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柚希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斗星门人不是擅长乔装么。”凰稀淡淡说道，“相信门主大人为了更好地隐藏身份，做出如此小小牺牲也是无妨的。”
柚希听罢瞠目结舌，心道虽然扮作女子确实可能把两人身份曝光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但是为啥不是这位身子骨更加纤细的二门主身先士卒呢？
仿佛看穿柚希心中所想，凰稀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拍了拍柚希的肩膀，语气仿佛带着一丝遗憾：“无奈凰稀略高了些，无法为门主分忧。”
柚希看着那张靠自己很近的堪称完美的清俊无双的脸……确实是需要一点点仰视的角度……但是他发誓他看到了这家伙万年冰块脸上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促狭浅笑。
此刻正值中午，城门口列队接受检查的人颇多。大概是由于这一阵子忽然有不少佩刀拿剑的武林人士在该城附近出没，所以巡防愈发严了不少。虽然江湖儿女多有恩仇，但是辉海堂向来与官府关系紧密，看来此番与奥堀山庄一同惨遭灭门之祸，也引起了官府的绝对重视。
“你，过来。”一名守城兵卒拦住向城门走来的三个人，指着其中一个身材高挑却带着大草帽的男子喝道，“把脸露出来。”
男子立刻唯唯诺诺地点头，听话地摘下草帽，露出了一张肤色蜡黄，满脸络腮胡的粗豪脸孔。看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埋在胡子底下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位兵大哥，小的就是带着生病的妻女进城买些药，绝不是什么坏人啊，千万别把我抓走……”说完还恐惧地缩了缩脖子。
那士卒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抬眼看了看站在男子身边的人，只见那穿着粗布粉裙的女子正虚软无力地靠在男人身上，看不出身形，五官倒是颇为标致，只是那被厚厚的白粉盖着的面团似的脸……实在是惨不忍睹。
倒是男子手里牵着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虽然衣物破旧了些，倒还算是水灵可爱。
士卒例行公事地瞅了一眼手里握着的画卷，那上面正绘着一丰神俊朗一清冷若仙两名年轻男子的肖像，怎么也不可能是面前这看似寻常的一家三口。于是他挥了挥手，道：“快些走。”
男子又谦卑地应了一声，才带着妻女快步走过城门。
等到了城内大街上，来往拥挤的路人便很快淹没了毫不起眼地三人身影。
带着草帽的男子拱了拱把大半个身子挂在自己身上的粉裙女子，蹙眉道：“差不多了。”
女子依旧不依不饶地紧紧贴着身边人，还娇弱地哼了几声，“奴家身体不好。”
络腮男子面无表情，暗中伸出两指，仿佛极为轻柔地拂过女子左手腕门，后者立刻一哆嗦挺直了身体。
“不知门主现下是否神清气爽了不少？”男子挑眉，低声问道。
刚才身子还如弱柳扶风般的女子此刻正大大咧咧地揉着自己的左手，小声抱怨道：“小稀你真狠心，下这么重的手。”声音低沉醇冽，毫无女子媚气。
“爹爹也是为了你好。”光明正大挽着凰稀手臂的小岚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道。
柚希柳眉倒竖，再次狠狠瞪了过去，加上面脸粉妆，倒是有了几分女子娇嗔的意味，只是那涂得过厚的脂粉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地往下掉，看得凰稀眼皮一跳。
柚希察觉凰稀的僵硬的表情，便索性捻了兰花指，故意凑近凰稀，吐气若兰，媚眼如丝，“官人，奴家这身装扮可还好看？”
“好看。”凰稀强忍着满身鸡皮疙瘩和往自家门主身上泼一桶水的冲动，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现在我们去哪儿？”小岚受不了打断了某只大柚子的粉红娇羞状。
凰稀又压低了一些草帽边沿，说道：“去吃饭吧。”
