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意外往往伴随着松懈而来。山石小道曲曲折折,沿途无声无人,再加上各怀心事,四人不免有些放松警惕。也就在这时,突见前方冷光一闪,不偏不倚地向曲无容直劈而下。这一刀既快又恨,却也不至避无可避。出手的同时,荆蔚便已注意到了,却万没想到,以曲无容的身手,竟然未能抽身退开。
其实,曲无容并非不能,而是不避。失去一切的少女神情恍惚,她心存死念、自是对面前危机视而不见、望之无形。
离得最近的一点红大惊之下飞扑过去,只是以中原第一杀手的反应之快、身法之疾,却依旧不能拉着曲无容躲过这来势凶猛的骤然一击。
刀光剑影、不过须臾。而这眨眼一瞬,却成了荆蔚有生以来最为悔恨的噩梦。千钧一发之刻,一袭黑衣的男人猛地将女子拉倒在地,并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反手迎向锐利的刀锋。只听“喀嚓”一下清晰刺耳的声响,鲜红的血液箭一般地喷溅出来。
又是漫天的血污,但这次却像利刃一般深深刺进荆蔚的心里,他怒吼着,连忙托住杀手脱力歪倒的身子,与此同时,数粒碎石子弹似的疾速射出,直逼对方弱点命门。
姬冰雁也冲了出去,然而他的位置特殊,晃眼之间便瞧见阴霾之下熟悉的身影。突觉耳边疾风忽响,他倒抽口气,连忙一掌击出,从侧打在飞射而出的小石子上。盛怒之下,荆蔚的攻击不仅“快”,更是“狠”,姬冰雁用了全力,依旧阻止不了这些注了内力的暗器,却也算是堪堪改变了它们原本的轨道。
“小胡!”当石子擦着胡铁花的皮肤深深打进他身后的岩壁,姬冰雁心下一紧大声喝道。
凭空拣回条小命,男人还没来得反应便要举刀反击,却在熟悉的声音下生生顿了脚步,“死公鸡?”
见第二波即将出手的石子被人握回手里,姬冰雁大大松了口气,却也一时半会也说不上话来。
胡铁花不明所以,他抓着脑袋嘿嘿笑道:“刚才那石头是老臭虫掷的吧,这么大杀气,也好在死公鸡替我挡了一下才没能死掉,否则你那不杀人的名声……”说道这里,他突然想起自己砍下的那一刀,他就算再蠢,挥空还是砍中也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刚……刚才……”粗线条的男人声音有些打颤,这才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怎样的气息,“是谁……受了伤?”
姬冰雁还没有说话,只见火光一闪,早已离去的王冲竟然打着火折子走了出来。这回不用姬冰雁解释,胡铁花也能清楚地看到自己问的那个人了。
血泊之中有两个身穿白衣的人,一个是痴痴坐着、动也不动的女子,而另一个则是头也不回、神色冷峻的荆蔚。两人身上早就染得一片鲜红,但很显然的,受伤那个并不是他们。
一条完整的手臂,连着黑色衣物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谁也没有刻意去碰它,却也无法避开视线。在听到呼声的同时,荆蔚便已察觉来者是谁,然而在一片惨状之中,若是平常,他就算不再盛怒追杀,也应该会开口谴责。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小心地揽着怀里的一点红,尽可能在不触动伤口之下,点了杀手止血的穴道。他的动作虽然依旧果断、依旧利索,但杀手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支撑自己的身体带着抑不下的战栗颤抖。
一点红微微一愣,他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竟发觉他的面色变得难看铁青。淡淡的暖意从心底浮起,临到表面又带了些刺刺生疼。稍许将荆蔚推开一些,一点红用自己的力量缓慢站起,他面色苍白、左臂的伤口仍在滴着鲜血,却依旧站的笔直、仿佛就算将它的双手双腿都尽数砍去,这人也依旧能像黑铁一般永远不会屈服。
荆蔚在旁侧无声地站着,而胡铁花也愣愣地瞧着面前的男人,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许久,一点红忽然笑道:“好刀法。”
胡铁花艰难地张了张口,他现在觉得被荆蔚的小石头射死,或者被他冻死人的实现刺穿,肯定都比这声称赞舒服得多。
一点红见状,淡淡说道:“你大可不必介意,倘若我们换上一换,这一刀也是会砍下去的。”
这句话,他并不仅是在对胡铁花说,更劝的是身后的荆蔚。
姬冰雁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听一直闭口不言的荆蔚,冷冰冰地开了口,“你知道他是谁吗?”
