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黎沮丧的垂下头,傅长随只得安慰他,“会有办法的。”
“没用的。”
“乌黎……”
乌黎看了唐呈一眼,摸了摸他的下巴,苦笑一声便拉着傅长随出了洞穴,“傅大哥,你怎么样?”
“我很好,咳咳……”傅长随身体的反应仿佛在嘲笑他一般,又咳出了几口黑血。他破罐子破摔的灌了几口冬日里剩下的烈酒,擦了擦嘴朝乌黎笑,“不打紧,别担心,唐呈也会好的。”
乌黎很诚实的摇头,在中原转了许多时间的他汉语已经说的十分流利,“傅大哥,你们身上的瘟疫是解了,可之前的毒却没有。我和裴大哥仔细研究过,那是一种沉毒,会潜伏在人的身体里,毒素慢慢才会发挥作用。唐呈是药人身体,一般的毒对他不起作用。这毒已经和他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幸好有这冰窟能缓解发作的速度。”
“乌黎,你有什么办法么?”
“我用了蚕丝蛊王,希望能有点用。”
傅长随这才稍稍放下心,蚕丝蛊王有多厉害他十分清楚,不过为何乌黎脸上还是愁眉不展的?
乌黎用现成的材料做了顿吃食,招呼傅长随吃东西后就跑进了冰洞,自己一口没吃。天暗下来的时候唐呈醒了,浑身巨震嘴唇发紫,估计是太疼嘴唇都咬破了。随后傅道长听到乌黎呜咽一声,大惊之下急忙跑进去,就见唐呈的双脚已经挣脱开束缚,只剩下被绑的双手,乌黎被他一脚踹到一旁。
“唐呈!”
乌黎没有一秒停顿,站起身就小跑过去抱住唐呈,捧着他的脸道:“唐呈,我是乌黎,你醒醒啊!”
没有用,毒性发作的唐呈根本听不见任何话语,依旧不停的挣扎。
乌黎喊他的声音开始嘶哑,带着哽咽。最后,他用傅长随听不懂的话轻轻的喊,虽然那几句话傅道长听不懂,可乌黎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悲恸,或许,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难懂,却也深情。
唐呈迷迷糊糊的停下来,“……乌黎?”
“我是乌黎,你醒醒啊……”这些时日唐呈不是昏睡就是毒性发作,根本没有说过任何话,他突然开口就喊了一声乌黎的名字,纵是再铁的心都挨不住了,乌黎一下就哭了出来,他抱着唐呈一遍遍的喊他名字,直到唐呈再一次陷入了挣扎中。
折腾到后半夜,唐呈昏死过去,傅长随这才惊觉裴悬没有回来,他急匆匆的出了冰洞,外边漆黑一片。他脑袋猛的晕眩起来,心口也疼的不行,眼前一黑,万物开始在视野里打转直至消失。
傅道长这一晕,到了第二日的黄昏才醒。一旁的乌黎满脸疲惫的看着他,眼睛里泛起的血丝能看的一清二楚。傅长随张了张嘴,道:“乌黎,裴悬回来了没?”
“没有,傅大哥,你晕倒了。”
“我知道。”
乌黎脸色十分不好,他抿了抿嘴道:“傅大哥,你应该没有唐呈严重,为什么你的毒也侵入了心脉?”
“不知道……”
乌黎急了,握住他肩膀问道,“离开军营之前你是不是没喝药?”
“药煮的不够,我的份给伤兵喝了。”
“你!”乌黎气急败坏,头一次吼人,“你想死吗!”
傅长随哑然,他想着得说些什么,可事实证明,只要有裴悬在,他的话头永远都会被抢走。
“谁让他死了?”
“裴大哥!”乌黎回头,随即惊讶道,“你怎么了?”
