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个极为恐怖的念头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喉咙,她想要惊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住地干呕。她下意识地摇着头,捂着嘴连连后退,想要拒绝那个可能的真相,她惊恐地朝明日海看过去,却发现对方侧着头,故意不往她所在的地方看一眼。
“你都看到了。”明日海重新开口,声音冷得似一块冻住了的玄铁,撞向龙真咲的心头,“我根本不会跟你离开。”
“这不是真的。”龙真咲用一种极脆弱、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破碎的声音说道,“你在骗我么,小海?”
明日海垂着头,依旧没有看她,嘴唇抿成一个倔强的弧度。
“殿下没有骗你。他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他没有必要隐瞒下去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大月。”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彩地响起,越乃从明日海身后走出来,对龙真咲说道,“所以还请郡主赶紧离开,不要让殿下为难。”
其实对于越乃而言,他更希望明日海能利用龙真咲赢得更加轻松些,但他也知道,殿下连放她离开这个决定都做得无比痛苦。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他至少能看出来,殿下此刻就连站着都很困难,几乎有些摇摇欲坠。所以越乃往前走了一步,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扶住了明日海的肩膀。
龙真咲看到了越乃的小动作,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怒吼道:“你是什么身份,不要胡说,放开你的手!”
“住嘴。”明日海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部人震惊。他转向站在刚才行礼的那个山风人,吩咐道:“樱井翔,把东西给龙将军,放她离开。”
龙真咲原本因为明日海的叱责愣了会儿,听到他接下来的话,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反驳,却在看到明日海的眼神时把话咽了下去。
小海的眼神……就像被冻住了的熔岩,滚烫却又冰冷,阴狠噬人。
龙真咲仿佛被当头棒喝,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明日海,他不再是大月的大皇子,不再是她的小海,他是……是敌人。
明日海看着樱井翔走过去,把龙真咲的配弓递还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的爱希。”
爱希……龙真咲僵硬地接过自己的随身不离的爱弓,摩挲着那弓身光滑的表面,看来就算这段时间爱希不在她身边,依旧有人悉心照顾着她。那是自然的……毕竟这把弓,是那个人在第一次见面时,送给还是个孩子的她的第一份礼物。
爱希……不仅是她龙真咲的爱希。
曾经,至少是她所希望的那样,也是明日海的爱希。
“好。很好。”无数回忆和她的思绪搅拌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块黏糊而又沉重的蛛网,把龙真咲的心困得结结实实。她艰难地抽出了其中一条线,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
明日海心头一松,至少她还愿意听一个解释。他说道:“你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么?”
龙真咲恍惚地接道:“真琴大皇子么?”事实上她身为白匈王爷的郡主,也只知道真琴在当年天海即位那年暴毙,号称战死,但又隐约觉得并非如此。
明日海见龙真咲说不出话,冷笑一声,说道:“他是被天海佑希害死的。”
见明日海提到自己名义上的父皇居然直呼名讳,龙真咲倒抽了口冷气,终于相信了他早已叛变的事实,但她仍自然地反驳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为了那个位置,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古往今来,还见得少么?”明日海自嘲道,他其实没有告诉龙真咲,他的父亲真琴不仅仅是被天海
74、抉择 。。。
害死,而且还是被她的父亲濑奈直接领军逼死的。
龙真咲呆呆地望着半空,眼神全无焦点,似乎在激烈地思考着明日海的话。
明日海没有说什么,他在等待。等待他心爱的女子做出选择。
他其实不敢奢望龙真咲能在父亲、忠义和他之间选择他,他只希望龙真咲能够不要在下一瞬就用他们俩的爱希对准自己。
然而龙真咲什么也没做。
她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一般,翻身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望着龙真咲的背影融化在夜色中,明日海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贪婪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放任自己的情感做最后的绝望的奔流,然后,他听到自己用一种疯狂而又压抑的声音发出了惊人的狂笑。
用力地笑,笑到想要流泪。
越乃站在明日海的身边,却发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办法减轻那个女子在他的殿□上刻下的伤,哪怕只是一点点。他能做的,只有无声地陪着明日海,尖锐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让自己和他一起痛。
明日海不知站了多久,久到自己周身的血都渐渐被风吹得冷下来。
“我们走吧,殿下。”越乃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明日海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他顺从地点了点头,想转身离去。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马匹尖锐的嘶鸣从他身后传来,马蹄声紧促地响起,离他越来越近……明日海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知道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臂膀,把他从地上狠狠地扯地飞了起来。
经过短暂地令人晕眩的悬空,明日海发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而那个用身体紧紧把自己压在马背上的人,竟是方才策马离去的女子。
“你……”明日海想要开口,问她是不是要把自己押回大月,却因为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她身上的气息和温热的触感失了声。
骏马仍在疾驰,英姿飒爽的女子专注地策着马,柔软的身体紧紧压着明日海冰凉而又单薄的身体。他努力地让自己回过神来,惊讶地发觉他们并不在回红花城的路上,而是冲进了山风的军营。
因为马匹的惊扰,山风的士兵正在全副武装地向他们靠近,试图把龙真咲和马困在中央。
“你为何要回来?”明日海蹙眉问道。
龙真咲笑了一下,带着三分苦楚,三分无奈,却又四分……如暖阳般灿烂甜美的宠溺。
“我说过,我会和你一起。”
女子低沉的声音钻进明日海的耳朵,之后,是对方的唇印在自己嘴角时,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甘甜与温暖。
75
75、计谋 。。。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高大的军帐中,一抹烛火仍未熄灭,幽幽地摇晃着,昏黄的光晕堪堪能够照亮夹在指间的书页。明日海坐在书案前,穿着月白色中衣,丝质黑袍松垮地披在肩上,时而握卷沉思,时而又忍不住抬头望离自己不远的床榻上望一眼。
他的龙儿就睡在那儿,穿着他的式样简单的白袍,乌黑的长发在枕上铺散开来,散发着沐浴后的香气。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俊秀的长眉微微蹙着,似乎在梦中也依然不甚安稳。
一股酸涩而又满足的感觉自胸中荡开,明日海伸手拨弄了一下烛芯,想把烛光弄得更暗一些,唯恐惊扰了榻上女子好不容易得到的酣梦。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帐外。
“殿下。”越乃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传来。
明日海又看了龙真咲一眼,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进来。”
越乃走进军帐,目光在床上躺着的女子身上停留了会儿,又很快收回,对着明日海小声说道:“殿下,我们原先的计划可要实施?”
