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
也是唯一一次解语花完全无法投入进去,对整整一个下午的会聚置若罔闻。
陈家一年前所有的‘罪行’全被澄清和解释。刚开始时的确有危害到其他几门当家利益的行为,但是所有可靠与正当的证据全部指明了,其中有包括霍家从中作梗的水分,以及一年前刚好是陈家‘那位’坐上当家这把交椅的霍乱时期。陈家的人自然不服。不管怎么说,就算陈皮阿四去世,一声尚无所出,毕竟家业还是陈家自己的。
被一个莫名的人占了,不免会引起内部的争议、矛盾与不满。于是年幼无知的一群陈家青年愚昧的勾结在一起,做了这么一出拙劣的算计。
其实本来是很单纯的事,不过是老九门中的人都是常年深思熟虑,在阴谋算计里打滚的人,反而变成一桩无稽的闹剧。
霍家归还百分之二十的利益,损失了近十几年的成果。本还有一半的掌控权和悉知权本该归顺与陈家当家,却被众所周知的‘那位’当场拒绝。
“不用。霍家还是保存实力的好。”他转着小巧的茶杯扫了一眼在场所有的人,“我并不希望这平衡被任何人打破。”
这就是为什么整个下午解语花昏昏噩噩的原因。他一直愣愣看着坐在他对面,那个似笑非笑,已全然与以前印象中不同的黑瞎子。
狠狠咬住了嘴唇才没让别人看出他的慌乱。
“当年我们错怪陈家,确实也有责任。本身是想以这个机会来弥补的……既然陈当家都这么说了……”在座的其中一人有些犹豫的开了头。
听了他的前半句话,解语花的脸色就变的苍白,那个发言人简简单单无心的一句话,又给他的定罪多了一条。
谁知赖好不好那人未结尾的话锋突然一转,“解当家,你觉得妥不妥当?你今天一整个下午都没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说话的人关切的问了一句。
解语花看了看对面的人,黑瞎子没有看他,沉默的端起茶杯轻轻沏着。
他努力克制了有些颤抖的声线,“的确……我最近身体欠佳,既然大事已定,我觉得也都很妥,实在失礼,先告辞了。”
院中的几人都点头应许后,解语花抿着唇就走出了场子。
等他再回到阁院里的时候,九门的人都已经洋洋洒洒离开了。
他会回来,不过是因为走的时候失神,忘了外套。
如果那时候他知道黑瞎子还在,也许就不会这么果断地推开门。
解语花看到的是,那一个他熟悉的,一年前的女孩儿,她正双手勾着黑瞎子的脖子,怎么看都是撒娇的姿势。
怎么看,她才是被宠溺着的人。
解语花竟一时间连逃都忘了逃。记忆汹涌澎湃,淹没一切情绪。没错,他又胆小了,在那个人面前,总是独当一面有着运筹帷幄的自信的解语花,总是怯懦的活着。
因为刨根问底,他终究把自己当作了解语花,而不是解当家。——在黑瞎子面前。
他知道黑瞎子已经发现了他。就在解语花以为黑瞎子会跟上次一样,当做陌生人给他以沉痛的一击时,对方慢悠悠的伸手卸了墨镜。
这双眼睛,他已经想念了一年多。解语花本想迈开的步伐又顿了下来,毫不忌讳的看着黑瞎子。
黑瞎子的目光波澜不惊地扫过解语花,在与他对上眼的时候,刻意停住了一秒,换来解语花心上一动。
然后下一刻,黑瞎子环起的食指抬起女孩儿尖尖的下巴,阖上眼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个吻。
一切若在局外人看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的深情。
他在他以外的人面前卸下了眼镜。他无声地告诉解语花:
——我已经走出来了。你呢?
