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爱和被爱的感觉。
为什么,面对相同的处境,性格年龄也相近的女孩,玫瑰花一样的女孩,会作出完全不同的选择?同样是父亲去世破产,同样是被富豪大亨一见倾心。
一个选择了离去,一个选择了牺牲。
也许,这就是人生。
“难怪他对那个词反映那么激烈,”杰克小声自言自语,“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狗^娘养的’。”
奈森看了他一会儿,在杰克被盯的感到不自在之前移开了眼睛,微笑着说:“有关这些,我从未向卡尔提起,我也不曾试图取得他的谅解,毕竟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在儿子最需要母亲关爱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与其他女人生活在一起。”
“奈森先生,您这样做,对您的妻子,对您的儿子,您付出了许多,却不被妻子爱着,不被儿子理解,值得吗?”杰克搓搓手,很惋惜地说,“您应该告诉卡尔您有多么爱他,告诉他您的苦衷,他会理解的!”
“无所谓值不值得,只看你愿不愿意。我不会让他背上自责的十字架,我宁可自己来背。可是我老了,快背不动了。”
他银灰色的鬓发,仿佛流动的水银,他的声音也突然有了水银的质感:“卡尔是个任性的孩子,有时候十分专横暴虐,得不到就发脾气,得不到就破坏。他试图用老气横秋的外表掩饰内心缺失的爱、光明和活力,他也确实做到了。”奈森不赞成地摇摇头,“年轻人应该有年轻人的活力。”
“卡尔只有在与那帮政界商界的朋友在一起时,才显得老气横秋吧?”杰克绞尽脑汁回忆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的儿子是怎样的人,我了解。”奈森洗牌,抽出一张,纸牌的花色是方块J。“说起来,那些人并不能称为朋友。相互利用,心口不一,这算朋友吗?”
杰克默然。
“我要谢谢你,杰克。你的到来,驱散了卡尔身上很多年的阴霾,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很欣慰。”不等杰克回答,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对你说这些的原因,以及我把这些最好埋在心底的秘密告诉你,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卡尔对露丝,就像个吵着要玩具的小孩,到手了,玩不了几次就会摔坏。或者像吵着吃糖的孩子,吃几次就会厌烦。”
杰克越来越疑惑,按照常理,在别人面前,父母对通常都是赞不绝口。
奈森却毫不留情。他表情严肃,用词中肯,把卡尔性格中的缺陷一个个揪出来,扔到他面前,最细微的缺点也不放过。杰克越来越疑惑。
杰克费了好大的力气,把话题从卡尔身上移开,两人谈起了社会问题。
“你算是一个旁观者,那么,对我们的社会和阶层有什么看法?”老人端起一杯酒,金黄的液体在指间荡漾。
杰克想了几秒钟,假装严肃地说:“怪不得暴发户争先恐后往上流社会挤,上流社会有它无可比拟的优点。即使是附庸风雅,贵族们富豪们的家中也有十七世纪之前的名画,让我大开眼界,大饱眼福。”
“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杰克。不介意我称你为孩子吧?你是那种类型的人,就算十几年后也会被称为男孩。”
“我当然不介意。”杰克笑了笑,这个笑容使他明媚的娃娃脸显得更加孩子气,“卡尔也是很勇敢的人。”
“卡尔?”作为父亲的奈森脸上有几分不屑,“如果多给他点时间考虑,他就不会‘勇敢’了。他不过是头脑发热,假充英雄,接受不知情的人们的欢呼崇拜,还认为理所应当。”转了几转,话题还是回到了父亲对儿子的批评上。
“你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态,真是可爱极了。”奈森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中那张方片J,“看来我得把实话告诉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扑克中J是指Jack,骑士。方块,diamond,钻石。双更!
☆、真实
“卡尔肯定疑惑过,他在英国发展的不错,却被我叫回来继承遗产,是吗?”
