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赶紧转过头去,寻找那双沉寂的眸子。此刻,他正站在潘子一侧,眼里满是担忧的看着我,嘴唇微抿。
还好,你还在??????
如同历经生死而得知自己和最重要的人依旧存在,本是极度紧张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随之一层虚汗汨汨渗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铜柱依旧在原处,没有半分被移动的痕迹,此刻正被我倚在身后“你们刚刚去哪了?这柱子,什么时候又出现的?”
话音未落,潘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胖子一眼,嘴唇微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我说是中邪了吧,你还不信!”胖子蹲下来,伸出一个食指,“小天真,告诉叔叔,这是几?答对了送你一只粽子吃。”
我本就纳闷,被胖子一搅和,心下有些恼火,冲口就是一句:“你他娘的不说拉到!”
胖子见我真火了,也不再打混,收起笑容:“你刚刚问我们去哪了?还问这柱子怎么又出现了?那胖爷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哪都没去,这铜柱子——一直在这杵着。”
说话间,胖子一脸严肃,不像是玩笑话。可我后背刚出的一层汗才干,这会又惊出一层。
“小三爷,之前胖子不认识这柱子上刻得图,你就蹲下来看,我还帮你打着手电。谁知???”潘子一顿,看我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半响,你都没说句话,就这样蹲着。后来也是胖子耐不住,上去推你一把,不想你却直直倒了下来。幸好小哥手快,不然你这一下摔得可不轻。”
什么,我看着看着就倒了下来?是闷油瓶扶住了我?
看我不解,胖子又补上一句:“睡的跟猪差不多了,你说能撑得住么?”
“之后,也不知道你梦见了什么,只顾小哥小哥的叫个不停。”伍写从闷油瓶身后走出来,“还哭着抓着小哥的手,说——你去哪里?难道说,小哥失忆之前,真的和你有什么?!”伍写面上平静的诉说着,眼神却犀利的捕捉着我脸上细末的变化。我知道,此刻但凡我有丝毫犹豫,都会分毫不错的落入他眼里。
伸手往脸上胡乱一抹,果然,冰凉一片。但嘴上仍旧对伍写说:“见笑了,我喊得不是小哥。只是一个——故人罢了。”
“小天真,胖爷我就不明白???”胖子见势就要说。
“胖子,帮我拿水。”我打断他,只怕他开了口,又是残局难收。
有些话,多说无益。
何况闷油瓶会伸手接住我,只是出于本能罢了,我又能指望他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才这么做的?
那会低声唤我“吴邪”,而不是“伍写”的闷油瓶,也只是在那片刻古怪的梦里吧!
只是,这真的只是一个梦?未免太过真实了吧,真实的可怕!
(二十四)
“小天真,你们——在干嘛?”小花他们从远处走来。
“没什么。”我对潘子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站起来。从潜意识里,我总不想小花再为我担心。
回过头,又问道:“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发现倒是谈不上,不过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小花的手随意搭在黑眼镜的肩上,桃花眼微眯,“去看看?”
胖子的软肋是吃不得别人激他,而我吴邪的,便是好奇心。
当下就朝小花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胖子他们也几步跟上。
身后二刀子轻声低估了一句:“不就几块破铜烂铁么,他娘的有啥好看的。”说时极轻,我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他嘿嘿对我一笑,挠挠头走到了另一边。
这下倒更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小花所说的地方:玉石台的另一端。
之前四周都被黑暗笼罩着,如果没有刻意走过来,是绝对不会发现这些摆设的,也就是小花口中我所感兴趣的的东西:靠着玉石壁,青铜制成的支架一字排开,我粗略数了一下,共有六个。每个支架分为上中下三格,每一格上都挂有类似铁铲形状的器皿,都被倒挂着,形状大小也不尽相同。分别以顶端最小,中层为略大,底部为最大的形式排列。
为了看的更清楚些,我打着手电又走近几分,发现每个器皿的表面都有圆状的凸起物分布。
手电光四下一扫,心中便已明了。
这也难怪二刀子会说成一堆破铜烂铁,他自是不明白这东西。而小花说我感兴趣,倒也不假,只是没拓本来的让我心热。
这六个架子上的,是古代宫廷乐队中常有的乐器——编钟。
在中国古代,编钟是上层社会专用的乐器,是等级和权力的象征。既然这一套东西摆在这里,就可以证明入住的,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只是,在如此怪异的地方摆一套编钟,实在说不过去。难道墓主生前极爱音律,死了也偶尔来敲敲打打?
