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不管因为多么神圣高尚的理由,也掩饰不了这事本身是多么任性的本质。卓东来当然也经历过许多决斗,他甚至还曾帮司马超群策划过更多场决斗,但每场决斗,他允许的结果永远只有一个,可是现在,
“决战西门吹雪你有几分把握?”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道:
“至多五分。”
这么说果然是在赌命咯!他危险地眯了下眼。
“你若战死,”说到这他喉咙紧了紧,“皇位怎么办。”
“还有孤鸿。”
“我帮的是叶孤城不是叶孤鸿。”
“我知道,本也不指望你能下大功夫帮他,只是希望你别从中作梗就好。”
“哼,你也知道我会从中作梗。”
“我不确定,但终归还有王爷在。”
“王爷?他知道你决战的事就这么由着你?”
“我还没见过他,但他只要叶家人就好,更何况叶孤鸿才更有可能是他的亲骨肉。”
卓东来深吸一口气,感情这人全都考虑好了。
“那么,你来这的目的是干嘛呢,通知我吗?全天下都知道的消息何劳城主亲自出马。”
他口气是生冷的,他所筹划这么久的事现在有破产的可能,偏偏原因还是在当事人身上,他愤怒,现在却也冷静了,只是觉得寒心。
其实更深的他也知道,只是他不愿去想,若叶孤城败了,他该如何是好?他发现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所做的一切竟全是绕着叶孤城转的,他本该死在红花集,所有人都希望他死在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叶孤城偏偏救了他,既然获救他自是不可能自己去寻死,就算全天下没人期待他,就算全天下都是敌人,他卓东来也能活得很好。
可叶孤城不该越过那道界限,他既然说了当自己的朋友,他若没否认自是答应了,他卓东来的朋友现在天下只有一个,为了这唯一的一个朋友,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东来,”叶孤城的口气不自觉软了一点,“我不希望你对这场决斗做任何手段。”
卓东来瞪他,“你来是为警告我这件事?好,我答应,绝不会对你神圣的决斗干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满意了?”说到“神圣”二字还加重了语气,尾音甚是嘲讽。
说罢他转过身不再看他,一副送客的姿态。
叶孤城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反驳什么,无论如何他的决定亦不会改变,只是对不起卓东来这么久的布置。
看他真的走了,卓东来霍的转过身,看着叶孤城的背影,他恨恨咬牙,卓东来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若胜了,那还好,你若败了,那就让另一人给你偿命吧!
叶孤城没走出大镖局多远就看见王府的马车,那车看见他便停了下来,叶孤城知道王爷也是为他与西门吹雪决战一事,他本也有去见他的打算,顺势就上了马车。
两人在马车内僵立,安定王就这么瞪着叶孤城,那架势很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一个窟窿,手指攒紧手中的佛珠,仿佛这样才能勉强保持冷静,许久,他问:
“你可知,再过不久我就要昭告天下你是我的亲生儿子,然后你就该登基了。”
叶孤城沉默,然后道“谢王爷。”
安定王手上攒的更紧,道:
“到那时你就得改口叫我父王了,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们祖祖辈辈努力了这么久的事情,你难道要它毁于一旦!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
叶孤城道:
“叶孤鸿才是你的亲儿子。”
“可我认可的人是你!”手上的佛珠终于不堪重负,绳索断开珠子散了满地,叶孤城许久才道:
“谢王爷厚爱。”
“告诉我这样做的原因,你难道是在恨我?”说到后者,安定王眼角的肌肉抽了抽,脸色一瞬间有些惨淡,他以为叶孤城是否知道了什么。
叶孤城却摇了摇头,回道:
“因为,他是西门吹雪,而我是叶孤城。”
这是什么回答?还有比这更荒谬的答案吗,可叶孤城从来不是个荒谬的人,王爷重复道:
“他是西门吹雪,你是叶孤城,这就是你们决斗的理由!”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没了解过眼前这个人,明明不是追求这种虚名的人,若是过去还有解释,可现在王位明明就在他眼前了,他可知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可是有十分的把握?”