三人走近临街的一家酒楼，拣了大堂的一角坐下。此刻正值饭点，大堂内更是热热闹闹地塞满了人，其中不乏带着刀剑虎背熊腰的汉子，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
各路英雄皆是十分豪迈，只是江湖人总有一个坏毛病，一言不合就开始拍桌子瞪眼。这不凰稀他们刚坐下来，斜对角那桌的两个男人便开始炒作一团。
“你敢说我清平派的萍踪步差？”叫嚷着的男子灰衣灰发，相貌平凡，气势倒是不小，一脚踹向一边的矮凳。
那无辜的凳子打着圈撞向还没坐稳的凰稀，也没见他怎么动作，便连人带椅地往另一边偏了数寸，正好避过那矮凳。
没人注意到衣着平凡的一角三口，倒是有不少人被这边的争端吸引了目光。
坐在刚才发难的灰衣男子对面的人倒是一身锦衣，五官端正，好整以暇地玩着手里的瓷杯，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说道：“清平派的轻功本就不怎么样。”
“你说什么？”灰衣男子脚步轻移便挪到了华衣公子对面，身法果然迅疾过人，这番一动作便赢得堂内不少好事之人的喝彩。
灰衣人像是得到了鼓励，反过来嘲讽道：“我看你兰州二宫氏的二宫指才是不过尔尔。”
原本气定神闲的锦衣公子一听，顿了顿，食指沿着杯口轻轻一划，那瓷杯便碎成了极小的碎片，随着指力向刚才发声之人疾射而去。霎时间堂内不少地方便此起彼伏地传来声声痛呼。
坐在附近角落里的三人倒是安然无恙。柚希掩了掩袖口指尖夹着的数枚瓷杯碎片，无奈地扬了扬眉，此人指力虽佳，不过控制力度实在难以恭维。
“你小子……”刚才说话的灰衣人更是受伤惨重，倒不是什么大伤，只是衣服头发都被割裂了不少，面子上挂不住。
“好了别吵了。”说话的是大堂另一头的黑衣老者，身后站着一排佩剑的同样服饰的青年。
“不知天蓝道长有何指教？”锦衣二宫公子识得此人乃是青城派前辈，语气稍稍恭敬了起来。
老者捻了捻须，冷笑道：“米珠之光安可与日月争辉。”
“你——”灰衣男子听出对方嘲讽之意，怒意顿起。
“前辈是想说，青城剑法比之雪山剑法么？”二宫公子扬声道。
“剑法我不妄下判断——”天蓝冷冷道，“不过天下轻功，何者能出雪山凌风傲雪步之右？而你那二宫指，又如何能与斗星门七星指相提并论？”
灰衣人和二宫公子张了张嘴，居然很默契地一起噤声了。
这厢暗暗听着他们对话的凰稀和柚希想起刚才的动作场景，却是心下一凛，暗生警惕。
“那道长的意思是，要是找到那两人，我们是毫无胜算咯？”有人发问。
天蓝沉声道：“此次邪门屠害正道同门，早已为江湖不容，人人得而诛之。我青城虽派小言轻，但齐心协力，倒也在前些日子抓到了一名邪门弟子。”
此言一出，一时间堂内人声鼎沸，不少人开始低语喝彩。
柚希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握紧。
“那请问道长，此人现在何处？能否让武林同道一同审问，看那邪门到底意欲如何？”
“说的对，把人带出来，我倒要看看那所谓圣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少把人交给梦堂主和奥堀庄主，以慰亡灵！”
天蓝伸了伸手，说道：“诸位稍安勿躁。人在我手里，必然不怕把那两人引出来。”说完冷冷环扫了大堂一眼，似乎暗有所指。
凰稀飞快地瞥了一眼柚希，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心里却也有些打鼓。
这些话，这些动作，演这么一出……实在有大古怪。
如果说这是这群人为了找他们而设下的陷阱……
哼，那闯一闯又何妨。
42
42、桂子再临 。。。
这一顿饭柚希三人吃得可谓是不动声色，但目光始终不离堂中天蓝道长所坐一角。
待得老道士吃晚饭，带着一干青城弟子打算离桌，角落里安坐着的草帽瘦高男子也带着家眷站了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唉哟。”凰稀刚走了几步，身边突然有一个身影直直地撞了过来，他刚想闪身躲避，又想到需要避人耳目，便只是像个普通人一般往边侧挪了挪，肩膀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人撞到了。
凰稀在心里蹙眉，面上却依然得做出一副庄稼汉淳朴而张惶的表情。
“这位兄台，对不住啊。”撞人的正是邻桌的二宫公子，端正的脸上挂满抱歉的笑意，“有些喝多了，没站稳。”
