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对一个人撒谎,是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也是欺骗的一部分。只是有句话说得好,一旦你撒一个谎,你就要再撒很多的谎,去圆这个谎。这无疑是又伤感情又费力的事,但是很多时候,你会发现你愿意这么做。
爱让人是非不分,这是它最可爱的地方。
可解语花不知道,他犹豫的那个部分,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然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可逆转的向着另一个方向顺流而下,万劫不复。
-长记海棠开后,正是伤春时节
“解当家,你这是做什么?”霍齐昌僵硬的笑着,看着抵在他脖子大动脉上的利刃。眼前的人慵懒的笑着,依旧是好看的弧度,眼里却是藏不住,也无意隐藏的懔厉。
“我做什么?先问问你做了什么。”解语花冷笑,抵在他脖子上的刀剑拉开了个口子。
一个月前。
黑瞎子最后一次出现在解语花面前的时候,就是一个月前。
他依旧是一身黑,似乎并不怎么伤情,感情的挫折没给他带来任何沧桑或改变。解语花不知道的是,他一向在他面前隐藏得很好。
“既然你已经确凿了,是不是可以相信我了?解当家。”嘴角依旧是轻佻的笑容,话却很正经。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解家的事,与你无关。”解语花看了他一眼,转身道,“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了。”
不要再扯上关系了。已经……不想再沉浸在那样的感觉里了。很黑,很冷,像掉进了深海。想挣扎,想呼救,张开嘴却灌入咸涩的海水。
那个时候只要解语花再敏感一些,他就会发现黑瞎子在强撑嘴角的笑,“我帮你,不图什么。”半晌,他开口。
“就是因为你不图什么,我才不要。”解语花的声音有些干,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我不想和你牵扯上利益以外的东西。”
黑瞎子看解语花别过眼,不再看向自己,嗓子感觉像是塞住了一样,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少顷也只是一笑,“我知道了。”声音竟不像他自己的。
解语花努力别开眼不去看他。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再次袭来……不要,不要再感觉到那种心情了,不要再这么下去了。
霍家所有的事情已经全部查清楚。
是霍齐昌的小聪明和贪婪害了他。现在,匕首就抵在他的喉咙上,割破一个小口子。
解语花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火大。他一向处事圆滑有度,与大号人物交往,只要亏损不危及性命与解家,且此后停止危害,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心底感觉有火在烧。
“你说,这事儿我们是公了还是私了?”解语花凤眼半眯,扬了扬手上的匕首,抬起对方的下巴。
“解当家何出此言?”霍齐昌还在硬撑,只是笑容更加勉强。
解语花轻轻笑了,“看来霍当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嘛……”刚要下狠手,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算了,已经瞒不住了,霍齐昌,承认吧,反正你的如意算盘也打错了。”是霍秀秀。
但是又不是霍秀秀。在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解语花就知道了。
“你是谁?”懔厉的眼色投向从屏风背后走出来的人。
‘霍秀秀’缓缓咧开嘴笑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也害了你。”说着神色悠闲的指了指自己,“不过解当家这次怎么这么晚才发现?啧啧,黑瞎子可是比你敏锐多了。”
解语花一愣,手上松了松,脸色阴沉的看着她,“话怎么说?”
“怎么说?”‘霍秀秀’睁大了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脸上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你竟然还没发现么?从一开始,你就被骗了。那个账本,那些证据,还有那段录音,从头到尾都是伪造的呀。”
解语花脸色一下就变的苍白,霍齐昌反手一挡就从解语花的胳膊下钻了出来,解语花竟然也没反应,震惊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笑得狡猾的少女。
“你说什么?”
“诶?黑瞎子没跟你解释吗?”少女假装又是惊讶的看着解语花,但是旋即笑得更得意,“我知道了,其实是你没信他吧。那些确实都是假的。”
解语花觉得身体无力,死死的瞪着‘霍秀秀’,垂死挣扎,使劲儿地摇着头,“那的确是他的字迹和声音。不可能。”
霍秀秀好笑地叹了口气,看着解语花,“还是告诉你好了,我是玄雀的人。玄雀你已经见过了吧?黑瞎子的亲弟弟。”她继续说,像要把解语花逼入绝境,“既然是亲弟弟,这种事情他做起来,当然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又没有破绽。你看看,精明一世的解当家都被骗了。”
解语花步伐不稳的向后踉跄了一步。
后悔么?他问自己后悔么?
