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摸了摸谨哥儿的头:“你都快一岁半了,我也天天和你说话,你怎么就是不回答娘呢?”
那边徐嗣谕奔波了两天才去回方冀的话。
“刘侍郎怎么说?”他先问方冀的情况。
“现在还不知道。”可能是最初的冲击已经过去,方冀的神态还算平静。他笑道,“刘世伯说,,皇上既然有了这个心,少不得有人要倒霉。可也不能做得太过。让我安心准备科考,其他的事自有他帮着出面。”又道,“这几天我也仔细想过。不能参加春闱,我倒无所谓。只是让家慈伤心……”说到这里,他目光一黯,“还有叔父。本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要不是因为家父得罪朝中权贵辞官归家,他又怎么会万里奔波,受那案牍之苦。原指望着我能金榜提名,这样叔父也就能卸下家族重担,回到湖洲,读书耕读,过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徐嗣谕错愕:“大哥说的是大嫂的父亲吗?”
方冀点头,面露愧色:“叔父一直希望我能考中进士,我却怕那仕途拘束,一直嬉戏人生。父亲和叔父一直睁只睛闭只睛,任我胡来……如果这次我因此终身不得参加科举,父亲和叔父不知道有多失望……二弟虽然年幼,读书却不及我幼年良多,也不知道他到时候能不能支应门庭……”他喃喃地道,语气透着几分怅然,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事了。你既然来,少言兄的事想必有些眉目了。到底怎样了?”
徐嗣谕忙收敛了心情,道:“刘大哥是因为‘强占民女’的罪名拘进去的。苦主、物证一一俱全。”
方冀听着不由苦笑:“说起来,少言兄只有这一个毛病,没想到却成了它人的把柄。”
徐嗣谕听着,暗暗生凛。
也许是刘侍郎的奔波起了作用,也许是皇上觉得抓到了那几个品德上能找到瑕疵的人已经足够了,三月十八日那天,方冀顺利地进了场,让来送他的徐嗣谕和徐嗣勤都松了一口气。
两人去了三井胡同。
方氏知道了,双后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去佛堂给菩萨敬了柱香,叹道:“希望这次大哥能不负众望。这样,爹爹也可以回湖州了。陕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徐嗣勤有些不虞。
方氏惊觉自己失言。
自己的公公也在陕西当官,而且还当得乐不思蜀。
补救似的,她笑道:“相公不知道我们江南的人,但凡家里有点家底的,考中了进士,然后出去做几年官,就算是对祖宗有个交待了。”
徐嗣勤还是第一次听到。笑道:“可朝中有很多是江南人啊”
方氏但笑不语。
徐嗣谕想到方氏那两万两的嫁妆,笑道:“只怕多是贫寒出身吧”
方氏觉得这话有些太过绝对,笑道:“也不全是。只是我娘家的人都爱安逸,所以才会如此。”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题,就问徐嗣谕:“我新请了个燕京的师傅,酱肉肘子做得可好了。二叔不如留下来吃午饭吧?”
徐嗣谕想着自己回去也没什么事,笑着应了。
早出晚归,在三井胡同混了三天,晚上去接了方冀出场。
“方大哥,今天是什么题目?”徐嗣谕接过方冀手中的考篮。
方冀的目光炯炯:“论语是‘国有道,其言足以信’两句;中庸是‘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两句;孟子是‘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两唏,诗题是‘霁后终南望余雪’。”
“哦”徐嗣谕大感兴趣,“方大哥是怎么答的?”
