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叫竺香帮她找了几根真紫色的绣线:“缺什么就跟我说一声。”
文姨娘笑着应了,乔莲房过来问安。
与从前的傲慢不同,现在的她有些孤僻,独来独往的,与其他几位姨娘不大来往。但看见文姨娘,她还是客气地点了点头。
十一娘请她坐下,她委婉拒绝了:“如果夫人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她也不勉强乔莲房,让琥珀送乔莲房出了门,然后和文姨娘、杨姨娘寒暄了几句,端了茶。
两位姨娘告辞。
十一娘梳洗,准备先歇了。
在一旁服侍的琥珀低声道:“听小丫鬟们说,杨姨娘好像在绣什么东西,屋里的灯有时候彻夜都不熄。”
“杨姨娘擅长刺绣,”十一娘淡淡地道,“也许在绣什么大件的绣品。”然后转移了话题,“过几天是大姐的祭日,祠堂那边应该有安排。你去看看他们都准备的怎样了!”
琥珀恭声应“是”,第二天去问了祠堂。
管祠堂的管事笑道:“前两天太夫人也派人来问了。我说,按惯例金银纸锭、纸钱各五百,三牲祭品,馔筵三桌。只是太夫人那边一直没人来回话。我这边也就不好做主了。”
十一娘沉思片刻,道:“那你去问问杜妈妈吧!或者是事多,一时忘了吩咐过去。”
琥珀去了杜妈妈那边,回来禀道:“太夫人说您这边怕吵,犹豫着要不要请水陆道场。所以祭拜的事一直没示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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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不止(中)
十一娘听着沉思了半晌,和徐令宜商量:“祠堂离我们这里隔着几个院子,就是嚣闹,也不过隐隐有些声响。要是娘心里实在是不放心,不如托济宁师太在慈源寺多做几天的水陆道场!”
徐令宜想了想,道:“还是在家里做七天道场吧!又不逢双,又不逢整。”
他的意思十一娘明白。
元娘是属于还有长辈在堂就去世了的,按理祭日是不能大办。就算托了慈源寺帮着做道场,也不过多做七天,祭品、馔席都有所限制。如果想办得隆重点,就得找个借口。但今年是元娘去世五周年,不逢双不逢整,借口也找不到一个。
“娘那边,就请侯爷帮着说说了。”十一娘求徐令宜,“谆哥也大了,到时候可主持祭拜了。”
徐令宜点头,没几天,在祠堂那边当差的桃花,也就是原来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魏紫的妹妹,跑来告诉琥珀:“……还是在家里做七天的水陆道场。”
十一娘松了口气。徐嗣谆来给她问安的时候帮他整着衣襟低声叮嘱他:“你娘的忌日我不能去,你把这件事告诉赵先生,问赵先生要不要找个管祠堂的管事来告诉你祭拜的礼仪。要是赵先生让你找管祠堂的管事,你不要声张,来告诉我,我来帮你找人。”
徐嗣谆听了直点头,问十一娘:“母亲,您的身体还没有好吗?”非常担心的样子。十一娘笑着拍了拍徐嗣谆的肩,低声道:“我算着日子应该好了,谁知道还是这样怏怏的。”颇有些无奈。
琥珀也道:“夫人,您看,要不要请刘医正来帮着着看?”
“他来,不过是让我吃药罢了。”十一娘摇了摇头,想起远在余杭的五姨娘,“……要是在身就好了。我听人家说,女儿随母亲,难道她怀我的时候也这样。可我看姨娘怀七爷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反应似的。”
琥珀笑道:“那时候大太太在世,就是不舒服,只怕也不敢表露出来。”
十一娘听着微怔,打听的心更盛,索性叫琥珀几个服侍笔墨,写了封信去余杭。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宫里有消息传出来,说芳姐儿生了一个女儿。
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孙辈的孩子。
如果搁在平常人家,这也是件极大的喜事。只是搁在了皇家,这喜气不免有几份褪色。
“……如果先前皇后娘娘生的是皇子也好些。”周夫人来找十一娘说体己话的时候,眼睛有些许的红肿,“偏偏生的是位粉妆玉琢的公主。这次太子妃也是女儿,皇上纵是高兴,只怕也有限。”
十一娘让琥珀拧了冷帕子给周夫人敷眼睛:“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高高兴兴的才是。”
周夫人听着眼圈里又冒出水光来:“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想想我们家芳姐,没嫁的时候顺顺当当,就是生个水痘天花的,也不过几天功夫人就好了。谁知道突然被选为皇子妃,之后就没一天太平的日子过。难道真应了那句‘先甜后苦’的话?”