胡铁花被惊了一下,他看了看一点红,叹息地说道:“我只知道他是天下少见的好汉。”
荆蔚勾了勾嘴角,却没能像往常一般笑出声来,姬冰雁连忙接口,道:“他就是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胡铁花跳了起来,他看着地上的断臂,恨不得哭着将它粘回染血的断口之上。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手臂,它是中原第一快剑,中原一点红使剑的那只手!
想到这里,内疚的男人突然举起手上的刀,毫不犹疑地向自己的手臂砍了下去……
“铛”地一声,又是一颗石子破空射了出来。然而这次却并非朝向任何致命的部位,只是轻轻撞上侧面偏锋。胡铁花顿时觉得手上一麻,锋利的大刀就这么脱手掉在地上。
“你就算将手脚四肢全部砍掉,这笔账也是还不清的。”荆蔚声音的声音冷冷响起,就算迟钝如胡铁花,也很清楚他在生气。而荆蔚也确实有一肚子火无处可发,他不能杀掉犯错的好友,却也按捺不住翻滚在心中那冰冷的嗜杀之气。
他十分清楚,自己恨的并非胡铁花,而是没能及时作出反应、放松警惕的自己。
“这不是帐,自然谁也用不着还!”一点红似是察觉,他抬起自己的断臂,默默瞧了半晌,忽又对荆蔚一笑,“这只手臂已经杀了太多的人,让它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他的话说完了,却也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盗帅心里痛得要命,连忙将其接到怀里,即使到现在,他惯用的右手还在袖下微微颤抖,怎么压也压制不住。
琵琶公主瞧见荆蔚,虽有千言万语却不敢开口,但姬冰雁看见王冲和石驼,却有一番话要说。待众人道出分离之后彼此的经历,也已走到秘谷出口。曲无容痴痴看着一点红,自从事故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没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过一瞬。
荆蔚则一言不发地将杀手抱在怀里,即使休息坐下,也没有放开的打算。渗血的伤口也已上药包扎,而这一次,姬冰雁对好友疯狂用药的行为再无抱怨,就算是心里也没有半点分毫。
只可惜胡铁花最是耐不住寂寞,沉默不到一会,便又跟几人说起话来。琵琶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视线却一直粘在荆蔚身上,她想了又想,终于提起勇气嘟囔着抱怨道:“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荆蔚一直坐在石头上,将杀手小心地揽在怀里、尝试着温暖那因失血过多而愈发冰冷的身体。他一直没有参与对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怀里的人,像恋人似的专注目光,实在让倾慕他的少女愉快不起来。
“你要我说什么?”荆蔚淡淡扫了琵琶公主一眼,这一眼完全没了在绿洲之时的礼貌温柔。少女瞪大眼睛,仿佛从没见过他似的、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而盗帅只是笑,那笑容不仅带着冰冷凉意、更多的却是渗人的杀气。
众所周知,楚留香从不杀人,就连怒意也是极少有的,而此时今天,他们居然看到冰冷的杀意和炽热的怒火同时出现在他的眼里,就算他表现得平平静静的,也足以让人退却畏惧。
沉重的气氛凭空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才能打破这死寂气氛的时候,一个温润的声音婉婉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61、惊遇故人
“你们在做什么?”温润的声音打破沉闷的死寂,一个身穿枣红长衣的男人骑着骆驼徐徐走来。入夜的沙漠凉意森森、风起飞尘,他却像在江南湖畔边散步似的,眉眼柔和、婉婉带笑。
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地方,平白无故地冒出个大活人,是谁都得惊讶一下的。反倒是历来冷静的姬冰雁却像炸了似的惊声叫道:“榕真?”