心像揪起来一样疼。
后来霍秀秀说写什么,他都听不真切了。霍齐昌本来不让他走,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灭口,以穷后患。可是‘霍秀秀’拦下了他,“别怕,有我们在,你怕什么。”
再后来解语花昏昏噩噩回到了解家别苑,整个人缓不过来,坐在床上坐了一个多小时,脑子里才不那么乱了,情绪也稍微镇定下来。
缓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起手机,想都没想的拨出那个已经好久没打过,却又烂熟于心的号码。
其实他根本没想好说什么,如果电话接通的话,他又该怎么做反应。
这种焦虑,直到听到电话那边的女音,转为凝重。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解语花的思维再次陷入濒临混乱的边缘。
得去找他,跟他说清楚,还有好多事情要问清楚。
解语花仓惶得想着。
急匆匆的站起身来,急匆匆的迈出第一步解语花就顿住了。
去找他。去哪儿找?
解语花这才突然发现,他竟然对黑瞎子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过去的时候,是黑瞎子先到戏台来,他们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相遇。是他到解家来找自己,他们才有了合作。是他一次次赖在解家不走,还趁机窃取了他内心最珍贵的秘密,还一次次帮他,他们才有了交集。是他每次耐心付出的包容,听解语花说自己的事情,对他了解到发丝毫末。看似不正经却在保护他,用极尽的温柔,一点点把他带出了过去,然后把他曾经觉得遗失的,百倍的弥补给了他。
可是他对他竟一无所知。就连一零半点的了解,还是被绑架后从玄雀那知道的。
解语花软了身子跌坐在刚刚起身的床边上,呆呆的看着墙壁,心里先是惊讶,然后猛地一疼。
解语花根本不敢去想,黑瞎子这几个月来,是用怎样的心态面对他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解语花就立马动用解家去调查黑瞎子的消息。
一周了,无果。
后来,解语花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打听黑瞎子的去处,连吴邪都没能幸免,但依旧石沉大海。
解语花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除了处理解家的事,就是坐在床上发呆,好几次夹喇嘛他都推了,练戏的时候都有些恍惚,场子也减了不少。
他依旧没有找到他。
早晨,刚洗漱完的解语花接到吴邪的电话。
吴邪刚好有点事儿要处理,今天到了北京,于是就约解语花一起出来吃顿饭。他在这边已经呆了两天了,暂且住在王胖子那边。
明天就是除夕夜,吴邪说他无论如何都会回去,张起灵在杭州那边没有和他一起过来。
解语花默默的在想,除夕了,又是一年,真是快。
都过了这么久,他依旧没有找到黑瞎子。当听到吴邪说要赶在除夕之前回去陪张起灵的时候,解语花被他眼中温柔的神色刺痛了。
他本来也可以的,可是,是他自己推开了那个人。
他闭上眼睛,温热的眼皮下却无数次的出现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笑容。
你到底……在哪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除夕前夜的聚餐上,吴邪大醉。
虽然只有解语花和王胖子在场,但是吴邪这种宿醉是从未有过的。解语花知道,如果不是是发生了什么,他不会在解语花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提起黑瞎子。
“天真,别说了,你都醉成这样了,来来,胖爷我带你回去。”王胖子搭着吴邪的肩膀,他自己也有些微醺。
酒过三旬,任他是解语花,也有些醉意,听过吴邪的一番话,解语花沉默了。
吴邪哪里如此善罢甘休,看着解语花沉默的样子越是来劲儿,“小花,不是我说你,你们之间那些纠纷我不懂,你说的没错,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些事情我也不糊涂,看的真切。”说着醉醺醺的打了个嗝,“不管你是不是误会他什么了……或者他对你做过什么,就先撇开一切不说,你光想想他之前……嗝…他之前第一次下的那个斗,还有……还有后来找我们一起下的那个斗。他可是一点儿油水都没捞着,反而两次都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
解语花猛地抬起头看着吴邪,眼神复杂,只有借着酒意的时候他才能大胆红着眼眶,“他……”