“呵呵，没事。”凰稀满是络腮胡的脸上也绽开了一个憨厚的微笑，大度地挥了挥手，打算离去，无奈二宫公子却挡在面前不动。
“我看这位兄弟体格不凡，倒也不像是个寻常人家出身，莫非也练过什么功夫？”二宫和也极其自然地握住凰稀来不及收回的手，顺便笑得眉眼弯弯，似乎颇有结交之意。
柚希在一边看得直挑眉，这怎么看这位纨绔子弟都像是在调戏他家小稀，可如果小稀原来那副打扮倒也可以理解……但真难以想象对着他现在这面脸络腮胡肤色枯黄的汉子形象，这位公子是怎么下得去手的？这也太重口了吧口胡！
“爹爹，岚儿有些肚子疼……”一边小岚也是气鼓鼓的模样，不耐烦地扯了扯凰稀的袖子。
凰稀温柔地低头对小岚说道：“女儿乖，爹爹和娘亲带你去找茅厕……” 说完不着痕迹地绕过了挡路的二宫和也，抱歉地朝他笑了笑，带着妻女快步离开。
估摸着离开了二宫和也的视线，柚希小声道：“天蓝不见了。”
凰稀蹙眉道：“那人很可能是故意的。”在天蓝离开到他们三人起身这短短的一瞬间，过来扰乱他们的视线，这恐怕不是巧合。
“那边有几个青城弟子。”柚希指了指酒楼二层客房外的长廊上，似乎青城中人正住在这家城中最大的酒楼里。
“可我看到了那牛鼻子似乎是往外头去了。”小岚突然轻轻说道。
凰稀想了想，感觉到黏在他们身上的几道视线，故意揽过柚希的肩，大声道：“娘子，带女儿去找茅厕。”
柚希嘴角抽搐，他就算现在是女装但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啊拜托。于是他借娇柔病弱地倚靠在身边人身上的姿势，暗中搂了那纤细的腰几把，好歹趁机吃豆腐吃得够本一些嘛。柚希顺便再拼命向小岚那边努了努嘴，小丫头，要粘人就靠现在……
“爹爹，岚儿想要爹爹陪……”小岚终于和柚希达成统一战线，皱着小脸向凰稀撒娇道。
凰稀冷着脸，本来他是想自己去追那天蓝老道，毕竟论轻功他要比柚希强些。
“相公，我快去快回……”柚希突然嫣然一笑，白粉妆成的脸皱成一团，在凰稀发作之前裙摆一展，瞬间没了踪影。
凰稀满脸无语，谁说斗星门的轻功不如雪山派的？
大白天的要想追踪一个人并不容易，何况要是一个普通的妇人突然在大街上身形如风，怕是会引起围观。但是柚希毕竟是斗星门的门主，即使比不上小红浸淫于机关奇术之道，但要论追踪之法，他之所学也算是绰绰有余。
轻巧地跃上街旁屋顶，从腰间内袋掏出一个长长圆圆的物什，柚希心想着宝贝徒弟小红最新研制的三百六十度望远镜总算是派上了用场。果然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柚希便看到了隔着几条街道行走着的若干青城弟子的身影。
天蓝那群人走得其实并不快，所以柚希很快便跟了上去。
只是他们走到一处院落门口便突然停下了。
天蓝毫无预兆地回身，柚希一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猫腰躲在了房顶凸起的墙瓦之后。从面前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那老道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甚至还皱了皱鼻子。
柚希暗忖，难道自己竟被发现了？
此时天蓝哼了一声，粗声道：“你雪山中人就这么藏头掖尾？”
雪山中人？柚希有些想笑，他堂堂斗星门主，即使他家二门主是雪山出身，他倒也还不至于有入赘雪山的打算唉。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朗声笑道：“天蓝前辈果然好眼力！”话音未尽，一抹白衣自柚希对面的屋顶潇洒地飘下，落地无声。
柚希心里暗自赞叹，好轻盈的身法，比起他家小稀也不遑多让唉，不愧师出同门……只是不知来的这一位雪山弟子，会是哪一位？
天蓝看到那人现身，脸色也不见任何好转，直接一甩袖走进了院里。
白衣青年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不郁，立刻跟上前去。
“前辈——”
“前辈我可当不起。”天蓝冷冷道。
青年看着天蓝束得一丝不苟的花白须发，苦笑了一下，“道长不必自谦，青城剑法在江湖自是赫赫威名……那日只是我那二师弟早雾年少不懂事，冒犯了道长，还望见谅。”
一听到早雾的名字，天蓝气得连胡子都颤抖了起来，苍白的面颊上出现一抹奇异的嫣红。几年前他去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