第七十一章
“啊……”
乌黎听着唐呈的叫喊表情有些僵,他动作奇异的顿了顿,还是拔腿跑了进去。(。。)唐呈被五花大绑在石台上,身上因为挣扎磨出来好几处血痕。也许是乌黎心软,把绑住病人的布条给弄松了,唐呈虽然一直带伤在身但他身体素质非常好,一挣就挣脱了。
此时,唐呈因为病痛折磨的不停抓挠冰凉的石壁,额头也磕出血来,触目惊心。他瞥见众人靠近他,不停的喘着粗气后退,背部靠在冰凉而又寒气森森的冰柱子上,满眼都是陌生的看着他们,很是戒备。
裴悬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眉峰拢起看了唐呈一会,猛的上前靠近他,动作迅速的掐住唐呈的脖子。唐呈没料到会有人突然靠近自己,但他却一个后跳,忘记了这是冰窟,脚下一打滑,差点栽了个跟头。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唐门弟子,临危不乱的用手按住冰壁稳住,可还是被裴悬逮了个正着。
“裴大哥!”乌黎见状,有些吃惊。
裴悬冷冰冰的眼神一扫,乌黎把嘴里的话吞下去再也没敢说话。裴悬扭回脑袋看唐呈,点了他的穴道,即使他眼里充满了痛苦的眸色也没心软,手掌贴着脖子探了一会,脸色突然就变了。
“乌黎!赶紧把蚕丝蛊王叫出来!”裴悬猛的说道。
乌黎呆了一下,没问为什么,急忙上前。嘴里吐出古怪的声音,叽里咕噜的很像是虫子的叫声。半天都没动静,他急了,掏出虫笛吹了吹,婉转清幽的笛声绕梁了三圈,蚕丝蛊王依旧没有出来。
“呼……呵……”唐呈脸色涨成了猪肝色,额头还带着青紫,与天一教炼制的毒尸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不能动弹,只是转了转眼珠,疼的脸部都扭曲了,只能从嘴里发出压抑的痛呼声。
“想办法弄出来!乌黎!”裴悬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往唐呈手腕上一割,放血,再用银针往唐呈脑袋上扎。
乌黎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突然捧住唐呈的脸,用嘴堵住唐呈的嘴,似乎想从那里把蚕丝蛊王吸出来。过了一会,乌黎突然猛地睁大眼睛,退开半步,两人的嘴角都溢出了血丝。乌黎更甚,捂着胸口咳个不停,吐出一大口黑中带紫的血来。
“完了……”裴悬见了,闭上眼揉了揉眉间。
乌黎睁大了眼,仿佛不可置信一般,他嘴唇不停的抖动,身子也是。好似陷入了巨大的绝望里,他脱力一般坐到地上,人偶一样,喃喃的说,“蚕丝蛊王,死了……”
“怎么会死?”乌黎似乎不甘心,又说了一句。
裴悬把唐呈拖到石台上,比起之前,更是绑的牢不可摧。他用一个弯曲的锁覆住唐呈的脖子插在石台上,眼神如一潭死水。说的话也犹如下了判决的判官,“千万别解开,现在的唐呈,就像天一教的傀儡,只会攻击人。”
“裴悬。”傅长随扯了扯裴悬的衣袖,小声问他,“有办法吗?”
裴悬罕见的顿了顿,道:“得需从长计议。”
“有。”
乌黎一个“有”字出口,两人的反应特别的奇怪,裴悬几不可闻的皱了眉头,而傅长随则是有些吃惊。
“乌黎?你有办法?”
乌黎缓缓站起身,走到唐呈身边,低下头去亲吻他不如以往帅气逼人的脸。不过一月,已经瘦削的两颊凹陷,发色枯黄。裴悬伸手一点,依旧是老穴道——昏睡穴。乌黎感激的看了裴悬一眼,而后淡淡的道:“杀了他,就不用承受太多痛苦了。”
“你……”傅长随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他看了眼裴悬,裴大夫也跟着点了点头。气氛顿时比散发着寒气的洞穴更僵,可以说是一盘死局。
乌黎吸了吸鼻子,朝傅长随笑,“傅大哥,蚕丝蛊王体内有许多罕见的毒,一旦爆体而亡毒素会侵入心脉,纵是再厉害的人,都会承受不起。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浑身是毒的傀儡。他不会愿意的,还不如,杀了……他。”
傅长随握住乌黎的肩膀把人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脑袋,“乌黎,别笑了。”
“我为什么不笑?”
傅长随抹掉他脸上汹涌的泪水,叹了口气。低着声音道:“你说呢,为什么要笑?”