胡铁花和姬冰雁认识了那么多年,却从没见他这般失态过。这个壮实的汉子愣了一愣,他左瞧瞧又看看,最终指着来者诧异地问道:“你们认识?”
要知道,即便你有几百上千个朋友,但在这茫茫沙漠里,还能偏巧遇到一这么个意外的熟人,是多么稀奇的一件怪事。
听到姬冰雁叫出的名字,荆蔚眉间一动,抬头看着跳下骆驼的男子,却发现对方竟也在同时看着他。
红衣男子对姬冰雁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扫了周遭一圈,当视线落在一点红和荆蔚的身上时,有些疑惑又有些惊奇。他眨了眨眼,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说道:“原来这就是那个将升加点只加AGI的无耻星人啊。”呃……他怎么抱着中原一点红?
荆蔚的耳朵是何等灵敏,这句话低低淡淡、风过无痕,却被他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老变态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远方传来的一片驼铃之声。
这单调的铃声剔透清脆,在风中时断时续却意外清晰。被困在沙漠中寸步难行的众人皆是一震,就连方还满心不快的琵琶公主也闭上了眼睛、微笑倾听。
盗帅顿了顿,他略过已经近到榕真身边、有些激动的姬冰雁,默默地盯了来者好一会儿,没头没尾地说道,“来的是些什么人?”
榕真还没开口,却被琵琶公主笑着抢了白,“无论是什么人,沙漠的牧人都是豪放慷慨的,他们绝不会拒绝任何一个遇难的旅行者,因为他们明白饥饿和干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她说得开心,就连语调都上扬了许多,但荆蔚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少女一眼,淡淡说道,“我问的是他,不是你。”
榕真似乎被这冷漠的一眼惊到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皱眉说道,“你真是那传说中的楚香帅?”记忆中,楚留香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翩翩公子,而面前这个不仅太过不近人情,甚至带着渗人的凉意煞气。
这真是江湖传言中那从不杀人的楚留香?
荆蔚冷笑地瞧了回去,“那你觉得我又是谁?”
榕真沉默了一下,忽又笑着将话题转了回去,“这遥遥驼铃,在下没见到也没瞧着,香帅问在下来的是谁,在下又如何得以知晓?”
盗帅笑了笑,抱着昏迷的一点红率先向铃声传来的地方迈步走去。众人一愣,连忙起身跟上,百米之遥、他们确实瞧见了数十匹骆驼的大型营队,却不料对方并非热情好客的沙漠牧人。这一大批人,明明已经开始扎营,彼此间却并没有丝毫交谈,就算瞧见有人来了也没有任何热情欢迎的迹象,反倒利箭满弦、长刀出鞘,无一不是戒备警惕的模样。
姬冰雁远远就停下脚步,他扯了扯大步向前的荆蔚,沉声说道:“我们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荆蔚勾起嘴角,指了指跟在姬冰雁旁边的红衣男人,笑道:“怕什么,我们不是还有他么?”
“你历来谨慎,现在难道气疯了么?”以为荆蔚想要硬闯,姬冰雁叹道,“榕真的武功确实不在你我之下,但我们却不过只有九人。再加上如今又有三个已成重伤残废,就算只留两人保护,也终究不过四人而已。而区区四人,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是斗不过这千锤百炼的几百号战士的。”发现胡铁花有些不服地揉了揉鼻子,又冷声说道,“就算你说有五六成的把握,这险我们也绝不能冒。”
荆蔚站在旁边并不说话,但听到“重伤残废”几个字的时候,指尖微微颤了一下。被他抱着的男人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强自挣扎地站在地上。盗帅没有伸手搀扶,只是站到略微后侧,不动声色地小心护着。而视线,却始终落在榕真身上。
“香帅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叹了口气,榕真无奈地笑道,“说实话,我与他们一无因缘、二无干系。”他自认瞒得田地不知,却依旧被人瞧了出来。
“知道一些事情,并不一定需要因缘干系。”荆蔚笑了笑,“比如多看了些闲书,比如知道一个写书的人。”
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众人听着也是云里雾里,但唯独只有榕真,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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