“并无。”
王也呆了呆,这一刻他才稍稍有了丝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颓唐。
“相信父亲不会怪我,我其实该多谢王爷,作为叶孤城,而不是白云城主或者叶家家主。若我不幸战死,孤鸿亦天资聪颖,王爷稍加j□j,他也会是位贤明的君王。”
安定王没有回话,叶孤城看了下他又道:
“我虽不知道你和我父亲还有姑姑发生过什么,但我一点也不想恨你,父王。”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父王,他却没有半点喜悦,眼睁睁看他又下了车,王爷痛苦的闭上了眼,如果是因为我亲手奉上王位,清源,竟是我害死你的孩子吗?
陆小凤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京城最大的一家妓馆,轻帐,软玉温香好不快活,司空摘星踹开门告诉他这消息时,他口中没来得及咽下的一口酒一下子喷了出来,
“什么!!!”
一个打滚从床上翻了下来,朝对面吼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司空摘星和他身后跟着的那位壮汉不约而同挠了挠耳朵,那人亦吼道:
“陆小凤,你干嘛不改名叫陆大嗓好了!”
“西门吹雪要和叶孤城决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也没空呛回去,现在正努力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这不刚得到消息就来告诉你了么。”
“是叶孤城下的战书,西门吹雪应了。”司空摘星补充道。
陆小凤愕然,这种决战可不是切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虽然他对西门吹雪的剑很有信心,可对手如果是叶孤城的话,这份信心他也不能保持下去,他把西门吹雪当成朋友,当然不想朋友为了这种虚晃的名头拼了性命。
“唉,你担心什么呢,西门吹雪的剑我们不都知道,我可是把全部身家压在他身上。”说话的人叫李燕北,身资巨富,自觉已很了解西门吹雪的剑法精妙,便同竞争的死敌下了这豪赌。
“你见过叶孤城的剑法吗?”陆小凤反问。
“不曾,但我相信西门吹雪不会输的,我也是他的朋友,怎么可能赌他输。”
陆小凤扯了扯嘴,他很担忧,
“那李寻欢怎么办?”他喃喃自语,这两人才定情,西门竟跑去生死决斗,且不说他自身,他可考虑过另一个人的心情。
“李寻欢?谁啊?”
“李兄弟和西门吹雪怎么了。。。。。”司空摘星想起那时见他两人的场景,当时没顾着多想,现在回忆起来两人间的气氛和谐得一点不像一般朋友。
“猴精,你想到啥了?”陆小凤苦笑。
“他们不会是情人吧!?”司空摘星一脸见鬼的模样。
“什么!西门吹雪有情人了?”李燕北也一脸见鬼状,但更多的却是惊恐,无情的西门吹雪的剑法他见过,但人一有情,他的剑法还能和以前一样吗,他难道输定了?
这也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担心的,西门吹雪的剑若不再如往常一样凌厉,他怎么可能战胜和他齐名的叶孤城,尽管他不曾败过,但据说天外飞仙也未逢敌手,这怎么不让关心他的人忧心忡忡。
“不行,我得去趟万梅山庄。”
第38章 章 三十五
“你答应了和叶孤城的决战?”他明知道答案,还是不死心非得听当事人亲口承认,否则他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说这只是江湖谣传?
西门吹雪看陆小凤,他唇上两撇小胡子才刚冒出胡渣,还夹着一路的风尘,看上去应该是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万梅山庄的。面对他的问题,西门吹雪淡淡道:
“你不都知道了?”
陆小凤听了深吸一口气,然后烦躁的挠了挠头,不停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半晌,他停下来,问:
“为什么?你难道想要天下第一的名头?”
西门吹雪瞥他一眼,似是在嘲讽他这问题的愚蠢。
“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如他是叶孤城,而我是西门吹雪。”
世上总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正如叶孤城决战西门吹雪,正如天外飞仙决战一剑西来。
陆小凤不能理解,他怎么也不能理解他的朋友为了这么个缥缈又玄乎的理由去拼命,然后他道:
“此次决战,你可有把握?”