明日海没有丝毫犹豫:“自然。”
越乃又不安地往龙真咲那儿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郡主她……”
明日海严厉地瞪回去,警告道:“和她无关。”
越乃垂下头,唇边飞快地闪过极淡的笑意,他知道殿下依旧还是那个殿下,这就足够了。“属下告退。”
越乃走后,明日海似是松了口气,不放心地往床上看去。
只见龙真咲翻了个身,面朝着他,一只白皙的手腕搁在额头上,虽然仍闭着眼,却明显已经醒了。
明日海立刻起身往床边走去,拉住龙真咲的手腕,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温柔地问道:“吵醒你了?”
龙真咲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甜意,微笑了下,调整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和明日海的微凉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反正我也不想睡。”
“是想我想得睡不着了?”明日海调侃道,俯身凑近龙真咲,极为自然地在她红润的唇上轻触了下,“我以为你累了。”
龙真咲感到明日海的呼吸离自己极近,如此亲密的姿势让她有些脸红气喘,但内心莫名的冲动让她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明日海的颈部把他拉得更近,然后微微扬起头,加深了方才那个短暂而又温馨的吻。
明日海因为龙真咲的热情愣了会儿,很快又投入了这个由心爱之人主动的吻,看着身下之人紧闭的双眼上微微颤动着的长睫,还有因为从衣领上方露出来的修长白皙如天鹅般的脖颈,他只觉得自己从心灵深处到每一寸肌肤都开始燃烧,滚烫的冲动淹没了他,他必须用尽一切理智才能把自己从沉沦欲海的边缘拉回来。
等到两人终于分开彼此,明日海花了很久才努力把自眼前飞舞而过的璀璨星光驱赶出去,尽量平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龙真咲的胸膛依旧因为急促的喘息而起伏着,她略有些尴尬地整理了一下散开的单薄衣襟,对明日海说道:“今夜还有事?”
明日海思忖了片刻,知道龙真咲应该听到了他和越乃的对话,斟酌着说道:“今夜山风这边会有行动,我们……”
“够了。”龙真咲的手指贴在明日海的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不用把这些机密告诉我。没关系的。”
“我不是……”明日海紧紧盯着龙真咲的双眼,努力分辨着那双乌黑的眸子里面闪动的情绪,他想说他并不是不信任她,但又觉得她并不需要他这么说。
龙真咲笑了笑,虽然有些勉强:“我……虽然与你一起,但到底仍是大月的人。”
就算她暂时放弃了自己身为白匈王郡主和大月将军的责任,选择了作为一个女人和她所爱的人在一起,但并不意味着她不再是龙真咲。
明日海明白龙真咲的意思。他一直都懂。
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个笑得像哭的女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保护着她,从此不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于她,包括他自己。
红花城外的山谷中。
早雾站在一处高大的树杈之上,望着已经升上正空的圆月,冰凉的夜风却依旧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他想起方才城外他和沙央的争吵。
“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她问,语气中满是焦急和不安。
他怎么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早雾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自从明日海在他眼皮底下被抓,龙真咲又因为他的草率离开被俘,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顿似的,心像是脱缰了的野马横冲直撞,完全无法平复。
面对早雾的烦躁,沙央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她看着默然不语的早雾,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伤心和危险的怀疑,脱口而出了早雾完全没有想过的话。
她问:“你是不是爱上龙真咲了?”
早雾震惊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朝夕相处近二十年、他爱了十多年的女子,说出这么疯狂的话。
他的烦躁他的焦虑他的不满,她为何就是不清楚、不理解,还要在他最烦的时候和他争执吵闹?他觉得巨大的伤心席卷过自己的心头,让他面对沙央的问话完全无法回答。
然而沙央明显误解了他的沉默。因为她看起来似乎更加伤心欲绝,圆润的脸瞬间苍白了下去,并且红着眼睛转身疾奔而去。
早雾没有愣太久,至少还知道在沙央就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时拔腿就追。然而沙央的轻功和他本来就不相上下,他又怀着心事,根本追不上那个轻盈飞奔的白色身影。
所以他现在就这么一个人站在山谷里的高树上,傻傻地被冷风吹着,思考着沙央的离奇举动与他莫名的烦躁由来,却发现这些问题搅和成了一团乱麻,他无力也暂时无心解开。
突然一阵骚动传入他的耳朵。早雾的听觉远比一般人灵敏地多,他立刻判断出是有人在山谷里策马行走。他所在的这片山谷几乎已经是在山风的地盘上了,半夜驰马,很有可能正是山风人在传递消息。
飞快做出方位判断后,早雾立刻飞身而起,在缭乱的树丛间穿梭着,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骑着马的人。从衣物上判断,那人明显正是山风的士兵,所以早雾毫不犹豫地拔剑穿透了他的咽喉。
那人无声无息地倒下了,早雾一眼便看到了他握在掌心的竹筒,他走过去,抽出竹筒中的信件,然后被上面的内容惊在了原地。
“龙少!”信纸被他捏得几乎破碎,早雾低吼了一声,用尽全力朝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