解语花突然就想到在旧电影里的一句台词。
一个人能带给你多大的伤害,他就必然曾带给你多大的快乐,这世界很公平。
-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
玄雀是在后海里的酒吧中遇到解语花的。
那时他一身烂醉,不省人事,一双丹凤眼倒是好看而乖巧的闭著,丝毫没有留意到周遭无论男女都在偷偷向他瞟着目光。
“瞧瞧,这是解当家?”与黑瞎子有两分相似的语调让解语花一瞬间就正大了眼睛看想来者。
对方回以他一个‘真不是故意让你失望’的眼神,悠然自得地做到他身边的软座上。
解语花立刻眯起眼睛警告着他。
哪对方倒是一点儿都不惧,跟黑瞎子一样的脾性,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惋惜道,“这小脸儿仔细再看一遍还真不错。也难怪曾经我哥那么迷你。”他的平缓的声音里,刻意加重了我哥和曾经这两个字眼。
解语花冷冷的瞪着他,“我说你能坐到我旁边了么?”
旁边的男人好像被逗乐一样大声哈哈地笑了两声,“要是今天坐在这儿的是那个唯我独尊刀枪不入的解九爷,我自然也是要惧上三分的。”说着靠近解语花,轻轻说,“可惜,现在你是么?”说完这句话他又向后退去拉开距离,似笑非笑的看着解语花。
解语花刚想发怒,对上玄雀的眼睛时却是浑身一震。不知道是不是醉酒还是酒吧昏暗的灯光的原因,那眼神竟与黑瞎子平日的有九分相似。
“瞎、瞎子?”
这声一出解语花自己也是愣住了,立马就看到对面的人脸色阴沉下来,目光随即转冷盯着他,“你还在打我哥的主意?”
“不是。”解语花闭上眼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再做声。
“哼。”解语花见男人骤然起了身,猛地仰头灌下一整杯酒,有些用力的砸到吧台上,临走时对他说了一句“好自为之”。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有些事情永远不是你知道就能解决的事情。你知道,可你做不到。
就在这件遇到玄雀不久,解语花在第四天的夜里,再一次被玄雀找到。依旧是那个酒吧。
他冷冰冰的看了男人一眼,“又是你?”语气里带着嘲讽,一股气把酒喝完拿起外套准备抽身离开。
“解当家真是清冷。本来,是想跟你聊聊黑瞎子的……”男人调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解语花奇怪地顿了顿脚步。那天,他只不过神智不清地叫了一声瞎子,他就愤然离场,今天却主动笑盈盈地说要聊黑瞎子。有哪里不对劲。
解语花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你要说什么。”
对方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我是,来告诉你所有事情的。”
解语花不记得他是怎么昏昏噩噩回到了别苑。
从一个小时前玄雀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后面他都震惊地不能言语。
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
一切要从两年前黑瞎子找到他的那一刻讲起。不,或者更久以前。
在二零零六年之前,黑瞎子遇到解语花,从中了解到老九门一系列的事情,自从霍仙姑死后,他就展开了他的一整套计划。
他计划里的第一步,也是他如今被定的第一个罪。
解家根本没有跟裘德考有丝毫联系。当初一开始黑瞎子那给解语花的sd卡中的资料,根本就是窃取的。合同就更不用说,看似正式,不过是黑瞎子自己做的手脚,让一切看起来更不容置疑罢了。
那么后来的投资和大笔大笔的资金流入,以及生意场上名声显赫的以裘德考名义介入的国际商机,都是从哪儿凭空出来的?