杰克点头,心道,我也很疑惑,但万分感谢你的决定。
“因为,我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
死了……
杰克大脑中嗡嗡作响,激起的回音一遍遍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的颅腔变成了空腔,不断滴反射着回声。
“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奈森很从容,他的声线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快要死的不是他。
杰克如同一个提线木偶,随着他的话,机械地点头。
奈森平静地说:“我现在已经不得不依靠吗啡止痛。”他指了指头部,用平静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里面长了一个肿瘤。”
无需过多的言语,无需激越的感情。
杰克明白了。
只有死亡的威胁,才能让一个父亲对儿子如此评价。
只有死亡的威胁,才能让一个父亲毫不留情的指出他的不足,他的缺点。
“只是……奈森先生,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选择告诉我?”杰克蓝色的眼睛轻轻眨动,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微微皱起来。
“你真的不清楚,你有多么优秀?”奈森换了个姿势,完全面对着杰克,“单从玩牌就能看出来了,杰克。你有赌徒的勇气,敢于把一切压在一手牌上。你自信,坚信无论手中的牌是什么,都能够打好。你乐观,即使到手的牌臭到不能再臭,你也笑着打完这一局,绝不会中途退场。”奈森急切地说:“而卡尔,他有时候墨守成规,不敢冒险。因为我已经给他打下了大片的江山,只要他守住就可以了。这是不够的。而且,卡尔有他不被人知的脆弱。拉夫恰年纪也不轻了,我们不能永远陪着他。如果有一天,他受到事业上的挫折——这是每个商人都会有的风险——而我已经不在他身边……我不确定,心高气傲的卡尔能不能挺过来……”
奈森微微喘息着,咳嗽着。呼吸平复后,他平视杰克,一字一顿地说:“我请求你,杰克,无论未来是光明还是坎坷,请一定陪在卡尔身边,不要离开他。我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
杰克坐直身子,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仿佛被心里燃烧的熊熊大火灼烧着。
不论奈森知道多少,不管他看出了什么,现在都不重要。
他面对的,不再是叱咤风云的钢铁大亨,而是一个走到生命尽头,还放心不下孩子的平凡父亲。
杰克对自己许下了承诺。
“我会的,奈森先生。”
奈森松了一口气,两个人相视一笑,达成了心照不宣的、男人间的共识。
从此,在这个世界上,陪伴卡尔的重担,交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肩头。
绝对不能让卡尔知道的,男人间的秘密。
“你天生就是一个磁极,杰克,拥有强大的磁场和吸引力。而且没有艺术家——恕我直言——的通病。”放松下来的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谢谢。我觉得我只是不像有的艺术家那样沉浸于玄想和超现实,因为生活才是真正的艺术品,值得我们精心描摹。”
“那么,为了艺术的生活,为了我们的秘密,干杯。”
“为了……卡尔,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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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之后
推开合拢的门,走向客厅,恍恍惚惚,宛如隔世。
奈森没有出来。
他回头看那扇紧闭的门,喉咙里像塞了一块烙铁,干涩,灼烫,卡在里面拔不出来。让人难以发声,难以吞咽,难以呼吸。
“杰克!”杰克眼前一片空白的时候,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呼唤他。
卡尔领带没解,外套也没脱,坐立不安。
“老头子没难为你吧,杰克?”卡尔匆匆走过来,一把抓住杰克的手,低声说,“老头子肺活量很不错,是不是?”他用指腹在杰克的太阳穴上打圈按摩,阴沉的目光向那扇紧闭的门扫了一眼,温湿的气息在杰克耳边音乐一样浮动:“累了吧。”
杰克像一杯水消融在甘醇香洌的酒里一样,倒在他的怀抱中。在他肩头靠了片刻,卡尔灵机一动说:“尝尝乳酒冻怎么样?用葡萄酒和鲜奶油搅拌出泡沫的甜品,来一杯?”