徐嗣勤却见方冀神色疲惫,忙道:“这些等会再说吧——先回去吃饭,吃了饭你们再秉烛夜谈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登车去三井胡同。果然就秉烛夜谈了一宿。方冀知道徐嗣谕要收集考卷,自告奋勇地帮他,徐嗣谕正为这件事犯愁,闻言自然是意出望外,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殿试前三甲的卷子由方冀负责,会试前十的卷子由徐嗣谕负责。到了放榜那天,两人早早就去了。虽然人山人海,可徐嗣谕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第方冀的名字——他排在第一,会元的位置。
他兴奋地喊着方冀,方冀则表情有些呆滞地站在那里,好像不敢相信似的,过了片刻才高兴地揽了徐嗣谕的肩膀:“走,我们去春熙楼喝酒去。今天不醉不归,我请客。”
徐嗣谕也很高兴,连连点头。
徐嗣勤却拉了两人:“你们等等,你们等等。我记得四婶婶的五姐夫今年也参加科举,叫钱明的,我们找找他的名字,也好去给四婶婶报个喜讯。”
徐嗣谕这才想起来,不免有些羞愧。
方冀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顺眼,立刻吩咐徐嗣谕:“你找这几张皇榜,我找这边的几张,妹夫找那边的几张。快点看完榜,好去喝酒。”
两人连声应好,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在一个旮旯里找到了钱明的名字。
“宜春钱明。第三百三十二名。”方冀高声道,“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了。看这排名,多半是同进士了。”
徐嗣勤和方嗣谕不由面面相觑:“那,我们还去不去报信。”
方冀拉了两人:“同进士有什么好去报喜的。你们就当不知道好了。我们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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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举业(下)
那边十一娘也得到了消息。
“就是名次太靠后了。”徐令宜含蓄地道,“听说这次只取了三十百四十人。”
十一娘突然想到那则流传很广的对联——“给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把小妾和同进士出身的官员相提并论,就可想而知同进士出身的人在官场中论资排辈时的尴尬与无奈了。糟糕的它还不像高考,考不好可以重考。它是一考定了终身。
“说不定殿试的时候五姐夫答得特别出彩呢?”她希望道。
再出彩,进前二甲的可能性也非常的小啊
可结果还没有出现,何必让这些虚无的东西惹得十一娘不快。
徐令宜笑道:“也时。最多一个月,殿试的结果就出来了。而且皇上问论,多关系朝廷大事,子纯在京多年,又有一定的阅历,说不定就具的进了前二甲。”
十一娘知道徐令宜这是在安慰她,笑着点头,问起要不要去四象胡同那边恭贺一下。
“你派个贴身的妈妈去吧”徐令宜道,“等放了榜,我再去恭贺子纯。”
十一娘想到钱明考中要打赏,要去拜会师座,还有同窗、同年互相宴请,用钱的地方多着,派宋妈妈送了二百两银子的封红。
宋妈妈回来和她低语:“五姨为了灼桃打了个茶盅就大发雷霆,还说要把牙婆子叫来。钱大爷看着心里烦,躲在厨房里喝闷酒呢”
恐怕是因为钱明考得不好而借题发挥吧
十一娘不由皱眉。
五娘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就算钱明最后赐了同进士出身,难道这样发脾气就能改变事实不成
她越发留意起殿试的时间和结果来。
就在这时,宫里传出消息,芳姐儿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男婴。
周夫人喜得不知道该如何好。虽然大街上已经宵禁,她还是赶到了荷花里给十一娘报喜。
“我天天求神拜佛,真是宁愿短十年的阳寿。”她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太子妃如何可算是得偿所愿了。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劳。要不然,太子妃怎么能连怀三胎。”
十一娘听她把功劳归结给太子,忍不住笑起来,随手把被谨哥儿丢在炕上的不倒翁收到炕几下的藤篮里。
周夫人就“噫”了一声:“我们谨哥儿呢?怎么不见谨哥儿?”然后道,“说起来,太子妃能生下皇长孙,多亏有我们谨哥儿呢”她笑眯眯吩咐一旁的秋雨,“快,快去抱了谨哥儿来,我这里还有大红包要给他呢”
十一娘不由汗颜。忙道:“这都是太子妃的福气,与我们谨哥儿有什么关系?”
周夫人也不理她,只催着秋雨去把谨哥儿抱来。
秋雨求助似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见周夫人喜滋滋的,想着反正是个凑趣的事,就朝着秋雨点了点头。
秋雨就高高兴兴地曲膝应“是”,退了下去。
周夫人这才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笑道:“我可不是那些内阁大学士——好事是自己的,坏事都是六部主事的。要不是我们谨哥儿的福泽厚,怎么能先引了诜哥儿,后又引了皇长孙来……”说话间,秋雨抱着谨哥儿进来。周夫人竟然下炕迎了上去,一把就接过了谨哥儿。
“谨哥儿,”她喊着,就在谨哥儿的面颊上“叭”地亲了一口,“你可真是有福气的。你做了叔叔知道不知道?”