再从编钟上的图案和长出的密密的铜绿来看,我估计是西周时期的产物,如果流通到市场上,只一套,便是天价。
可惜我们此番来寻得,并不是这个,带了也累赘。
倒是胖子,手痒痒,倒腾的想卸下几个来,一旁的伍写打笑眼看着他。
“潘子,帮个忙。”胖子已经拿出几个口袋,“胖爷我前段时间在杭州太滋润,这轻巧活还得你帮衬着点。”他嘴一努,要潘子上去帮他取最小的几个。
我怕胖子又招惹出什么祸端,况且这东西单个的拿出去,破坏了整体,不仅价值上相去甚远,还破坏了整体,实在可惜,当下就对胖子说:“别折腾了,只是个赝品,值不了几个破子。”
这胖子视明器如命,可惜没什么分辨能力,几次被我唬过去,这次也不例外。
“他娘的,真缺德。没钱就别讲究排场,摆个假货还不是遭胖爷笑话!”胖子忿忿的骂了声娘,也就放弃了。
胖子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极相信我,看他这样,我也不免有些内疚,偏过头去。
正好看见小花眼里闪过一丝好笑的神情,我知道他准在心里埋汰我,也不理他,自顾又走到边上去看。
这个玉台的四周也是迎合了玉台的形状打造,整个石壁呈弧形,没有墙角,甚是圆滑光洁。玉壁之上也没有什么壁画之类供我参考,一圈看下来,又回到了编钟处。
我本想转头问问小花和黑眼镜,对这编钟有什么看法。
结果在我转头的一刻,眼角却越过一个第二排的编钟,看到了玉璧之上。心里顿时炸开了花,没错,绝对不会错!
我也不顾他们诧异的目光,一下子猛蹿到编钟后方,手电光照上的同时,手也覆了上去。
这几个英文字母,这个记号,不是闷油瓶的,还会是谁的?!
他来过这里?什么时候?做什么?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片刻之间,千万种想法就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看我疯了一般窜到后面,现在又呆呆的蹲着,他们也都凑了上来。
“小天真,你该不是又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胖子嬉笑着挨上来,被我一个大力推开。明知道问了也没什么结果,可我还是拽过闷油瓶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跟前。
一群人本就不明就里,现在我又做出这样的动作,还以为闷油瓶哪里惹了我,都脸色一变,要上来拉他。
胖子甚至还嚷嚷起来:“小天真,别冲动。有什么不痛快的,也别这么莽撞,小哥他??????”
“小三爷,你有话好好说。”潘子口上说着,手却护到我身前。我哪里不知道他打得心思,万一小哥恼火,他也好来得及救我,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我心里好笑,手上动作却没停。
闷油瓶开始也是疑惑,但没说什么,我甚至瞥到他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是自己看花了么?
一手拉着闷油瓶,一手指上记号处:“还记得么?”
被我这么一问,混乱的场面终于平歇下来。
而闷油瓶也是反应极快,当下凑近细看。
不知为何,我心跳的飞快,手指也不自觉收紧,还是在期待啊!
看他眉头愈蹙愈紧,半响也没声息,我还是忍不住问:“怎么样?”
他缓缓起身,双眼直视我,那眸子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我被莫名看的心虚,愈发站立不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我以为无望他会回答时,终于,他开口了。悠悠吐出几个字:“不认识。”
话落,眼神迅速暗淡,没有血丝的双唇紧抿起来,缓缓转过身去。
又是这个背影!
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小爷又有什么可以失落的?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胖子和小花他们都挤到一处:“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叫我们也看看。”
“这个,不是??????小天真?!”胖子和我都见到过闷油瓶的记号。
我没答,只是点点头。目光随着这身影,却是片刻也不能挪开。
其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能将我记起来,记不得我们的所有——作为闷油瓶,他的痛苦,不会比我吴邪少吧?!