“他终于快死了啊……”乌黎有些崩溃的说道,身子抖得像筛糠,“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就当他死了,现在,他是真的,快死了啊……”
乌黎语无伦次的说了半天,词不达意。但傅长随却是十分清楚这其中缘由的,这两的缘分,起始于冤孽,终止于乱世么?不该是这样的啊……
裴悬拎起乌黎扔在一边,毫不客气的用银针把唐呈扎成个刺猬,还强行塞了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药草,由于条件实在简陋,药材都没有做成药丸子,而是直接碾碎调和灌下去的。
做好这一切后,裴悬才缓下口气,一边的乌黎眼巴巴的看着他,“裴大哥,你……”
裴悬摇了摇头,“我只能给他续命,你明白的,一旦发作,还是会痛不欲生。蚕丝蛊王体内的毒素会侵蚀他的身体,我对你们五毒蛊术没研究透彻,师兄也不在,我没办法,抱歉。”
这是裴悬第一次,给别人道歉。
因为医术上他是绝对的,从不妥协,可这次,真的是到了束手无策的境地。
最无奈的,就是看着同伴等死。
裴悬拧着眉头,不再去看乌黎从期待变为绝望的眼神,拽了傅长随走了出去。
他走到门口停下,回身扔了瓶药丸给乌黎,道:“这是我做的‘丹照’,一颗能让他清醒一个时辰,你知道怎么做。”
乌黎看着手里的药瓶子,抿了抿嘴,“嗯。”
裴悬又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他声音淡淡的,“乌黎,对唐呈来说,你的决定也许不是最好的。”
乌黎猛的一震,回头看裴悬,“裴大哥……”
“别用了。”裴悬牵着傅长随的手紧了紧,“你想他醒来后,有和你一样的心情吗?”
乌黎握紧手中的药瓶子,缓缓的,点了点头,“好,我不用。”
得到保证的裴悬松了口气,带着傅长随出去了。一出门口,裴悬就仰面栽了下去,吓得一旁的傅长随脸色发白,急忙抱住裴悬的腰,满脸担忧。
“裴悬,你怎么了?”
裴悬捏了捏鼻梁,“没事,累的。”
两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好,傅道长才问,“裴悬,你说不让乌黎用什么?”
“生死蛊。”裴悬叹息,“五毒教有一种蛊,生死蛊生死蛊,你生我死,明白了吗?”
五毒教的蛊术一向神秘,会有这种东西不离奇,傅长随也跟着叹气,“你走之前唐呈醒了对吗?他告诉你的?”
“嗯。”裴悬脱力的靠在傅长随的身上,“那家伙连乌黎的反应都料到了,让我无论如何都阻止他。”
“乌黎是个傻孩子。”
“呵。”裴悬轻笑,“唐呈倒是希望他一直傻下去。”
“裴悬。”
“嗯?”裴悬胸腔里震出来的声音从两人相贴的身子传了过去,熨帖的恰好。
傅长随坐直了身子,揽着裴悬的肩,两人亲密的蹭了蹭鼻尖。傅道长难得主动亲近人,他笑容暖暖的,如冬日的暖阳,“你头发好乱,我给你梳吧,嗯?”
裴悬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傅长随坐在木桩上,裴悬随意的坐在地上。没有木梳,傅道长只能用手指轻轻的穿梭在乌黑浓密的发间,像怕裴悬会疼,他动作很小心,一缕一缕,细致的像在描摹人物画,一笔一划都深情的不行。
都说相守到最后,是白首。
他用自己蓝白相间的袖子擦了擦裴悬脸上的血渍,解开自己腰间的玉笛放在一边,给裴悬用发带打了个漂亮的结后,拿起玉笛放到嘴边。一曲清幽流过山谷,空留一抹惆怅。
傅长随摩挲了下那杆相当于定情的白玉笛子,他听见自己用浅淡的声音问,“裴悬,我是不是也快死了?”
裴悬没有回头,只是握住了傅长随的手,“不会,有我在。”
“裴悬,你不让乌黎用生死蛊,那你呢?”
裴悬这才回过头,神情十分的严肃,“我乃万花弟子,没有生死蛊那种东西。我在想些什么只有我知道,长随,我说过,你应了我,生死,只能听我的。”
傅长随勉强压下胸口汹涌而上的疼痛,道:“这是天意吧。裴悬,日后,劳烦你帮我看看长风。”
裴大夫一扭头,“你自己的弟弟,自己看。”
傅长随见裴悬难得的孩子气,不由的笑道,“你啊,明明就关心人,何必摆脸色给人看?笑一笑,多好看。”
“那你又何必看我脸色。”
傅长随接道,“我喜欢你啊。”
裴悬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捏了捏傅道长的手指,无奈道,“长随,你是真的吃准我不会拒绝你是吧?”
“是。”傅长随也不否认,“我们互相属意对方,你自然不会拒绝。”
裴悬扬眉微微笑了,生硬的岔开话题,“你下山之前不是带了锦囊吗?要不要看看?”
傅道长想着也是时候了,掏出锦囊一看,上面就一个字,“等。”
“于师叔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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