谨哥儿本就不怕生,见有人喜欢他,咯咯直笑。
周夫人看着更是喜欢,把他抱在炕上坐了,真从衣袖里掏了个大红底绣着寿星翁牵梅花鹿图样的荷包来塞到了谨哥儿的手里,“给,这是伯母给的红包,你留着慢慢用。”
“姐姐太客气了。”高兴的时候打赏些银子,让周围的人也沾沾喜气。十一娘能理解周夫人的心情,笑着替谨哥儿道谢。谨哥儿已经坐到了一旁去解了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一串用红络子穿着的小金元宝来,八个,个个都有花生米大小。
他十分高兴,咦咦呀呀地举给十一娘看。
这东西虽然名贵,却也不稀罕。
十一娘笑着把它系在了谨哥儿的腰上。
谨哥儿坐在炕上拿着那几个金元宝玩,头也不抬一下。
周夫人看他喜欢,也跟着欢喜,抱了谨哥儿又亲了几口:“难怪我们太夫人一天见不到心里就惦记得慌,就是我,也恨不得抱回家去才好。”
十一娘抿了嘴笑,和周夫人说起洗三礼的事:“……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周夫人连连点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谨哥儿在她怀里挣扎着要爬到炕上,放了手。谨哥儿连爬带走地钻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周夫人就摸了摸谨哥儿乌黑的头发,“还有我们谨哥儿,也一起去。”
进宫……
十一娘不由暴汗,道:“他正是顽皮的年纪。我看还是别去了。免得把宫里的东西磕着碰着了,不太好”
“要去,怎么能不去”周夫人执意道,“到时候我亲自帮忙看着,决不会让他把宫里的东西弄坏的。”
她是怕把儿子给碰着碰着了。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句。到了那天却把谨哥儿交给了徐令宜。周夫人埋怨了几句,要派人去接了谨哥儿再进宫,十一娘只好拿“再不进宫就晚了”的借口打消了周夫人的念头。谁知进了宫,芳姐儿又问起,听十一娘说是怕谨哥儿把宫里的东西弄坏了,掩了袖直笑:“这些东西难道还有我们谨哥儿金贵不成?”吩咐内侍去荷花里接谨哥儿。
大公主听了就在一旁叫嚷:“不要谨哥儿进宫,他把我耳朵弄疼了。”
满屋穿大红色翟衣、戴了九株花钗的妇人都在面面相觑,又纷纷低下头去喝茶。
屋子里就响起皇后娘娘温和、轻柔的声音:“谨哥儿还小,他是无心的。你可是做姐姐,要让着他一些……”
十一娘心中暗喜,朝着芳姐儿使眼色。
芳姐儿明白过来,朝着周夫人使眼色。
周夫人待皇后娘娘的话一说完,立刻笑道:“钦天监定了什么时辰的吉时。要不要开始给皇长孙洗澡了?”
常宁公主立刻接了话茬,吩咐宫女:“快去看看什么时候了?”
宫女曲膝应“是”,快步走了出去。
常宁公主就说起任昆洗三礼的事来:“……大冬天的,我看着就心痛。还是我们皇长孙有福气,春暖花开的四月份出身……”
大家说说笑笑的,把刚才的尴尬掩了过去,又是一片欢庆景象。
十一娘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很长时候都没有挪开。
她不动声色,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睃了一眼。
是站在常宁公主身边的江锦葵。
她神色更见萎靡,缩在常宁公主身后,比旁边站着的宫女还要卑谦。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想到那江锦葵主动和她打招呼,又想到任昆杀王琅的手段,最后还是决定装做没看见,笑盈盈地听屋里的内、外命妇说话。
有宫女跑进来低声和芳姐儿说了几句话。
芳姐儿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回了那宫女几句,宫女听着行礼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看着就轻轻地瞥了十一娘一眼。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十一娘有些不安,朝周夫人望去。
周夫人朝着她轻轻点头,示意这件事包在她的身上。
十一娘却不敢马虎。接下来的洗三礼场面虽然热闹,她却循规蹈矩地跟在太夫人身边,力求低调再低调。好不容易熬到待内来请众人到偏殿吃皇长孙的长寿面,她看见周夫人坐在那里没有动,她们出了暖阁她还没有出来,这才心中微定,搀着太夫人去了偏殿。
大家都坐定的时候,周夫人走了进来,朝着十一娘眨了眨眼睛。
十一娘微微翕首。
吃过长寿面,大家去辞别芳姐儿。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