若他某天真的想起来的话??????
(二十五)
“我靠,那感情原来顶上还另有乾坤!”胖子是想问我记号的用意,结果不见我回答。转过身来看我正盯着闷油瓶的身影愣愣的发呆,只是点头回应他。
我这一副小媳妇的模样看得他来气,想上来提点我,不料手电光一转,却照到了顶上。
我被惊得转过头来,视线也离开了闷油瓶的背影,随着胖子的手电望去。
那一群人之前本是莫名其妙的被我一吓,都趴在石壁上看记号,现在胖子又一惊一乍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虽然距离还有点远,但也足够我们看清楚了:这是一幅规模宏大的壁画,色彩运用之浓烈,是我以前从未遇到过的。从我的角度看去,故事描述总共分为四个部分,里面人物的衣着上来判断,我估计也是西周时期的。
第一部分,画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服饰上看像是个王侯一类的贵族。他正从一位白眉长发,仙风道骨的老人手中接过一个墨黑色的匣子,叩头以示感谢。白眉老人手一挥就驾云远去了。四周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标志性建筑,有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云海。
我摸着下巴,不禁想,难道又是一个求长生不老药的无稽之谈?
再看下去,画面转到第二幅,周围的环境也随之而变成了一个清丽淡雅的书房,我估计是这男子得了匣子回到了家中。四下无人,他才小心的将匣子启开。
我让胖子将手电抬高些,自己又费力掂起脚,眯着眼睛勉强才看清楚。这是什么?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下更是费解,莫不是那白眉老头是个神棍,随便给了一块破石头,唬得他屁颠屁颠的?也不像,要真这样,也就骗骗王盟这小子。
画面还在延续,场景也换成了一个布满罗帐纱幔的房间,看起来倒像是古代小姐的闺房。那男子再次出现,手中依旧拿着那个匣子,行色匆匆,来到罗帐低垂的床前。但见他撩开帐子,一位月貌花容的女子出现在画面里,只是看样子貌似情况不太妙,好像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姿色——靠,和阿宁这娘们有的一拼!”胖子的破嗓门在我耳边炸开。
被吓了一跳,心里极不爽,一个刀眼甩过去:“你他娘的安生点。”
“嘿嘿,这不是有些日子没见过养眼的美女了么,胖爷一时兴奋,小天真继续。”胖子陪着笑,被潘子比了个中指。
我不去理他们,注意力又回到壁画上:他要做什么?
画面转入下一幅,我的脖子也仰得发酸。那诸侯取出匣子里的黑色石头,放在床上人的胸口,面有悲戚之色,又有些许期待。
难道这石头是良药?只是这种良药的用法,也未免太过诡异。
结局就像我预料的,那奄奄一息的女子醒了过来,和那男子相拥而泣。
“这简直就是一古代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嘛!”胖子见我终于看完,甩着发酸的手臂,“只是这神神叨叨的,八成也是个传说。”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胖子说的没错,这壁画和别的墓室里的没什么两样,除了叙述一部分事实以外,多少都带着古代人的迷信思想。
看了半天,也没什么线索,不禁懊恼,想再到别处看看。
不料才这样想着,旁边潘子却搭了我一下肩膀:“小三爷,你看。”说完,再次将手电照到顶上,却直指第三幅壁画。
第三幅有什么问题么,我顺着光线望去。
“那里。”潘子将手电光停在画的一个侧角。由于实在是太靠里,我看的甚是吃力。
什么?!终于看清楚,反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个难道就是所谓的——起死回生?!
原来,潘子让我看的,是那房间外面的布置:白布雪纸,隐隐可以看到远处灵堂的摆设。
这么模糊而角落的细节,也就潘子这样军人出生视力极好的,才会注意到。
这女子,不是病入膏肓,分明就是红颜已逝!
起死回生——越发的神乎而不可信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石头可以治病,我心里多半是以一个神话来看待。现在演变成了石头可以起死回生,我心里反倒是闷闷的,似乎有一口气卡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憋得慌。
侧头,闷油瓶正好站在我前方,他也仰着头,却是定定的一动不动。
莫非,他也发现了什么古怪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