上还好吗?”

*

薛法曹离了伤心地,点名唤夜子和芽美两位花魁问话。

二人不知法曹要问何事,匆匆扫匀妆面,在雅室接待这位思春君。夜子还没行完礼,薛法曹就把横刀往桌子上重重一掼,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两位,鸿胪寺丢鱼袋那件事,本法曹已全部知晓。他们的鱼袋遗落时,你二人都随侍在左右吧?”

夜子看了看芽美,一齐点头。只有花魁才够资格走出葵屋陪酒。

“据本法曹所查,两位花魁皆因鸿胪寺庇护不力而亡家。”薛法曹的目光如开了刃的刀锋一般犀利:“莫非想窃鸿胪寺卿之印?抑或是,要报旧仇?”

他的视线扫过夜子,又盯住芽美。两位花魁脸上都露出无辜又恐慌的神情。薛法曹没空闲也没心情去细问,横竖那偷鱼袋的人不是芽美就是夜子,干脆两个人一起警告算了。

“听着,既然把你们都喊来了,明人不说暗话。先前的事,本法曹懒得追究。但是,无论你们谁想去报当年鸿胪寺撤兵之仇,先等我调离这片辖区再说。”薛法曹沉下脸,吓唬她们道:“除非有人愿意跟我去见识见识牢房里的刑具长什么样。”

“法曹大人,我们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夜子和芽美同时辩解。

薛法曹略过有杀手潜质的夜子,打量两眼琉川芽美,果然美人。他指着芽美,说:“你很漂亮,我不想上夹棍毁掉你的纤纤玉手。”

“芽美冤枉……”芽美委屈地低下头,挽着夜子的胳膊,不胜凄哀。

夜子轻轻握住她的手,对薛法曹说:“法曹大人公正廉明,还请明察!若因为鸿胪寺撤兵而怀怨在心,恐怕整个葵屋人人心中都有恨。上至花魁,下到扫地洗衣的侍女,哪一个不恨安史之乱?何况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这么多年,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鸿胪寺众卿常来葵屋寻欢作乐,葵屋哪一次不是笑脸相迎。如果每人寻上一次仇,他们早该死绝了。

夜子不由轻叹:“大家……认命了呢。”

“知道小命要紧就行。”薛法曹无意多加干涉,给她们敲过警钟也就罢了。

芽美见他神色缓和过来,不似方才凶恶;这才舒展蛾眉,双手将团锦靠垫拍得松软,为薛法曹摆在椅上。又大献殷勤,上前奉酒:“芽美只是弱女子,听您讲大牢这些话,魂儿都吓飞了。您同芽美共饮一杯压惊酒可好?”

“你们好自为之。”薛法曹推开酒盅:“本法曹今天先撂下一句话:无论鸿胪寺遗失什么东西,我只到葵屋来找寻。”

他心中还在为杏子的事闷闷不乐,一刻也不想多待。说完这话,提刀便走。

芽美关好门,一扬脖将那杯酒灌下肚去,葱指转着空杯子把玩两圈,轻声道:“夜子姐终于决定为父母报仇了吗?这位法曹大人,似乎盯上你了呢。可是……您真令人失望,偷鱼袋顶什么用。夜子姐难道忘记一名武士该如何握刀了吗?”

“他也盯上你了,不是么?我们同为花魁。”夜子懒散倚在锦垫子上,伸了个懒腰。

“我没偷鱼袋,身正不怕影子歪。”芽美揽过一面铜镜,端详着自己的容貌。她拔下一支银簪,调整了个位置重新簪入发髻中,淡淡地说:“夜子姐,如果您有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开口。我也想讨回那笔血债,只苦于娇弱无力,什么也做不了。连墙角打洞的耗子都没办法打死,唉。”

夜子闭上眼睛,说:“养只猫吧,猫抓耗子。”

芽美摇头道:“猫换毛很难打理,我继续往糕点渣里兑药毒死它们算了。屋主真小气,耗子药都不肯多给,那一丁点儿药啊,都不够老耗子打牙祭。”