“并无。”
陆小凤强笑道:
“但决战不一定要死的。”
“败了,就得死。我们这种人,可以死,但不能败。”
……。这种人确实令人难以理解,他们或许已不在凡人的境界,但是,陆小凤声音艰涩,似乎仍在努力阻止什么:
“那你可曾想过李寻欢?你不顾他的感受就跑去和叶孤城决一死战,西门吹雪!你可曾想过若你不幸战死他当如何?”他怒喝,这是他第一次对西门吹雪这样大呼小叫。
听到“李寻欢”三个字,西门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他道:
“他毕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更何况他还有你们这群朋友,如果我败了,你们记得多陪。。。。。。。”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他不是没想过李寻欢,他只是不敢想,也不愿想。
“呵,我们是他的朋友,但能和你一样吗?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假,可他的心也是肉做的,你难道以为他到那种境地还能无动于衷。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你和他情定后,自己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更重要的是,”
他语气往上一提,随即垮下肩来,有些颓丧道:
“你和他在一起后,你的剑还如从前一样无情吗?”
陆小凤苦笑,这才是他最担心的,这两人情定后西门吹雪确实越来越像个人了,他本是很开心朋友的变化,但现在,这种开心却变成忧心了。
西门吹雪眼神一闪,尽管他的表情仍旧平静,可一旁握剑的手猛地一紧,他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旁边的一株梅树,苍虬的树干伸出千枝万杈,上面缀满青绿,好一派勃勃生机。
无情的剑才能发挥出无情的冷厉,在你一心求道的时候尚无法保证能战胜叶孤城,而现在,胜负又几何呢?
陆小凤却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他的朋友,尽管他的朋友坚持着他无法理解的信念,他仍旧是他的朋友,可现在他却不知该如何帮助他增加多一丝的生机,走前只无力地来一句:
“你定要活着回来。。。。。”
陆小凤话向来多,有他在,万梅山庄从来热闹,但这次却太过安静,因为他既没有向西门吹雪讨酒,也没有不知死活的漫天遍地的胡扯,他没心情,也不合时宜。
李寻欢现在正在回房的路上,他走得很慢,似乎很珍惜脚下每一寸土地,不知错觉与否,他向来轻盈的步子,这次好似多了丝沉重。他面色平静,只是眼底好像有千愁万绪,却如雷霆乍惊,来得快,消逝的也快。
忽然,他笔挺的脊背一阵颤抖,慌忙从怀中抽出一块丝帕紧紧捂住口唇,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咳嗽倾泻而出,他有些不稳的扶住一旁的假山,手指在石上捏得泛白,手背暴起青筋,他一阵阵闷咳,嘶哑而绝望,直咳的眼中泛泪,直咳得一块雪白的方巾浸成鲜红。
来这世界这么久他几乎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摧心裂肺的咳嗽过,擦净唇边的血渍,他看着手中方巾上的血梅,苦涩的想:西门果真把他照顾的太好了吗。
刚刚陆小凤的担忧何尝不是他的担忧?
他挺直脊背,仿若无事人一般从山石后走出,今日的阳光这样温柔温暖,打在他身上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他遍体的冰寒。随后他看见园内焦急找寻自己的小珠,朝她扬起一抹笑,直比四月的春光还要暖人心脾。
翌日:
“庄主,李公子走了,留下这个。”下人说的忐忑,然后小心递上一封书信。
听到这话西门吹雪眼珠一动,接过信,满纸留白只余两个字:
勿念。
是李寻欢的笔迹,西门吹雪猛一闭眼,掩上所有情绪,等他再度睁开,又是一副平淡如烟的模样,他对下人道:
“下去吧。”
那人明显一愣,似是不相信庄主就这反应,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看西门又闭上眼静思,无声的叹了口气,从顺退了出去。有些事情旁人无法,当事人也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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