解语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家,当时不可思议的看着玄雀,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肯定。
一年多来涌入的,足够让一个衰败的解家重新站起来,甚至还能带动其他当家的那么一笔钱,竟全部来自黑瞎子私下的供给。这得耗费多大的心血不言自明。
按照原计划,黑瞎子是打算这样默不作声的支持上三四年,等到解家整个已经稳定且宏壮兴隆起来的时候,再把一切如实告诉解语花。
也许正是因为他知道解语花多疑的,以及好强到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的性格,才选择默默承担这一切。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意料,计划之外。解语花当然知道玄雀所讲的是什么,是他对他的不信任以及猜疑,亲手毁了那一切。
玄雀仿了黑瞎子的字迹和声音,安插了人手在霍家,并且从很久之前开始,因为对黑瞎子称为陈家当家的不甘心,开始跟霍家合作。就是从那时,他开始了和霍齐昌的联系。
当时他说到这儿,解语花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把他打翻在地。玄雀没有反抗,任解语花发疯似的打着他,半晌一句‘你觉得把所有的错归咎给我,真的会让你轻松一些么’让解语花停了手。
这的确怨不得别人。
如果不是解语花,黑瞎子不会那么乱了方寸的胡来,更不会让霍家的人钻了空子。虽然霍齐昌已得到应有的惩罚,如今的霍家已全然是换了人的。他们什么都没留下,但是当年那个重要的证据……
解语花早就想过那么机密的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轻松搞来,让他没想到的是黑瞎子为了帮助和保护解家,瞒着上面动用了组织的力量。
这个险冒得很大,因为组织这种东西,内部的纪律总是凌驾在法律之上的。不用想,后来得到的那些证据和录音都是经过多么大的风险和努力才能到手的东西。
要是解语花在那时相信他,就没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黑瞎子也不会离开他。
其实说是东窗事发,这等在组织里属于中流砥柱的人物,又私自派遣的事情,也属于高度机密。只有高层强权的一些人才知道。而在那些人里,不免早就有因为黑瞎子混得万人之上而不满的了。
组织下达的最终密令是下狠手,不留后患。身为几十年潜在这个团体里,又拥有无数上层机密和情报的人,不可能放他自由,但他作出这样的事,很难说下次会作出什么。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灭口。
解语花在后来和黑瞎子复合的那段时间里,黑瞎子之所以那么忙,就是因为一面是真的要壮大陈家,才有能力加以抵抗。就算黑瞎子是个再孤傲的人,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他有解语花,还有个弟弟。
而另一面,解语花不知道其实有很多次组织的人都有对他痛下杀手,他们调查了所有的事,知道这样可以把黑瞎子逼出来。
而黑瞎子总是先下手为强为解语花铲除危险,以至于很多时候晚上很晚回来,而多次一下消失很久,之后带着一身伤回来,每名其曰下斗,不过是处理那些人受重伤养好之后的谎称罢了。
静静听完所有真相的解语花彻底懵了。他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究竟把自己爱的人扔进了怎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当时解语花不语,失神得坐在沙发上。
玄雀冷笑着扬了扬头,酒吧的灯光把他的脸部线条分割得很好看,他说,“我比他更早发现这件事。所以在组织向你动手之前,我就骗我哥是我要害你。为此他揍了我好几次,有一次真的差点把我打死。可我不愿意让他担心,我更不愿意把他留在一个会害死他的人身边。”
说到这儿的时候玄雀严重闪过一丝鄙夷和凌厉,直直的看着毫无反应的解语花,“所以我告诉他,如果他离开你,我就停手。他后来对你声称忙碌的躲避、不愿碰你、还有那个故意伪造的外遇,都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他在你身边呆的时间有限罢了。”
解语花听到这儿终于眼神动了动,看向玄雀,“你有办法让他们停手?”
“办法只有一个。”玄雀轻轻笑了,“可我不会告诉你。还有,我劝你还是断了念想得好。”他眉毛一挑,“就算事情解决了,我哥他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
“我知道。”解语花垂下目光,声音有些颤抖,“可……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玄雀被问得一呆,“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当然是因为……”玄雀拉长了声音,眸子暗了暗,“是因为我哥他不让我告诉你,所以我偏要告诉你。”他撒谎了。
“可你前几天的时候还……勃然大怒。”当时的确是因为解语花突然唤黑瞎子的原因。
“前几天?我昨天才办完事从广东回来啊。”玄雀奇道,“你是不是认错……”声音突然卡住。
解语花也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玄雀,随即两步扑过去拽起他的领子,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嘴唇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瞬间就甩下玄雀冲出了酒吧。
早该发现……早该发现的。
是因为醉酒的缘故么?前几天酒吧的那个‘玄雀’,让他觉得不管声音还是神情都跟黑瞎子无比相似的那个‘玄雀’。
他早该想到的,当时那个人明明是在担心他,激将他打起精神,还有试图让他……断了对黑瞎子的念想。
他早该想到的。
酒吧内,玄雀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解语花跑出去的方向,理了理刚才被他揪住的衣领,讽刺的喃喃自语。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当然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他舔舔发干的嘴唇苦笑,“在这世上,至少要留一个还真心爱哥哥的人。”
-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解语花在后海的人潮夜色里一路狂奔。
耳边响起的是黑瞎子带笑的声音。
——单方面的感情向来就不是爱情。王子用九十九天证明了爱与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