杰克微微咳嗽了两声:“不,嗓子不太舒服,不想要甜食。”
卡尔走到小桌旁,挑了一个小口大肚的矮脚杯,倒了半杯白兰地,塞进杰克手里。
杰克端起气球一样的白兰地酒杯,简直像个常年酗酒的酒鬼一样,一扬脖子一抬手,把一杯白兰地灌进了喉咙,火辣辣的。
喝完一杯,靠在卡尔臂弯里,就着他的手喝下第二杯。卡尔有种错觉,杰克不像喝酒,反而好像在视死如归、义无反顾地喝下毒药。
杰克闭了一会儿眼睛,睁开眼后,盯着卡尔隐含着心疼的乌黑的眼珠,说:“这么美妙的天气,待在室内多么令人沮丧。出去走走吧,卡尔。”
老人从回忆中抬起那张古铜色的、皮肤松弛的面孔,那些细密的皱纹,宛如秋叶上错综复杂的筋络。
爱德华小心地问:“秘密最后还是泄露了?”他的嗓音同样干涩。
“否则,我怎么会坐在这里给你讲述呢?”老人的声音平稳,双手不引人注目地有节奏地颤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杰克与爸爸的秘密,最终被我得知。一直以为爸爸不爱我,他所有的爱都随着妈妈的去世而埋葬,他只是任由我为所欲为。当我知道,我有一个那么爱我的父亲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刚刚拥有了一个爱我的父亲,刚刚感觉到了父爱,结果就失去了。”
世上最令人难过和哀伤的,不是得不到。
五月的春天,是美国东北部一年中最美妙的日子。
霍克利庄园在春之女神的眷顾中,盛开了难以言说的美。
绒毯般的花园,水质清凉的喷泉,花园里巧妙摆放的雕塑。没有法国园林的规整造作,没有英国园林的苍凉忧伤。
优美的山水、森林和以摧枯拉朽之势次第开放的繁花。
头顶是沙滩般波纹起伏的云片,鱼鳞状绵延不断地伸向天边。云片的缝隙和缺漏处,是浩瀚明艳的蔚蓝。
卡尔的袖子是挽起的,浅褐色的手臂在阳光下宛如涂抹了一薄层蜂蜜。
两人仰面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就像在天上俯瞰白色的沙滩和海面。
“瞧啊,卡尔,那朵云的形状像什么?”
卡尔看了半天,他缺乏想象力的脑袋实在想不出富有诗意和特色的意象,只好实事求是地说:“搓衣板。”
耳边传来杰克的低低的笑声和揶揄。他的声音圆润清脆,音与音的连接平滑匀净,像带有连音线的音符。
卡尔的手像一条蜿蜒狡猾的蛇,悄无声息地爬到杰克身上。杰克身上有着刚冒芽的青草的柔嫩芬芳。他身材匀称,肩膀和胳膊圆润,臀部挺翘丰满,腰肢纤细,十分撩人。而且抱起来不会被骨头硌到。
你像一种名为大麻的毒品,温和而不致命,却会让使用它的人陷入最隐秘的梦境、沉溺于最疯狂的幻境不可自拔。使用它的人,必须不断地加大剂量,直至彻底成为它的奴隶,并且,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都是把小受交给小攻,我换个思维,把小攻交给小受……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反攻也会有的……今天双更!不应该是三更了吧……
☆、从下午到夜晚
杰克的皮肤像真丝一样柔软沁凉,却比真丝更加细腻光滑,还拥有真丝不具备的美妙弹性和韧性。
轻轻按压就会留下凹痕,可压力一旦消失,那软软的柔韧皮肤立刻就会恢复原状。
他的耳廓内有着细细短短的白色绒毛,就像桃子的绒衣。
卡尔对着杰克的耳朵吹了一口气,不出所料的,他缩起了脖子,头偏过来,把耳朵紧贴在肩头上,阻止卡尔的继续骚扰。
太阳在空中蜗牛一样移动,却没有留下痕迹。头顶,几块蓝色,从重合的云的镂空处渗出来。
他们所躺着的草坪是倾斜的,因此能很容易地看到远处起伏的山丘。
五月份,山坡上的白桦缀满了绿叶,在习习的和风里奏出飘摇不定的旋律。西方的太阳已落,东方的天边,不知不觉地出现一弯指甲状的半透明白色。乍一看是一片形状比较规则的云絮,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抹淡白其实是月亮。
月亮的边缘近乎透明,像被风撕扯的云絮。那一点月色沿着太阳的轨迹攀爬,白桦的梢头柔柔地拂着月亮的身躯,伴随着唰唰哗哗的轻吟。月亮在空中爬升着,不顾树枝的牵扯挽留,执着地向高处爬去,追逐着太阳的脚步,向高处攀爬。
随着天色的逐渐浓重,月亮也逐渐退去了轻^薄的白纱,换上了厚重华美的淡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