“屋主是怕你们哪天活腻歪了,吞几勺子苦药当糖吃。”夜子翻了个身,腾出一片地方,喊芽美一起躺着:“赶紧过来休息。晚上还有庆典,你我光跳舞就得累个半死。”

“手刃仇敌,想想就让人兴奋。夜子姐,你会去报仇雪恨对吧?”芽美悄声问。

“我不想自寻死路。”夜子用宽袖遮住阳光,呢喃道:“芽美,我有幼弟与情郎,我有许多羁绊。若动了刀子被法曹逮走,我的亲人们就永远失去夜子了。”

比起花,还是团子更重要。夜子拍拍芽美,不得不释然:“认命吧。”

“你这懦弱的人!”芽美躲开她的手,愤愤埋怨夜子忘记了江户川家的荣耀:“夜子,你对不起你身上流淌的血液,对不起你手里的刀剑!悄悄杀掉他们很难吗?我可以帮忙!”

夜子睁开眼,正色道:“武士和忍者的区别在于,武士不屑从背后偷袭。”

芽美撇嘴嗤她:“哼,比起冠冕堂皇却怯懦的武士,那些不计一切手段达到目的的忍者们更值得赞扬。武士就会说空话,忍者厉害多了!他们出身低贱,却很勇敢!”

“够了,琉川芽美。”夜子捂住耳朵:“不许把低贱的忍者同武士相提并论。”

*

入夜时分,葵屋歌舞升平。

长安城里有钱又爱拈花惹草的老少纨绔,都揣足了银子,欢聚一堂,交头接耳品评葵屋诸多新人。鸿胪寺的张卿也在,他正向一位老友介绍葵屋哪些点心最美味,直叫他吃到牙痛。台上拓枝舞才停,芽美花魁吹起尺八箫,翩然登场。张卿立刻看直了眼,连牙痛也顾不得了。

竹帘后面,吾池杏子盛装跪坐。她隔帘向外看,来宾里有好多丑八怪啊……杏子忐忑不安,小声询问叮当还要多久才轮到自己。

叮当也很紧张,一边安慰杏子,一边为她加油:“杏子,别怕,好好唱歌,最英俊的客人必会倾心于你!我都瞅见好几位了,相貌堂堂,服饰华美,看上去十分有钱。待会儿你千万要朝他们多抛媚眼,切记!”

“但愿如此。叮当,过来。”杏子招手让叮当离她近些,把绢帕塞进叮当手里,贴耳朵悄悄对叮当说:“你这样……然后那样……”

叮当听得明白,攥好手帕点点头。她佯装端茶递水溜出去,在客人堆里穿梭不停。杏子让她挑一位看上去有钱又年轻的,先下手为强。客人嘛,主动勾搭一下或许就勾搭到手了,总比被“陌生的丑八怪来挑拣她”稍好些。

抢客人这事容易得罪其他姐妹,叮当慎之又慎。她看准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年轻纨绔,压低声音替杏子暗地里赠帕传情:“……特地命小婢来诉哀肠,她说她对您一见钟情,今夜您若不摘她的花牌,她宁愿独守空房到天亮。”

叮当满口甜言蜜语,留下花笺,把那帕子轻飘飘往年轻纨绔脸上一拂,迅速撤回后面。

“杏子,办妥。”叮当撩帘就喊杏子,却发现杏子的位置空了。

叮当往结彩的台子上望去,芽美花魁一曲未终,杏子并没在台上表演。奇怪,莫非需要补妆?叮当忙问旁边的侍女:“杏子哪儿去了?”

侍女惊讶地反问:“叮当,你没看到她的花牌被摘走了吗?屋主刚才来过,带她去见客人。”

叮当慌忙探身向外瞧,她递手帕的那位年轻纨绔还在饮酒。叮当暗道糟糕,杏子还没登台就被别人点走了……八成是姐姐们向熟客推荐的结果。要命啊,今夜熟客无美男!

她匆匆往回赶,祈祷千万别摊上个糟老头。是谁出手如此阔绰,令屋主放弃了竞价那一轮,直接为他摘下杏子的花牌?

“叮当,干活了!鸿胪寺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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