“这是谁说的?”十一娘笑道,“人一生哪能没有一点波折的……”
“是长春道长说的。”周夫人却叹着气打断了她的话:“她小时候,有一次遇然到长春道长,长春道长看着她的面相说的。当时还说她有‘百鸟朝凤’之命。我原是不信。现在想想,还真有几份道理。”
又是长春道长!
十一娘眉头微微蹙了蹙,只有拿周夫人自己的话劝她:“‘百鸟朝凤’是什么命格?姐姐心里还不清楚。既是如此,想必这次也有惊无险。”
所谓算命、看相,有时候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是芳姐儿有了这样的事,周夫人才想起来。
“有这样的命,也要受得起才行。”周夫人眉宇间露出几份郁色,“有些事,你不知道。当年先帝之所以立皇上为太子,除了皇上为人品行深得圣心之外,与皇后为皇上诞下三个嫡子不无关系……”
这才是周家的心病吧!
送走了周夫人和徐令宜说。
徐令宜失笑:“周夫人竟然和你说这些。你可是国舅母。”
十一娘没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还真没觉得周夫人的话有什么不对的。现在想想,也觉得有趣。笑道:“那是因为我不说人是非,懂得什么是‘非礼毋现、非礼毋言’。”
徐令宜眸子里含着戏谑望着她:“哦!”
一面标榜不说人是非,一面却将周夫人的话说给了徐令宜听。
十一娘脸色通红,旋即脸上露出几分异色来。
难道她的潜意思里有种“徐令宜是个值得信赖之人”的安全感?
念头一闪,她心里荡起几圈涟漪,人已被徐令宜团团抱住。
“夫妻之间,就应该有商有量的。”他吻着她的耳垂,“以后也要这样。知道了吗?”温柔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份强势的命令,让十一娘心里更纷乱。
那边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回答,箍着小人儿的手臂就紧了紧,把含在嘴里的柔软耳垂轻轻地咬了一下,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低声道:“听见了没有?”
十一娘只觉得脸上烧得烫人,抿了嘴不说话。
“听见了没有!”那个就用力咬了一下这个的修长的脖子,酥酥麻麻的,这个就痒得笑起来,那个听到这个笑,索性一路吻下去,把这个的衣襟也散了开来。这个又羞又臊,娇嗔着喊了声“侯爷”,那个“嗯”一声,低了头,隔着鹅黄底绣着草绿色梅花的肚兜儿就含了她胸前那抹朱红……
两人正闹着,就听见琥珀隔着门帘子喊了声“夫人”,道:“秋雨过来回话了。”
秋雨正是琥珀派去慈源寺问平安符的人。
十一娘忙撩了衣襟,忍不住瞪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见她面红如霞,一双杏眼水光粼粼地斜飞进来,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心中一荡,亲了亲她的面颊,这才转身避了出去。
十一娘端起一旁用来给她漱口的凉白开水一饮而尽,觉得脸上不那么热了,这才叫了秋雨进来回话。
“济宁师太说,秦姨娘知道夫人有喜,诚心诚意地求了一符平安符,济宁师太特意帮那符加了持,在符角用朱砂各画了一朵小小的莲花。倒不一定要挂在屋门口,就是放在荷包里或是压在枕头底下、供在菩萨面前也是一样的。”
秋雨说着,琥珀已去拿了那符过来,角上果然用朱砂画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平安符本身设什么问题,这个十一娘意料之中,有些意外的是济宁师太的慎重。
“秦姨娘为什么要夫人挂在屋门口啊!”打发了秋雨,琥珀拿着那符正反两面仔细地打量。
“想表表心意吧!”十一娘不以为意,“要不然,这小小的一平安符被压在了枕头底下,谁知道是她求来的。”又笑着吩咐琥珀,“济宁师太既然说是她诚心求来的,那就拿到太夫人的佛堂里供了吧!”