喉咙中刚哽出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吴邪看着解语花的样子,似乎是欣慰的松了口气,“我……我还以为小花你一点儿都不在乎呢。告诉你啊,那天我们在那个斗旁边找到黑瞎子的时候,他那个样子叫个惨不忍睹啊,啧啧,现在想起来都……但是手里紧紧的抓着那个蛋,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猜想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后来,后来你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从抢救室里出来的黑瞎子,你肯定不知道……不知道……”吴邪的一番话晕乎乎的,一小杯酒被他举着染乎了半天。
王胖子在一旁插嘴,“我说天真,你就别瞎掺乎了,人家俩哥们儿的事儿,又不是娘们,自己会解决的。”
吴邪转过头瞪了王胖子一眼,黯然失色,“你……你知道什么啊,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打着哥们儿和朋友的旗号,隐藏自己的感情的人了……我最讨厌了。”吴邪的眼睛也红了,也不知道是说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张起灵。
他抬眼看着目光灼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的解语花又是一笑,“嘿嘿,小花……嗝……小花你要好好珍惜,你比我幸运多了……要不是、要不是第二次下斗的时候黑瞎子又一次浑身是血的抱着一个破石头,我们都不知道,原来他这么在意你的事,我才知道……第一次的时候,他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不……不像我,小哥要是有他对你一半的坦诚,有多好……”
吴邪说着眼泪就啪嗒一下砸下去了,他抬手呆呆的看着手背上的湿润,“我……啊?老子他娘的怎么……”吴邪伸手狠狠的抹掉眼泪,脸上还带着笑,却有些自嘲的,“我怎么……变得跟黑瞎子一样狼狈。”
解语花突然就站起身来,猛地一下双手固定住吴邪的肩膀,问,“你说什么?你见到他了?”
吴邪笑了笑,也看着解语花,“何止见到,他上周就在我们那儿住过一晚上……他死活都不让我告诉你,他来过我们那儿……他还让我多担待着解家,他说他能帮你的有限。你说你……怎么那么狠心呢,能遇到个对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不知道珍惜呢,你、你知道我多羡慕你么。看到他那天晚上狼狈的样子,我……嗝……我都瞧着心疼。”
吴邪今天的话特别多,也不知道是醉了的原因,还是跟张起灵之间感情压力太大的原因,竟然一连串连自己的话都说了出来,还跟解语花讲了一大堆本来是多余的话,“你可要珍惜他才对,因为……他本可以不用对你这么好的。”吴邪断断续续的说着,神志越来越模糊。
在一旁一直看着的王胖子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吴邪,“我说你小子,爷们儿一点成么?别成天伤春悲秋的。”
吴邪挥掉王胖子搭上他肩膀的手,不满的撇了撇嘴角,“我才没有……小爷才没有伤春悲秋,不过是被刺激了罢了。”
整个过程里解语花定定的看着吴邪,抓着他肩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指节都有些发白,“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现在?现在他应该已经不在杭州了吧?我还问他除夕的时候一个人多凄凉,没有去处的话,不如就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过,他……他拒绝了,黑瞎子说想去北京……”还没说完,吴邪就倒向一边,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但是都听不真切了。
解语花怔怔的看着吴邪睡过去的脸,什么都没有再说。
王胖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就跟这小子说,别喝太多别喝太多,真是,受不了。”他一边给吴邪穿上外套,一边飞快的自己也套上,然后架起昏昏噩噩的吴邪,转头对解语花说,“小九爷,真不好意思,天真我就先带回去了哈,先走一步。那个……埋单钱你看多少?”
解语花摇了摇头,“我来埋单就好,你带他回去好好休息。”
胖子大大咧咧的笑了笑,跟解语花道了声谢,就带着吴邪离开了。
解语花步伐不整的在路上踉跄,冷风吹得他能清醒一些,脑子里却还是一片混沌。
吴邪刚才说的话还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