琥珀笑着应声而去。
太子妃突然传盲让十一娘进宫。
十一娘吃了一惊。
一个孩子刚刚做完洗三,一个怀了身孕没多久……都不是见客的最佳时候。
“没事!”徐令宜拍了拍十一娘的手,“宫里我会打招呼的。除非是见了皇上.其他的人不必行礼。”
“要是见了皇上呢?”十一娘的手不由捂住了腹部。
“你不会见到皇上的。”徐令宜笑容狡黠,“找到内务府送了帖子,要见皇上。”
十一娘这才落下心来按品大妆,想着还好是春天,要是夏天,岂不把人给热死。
芳姐儿和太子住在北五所的撷芳斋。内侍领着她从神武门进去,过顺贞门、承光门、福碧亭到撷芳斋。一路上遇到的全是低品阶的内侍和宫女,别说是行礼,就是上前搭话都不用。
撷芳斋不大,坐北朝南,一屋两厢。屋外立着的内侍、宫女个个神色肃整,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供奉着时令鲜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一点也看不出这是芳姐儿做月子的地方。
见十一娘要给她行礼,靠在床头迎枕上的芳姐儿忙让一旁的女官扶了十一娘:“永平侯夫人如今正有身孕。”
那女官见十一娘腰如柳枝还没有显怀,知道月份轻,不敢马虎,赶在十一娘蹲身之前将她扶了起来。
“夫人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芳姐儿让内侍把赐给十一娘坐的锦杌放到自己的床边,又吩咐屋里服侍的,“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和永平侯夫人说。”
内侍、宫女齐齐应“是”,鱼贯着退了下去,芳姐儿的眼泪就象雨珠似地落了下来。
“舅母,我找您来,就是想和您说说话。”
十一娘忙掏了帕子给她擦眼泪:“那你别哭。你如今还在月子里头呢!”
芳姐儿点了点头,接过帕子擦着眼角:“我也知道,就是忍不住。”
“那就大哭一场好了!”十一娘就帮她掖了掖被子,“只是要记得,哭过了这一场,以后再也不要哭了。”
芳姐儿微怔,然后眼角一红,扑到十一娘的怀里,伏在她肩头低声哭了起来。
十一娘身子微僵。
她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有人以这种亲昵而又信任的姿势依赖着她。
良久,她的身体才渐渐松驰下来,手轻轻地拍着芳姐儿的背,像哄孩子似地安慰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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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不止(下)
哭声渐渐变成了抽泣。
芳姐儿羞赧地抬头:“舅母……”
“好些了吗?”十一娘望着她,眸子里满是笑意。
芳姐儿点头,眉宇间舒展了不少,她用帕子抹着眼角:“娘每次来都强颜欢笑……我心里也苦闷……”
可身份地位却让她不能随意倾吐。十一娘理解地点了点头。
芳姐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生下女儿,皇上的失望,皇后的怜惜,太子的安慰……甚至父亲告诉她周家想送故交之女进宫固宠,母亲暗示她安排体己的美婢给太子侍寝,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也是眼前最妥帖的做法。她只是有一口气在心里无法排除又没地方排除。想来想去,她想到了十一娘,那个在纵是件粗棉布小袄也要用五彩丝线盘了蝙蝠做扣子的女子……
她果真没有让自己失望。没有虚伪的应付,没有客套的敷衍,告诉自己“那就大哭一场好了,只是要记得,哭过了这一场,以后再也不要哭了。”就像母亲,不管自己做的是否正确,不管这件事是否和时宜,严厉总在纵容之后。
那一刻,再无顾忌,她遵循心底的意愿,大哭了一场。哭过,那口气也就消了。气消了,也就该面对现实了。有些话,也就不需要说了。
十一娘看在眼里。芳姐儿出身公主府,又是个百伶百俐的,见她欲言又止,十一娘知道她已经恢复了冷静和理智,也把刚才发生的事抛到脑后,和她拉起了家常:“小郡主呢?跟乳嬷嬷在一起吗?可惜我身体不适,没能参加郡主的洗三礼,不知道小郡主长得像谁多一些?”
没有好奇,没有惊讶,没有沉默,而是沐如春风地给了芳姐儿一个台阶下。芳姐儿有些吃惊,却又觉得十一娘的反应在情理之中。那样兰心蕙质的女子,本就不应该是寻常的女子。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小郡主长得像我,由乳嬷嬷带着,每天下午都会抱过来给我看看。”说着,叫了一个宫女进来,“去看看小郡主醒了没有,让乳嬷嬷抱过来给永平侯夫人看看。”
宫女应声而去。
十一娘忙道:“可别吵了小郡主的瞌睡。”
“她天天睡。”芳姐儿一直笑到了心里,“也无所谓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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