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的话,圣杯一事,臣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然而历览前朝先例,各地无论出现神迹还是异象,作为国君通常都是祈祷一番也便罢了。不过结合当下的形势看,陛下既为阿尔比恩圣明之主,与其祈祷恩德只说不做,倒不若施恩于布列塔尼,使天主圣德与君主圣恩落在实处,行善天下即是履行神圣的美德。”
“嗯,有理,”亚瑟点着头,嘴角不自觉牵起一线怪异的笑——“可是我真的看见圣杯了啊!”小加拉哈德还略显稚嫩的声音却突然打破了圆桌上的死寂,“你们看,就在那儿——”
他指向十二扇窗正中间摆放十字架的平台,众人的目光纷纷向那里投去,继而圆桌上一片哗然。“求您别扯了成吗上帝,”莫德雷德焦虑地猛拽加拉哈德的衣袖,“哪里有什么圣杯啊,要是你想那东西想疯了我改天比武给你赢一个去,你想要什么样式的都成——”
“你别拦我莫德,是真的,我刚刚亲眼见到的,”加拉哈德却坚定不移地站起身来,一双纯净的蓝眼睛虔诚地注视着十字架的方向,“亚瑟爵士,我尊敬的王,我以上帝的名义向您起誓,我是真的看到了圣杯,方才它就出现在那里,带着天主神圣的光环——”
“嗯,我相信你,加利,”亚瑟微笑着朝加拉哈德点点头,只有极度细致的人才会发现他其实心不在焉——“大家还有别的事吗?”
“我有的陛下,”小加利竟然在举手——若是往常遇到这类场景璀斯丹和高文早领头笑出来了——莫德雷德本能地朝他们的方向瞄了一下,但见这两人一个低着头一个闭着眼,完全没有想要起哄的意思。他略舒一口气,也就把阻止加利的念头收回了脑中。“我从小就听姐姐讲过圣杯的故事,”加拉哈德说,“听说如果触碰到圣杯就可以给整个国家带来好运,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你打算怎么个试法,”莫德雷德声音不大,但由于圆桌过于安静,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要去寻找圣杯,因为我相信上帝的光辉是照耀卡默洛特的,”加拉哈德则庄严地起立,纯净的目光直视着亚瑟,“请陛下恩准,我将找到圣杯,为我们的王国带来福祉与天恩——天佑卡默洛特!”
很多虔诚的或者看起来虔诚的骑士都被他感染了,他们开始山呼着“天佑卡默洛特”的口号,并纷纷向亚瑟请缨。“我也去,”这是沉默得反常的高文今日里说的第一句话,“我不想闷在这座城里了。”“是去为卡默洛特赢得无上的荣誉,”兰斯温和地纠正道,“陛下,臣也恳请前往。”
“去罢,去罢,你们都去罢,”亚瑟既不曾激动也未表示反对,他只是无奈地摆摆手,“都去了,留我一个人清静也好。”
“我不去的亚瑟,”接口的是璀斯丹,“反正我也不相信什么神迹,去浪费那时间干嘛——我替你守城,如果你想宿醉的话——其实我也挺想的,我陪你一起。”
他的声音只有亚瑟一人听得到,旁的人都在忙于讨论圣杯以至于没有眼睛在注意他们。“到头来还是你懂我,璀斯丹,”亚瑟终于长叹出一口气,“骑士们人人去寻圣杯,卡默洛特的力量将被大大削减,万一茉嘉娜趁虚而入,我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难……”
眼见刚想放下面具的国王又重新端起堂而皇之的架子,璀斯丹只能无奈地苦笑笑。同兰斯高文珀西瓦尔一道回去,珀西瓦尔一反常态地表示兴奋。兰斯并不想扫了朋友的兴致,就温和地呼应着他;然而高文并不擅长这个,他的喜怒哀乐向来挂在嘴上——“我才不稀罕什么圣杯圣迹,”他走出王宫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随身的皮口袋喝酒,“爷就是不想在卡默洛特混了,趁这机会出去走走——小梅不在这破骑士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你心里就只有梅,”璀斯丹一拳捶在他身上,“不过我想说,去布列塔尼正好,反正你动机不纯,一路上少喝酒,注意点有没有梅林的踪迹嘛。”
“若是能找到梅林高文可就立头功了,”兰斯洛特回过头莞尔一笑,“事实上之于亚瑟,甚至之于卡默洛特,找到梅林也许都比找到圣杯更具有实际意义,我的意思是说,当前我们最大的敌人依旧是茉嘉娜,而梅林的身上具有能够对抗她的最实际的力量。”
“得了吧兰斯,看来你的动机也不纯哦,”璀斯终于算是比较开心地笑出来了,“我早料到动机不纯的大有人在,所以才申请留在后方——亚瑟正伤心,需要留个人帮他镇场的。”
“可是……你们真的不相信圣杯吗?”珀西瓦尔表示不可理解,“加拉哈德是不说谎的好孩子,他说看到就一定是看到了——既然触摸圣杯可以为国家带来福祉我们为什么不呢——当然梅林是我们所有人的朋友,我也很……喜欢他,他的确不该这么离开,所以找他也是应该的……”
“是啊,你要不要也加入我们,”璀斯丹的高度只够拍上他的背,“我知道我们珀西是好人,找圣杯的动机是纯洁的,不过找朋友的目的也不坏啊是不是珀西——顺便帮我们留意下吧嘿嘿,谢谢你哈。”
珀西咧开嘴笑了,他认真地说这两项任务都很高贵也都很重要;“哥这回是没荣誉喽,”璀斯丹大幅度地伸起一个懒腰,“不过亚瑟会理解的,还有你们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老朋友哈。”
“去你的,”高文一巴掌拍上去直接揉乱了那颗金色的脑袋,两个人突然就没心没肺地闹起来,一路冲进塔文的酒馆,仿佛前面那些悲伤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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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的弥撒就连从不知虔诚为何物的璀斯丹和高文都到场了。杜布瑞克主教为寻杯的勇士饯行,同时为新下决心皈依天主教的莫德雷德爵士举行洗礼。“我一直还欣赏这小孩挺有个性呢,”高文小声对璀斯说,“你觉得他什么意思?”
“就像你放弃自由一样吧,”璀斯漫不经心地笑道,“我不知道有一天我会不会也因为某个理由放弃我自由的生活——尽管现如今我已经不自在了,好歹心还没被绑住。”
“那你觉得他是因为谁呢?”高文继续没话找话,但璀斯并没有回答他:台上的仪式仍在进行着,圣歌响起了,他就慵懒地随众人一起哼——他一直哼着,只是哼着,直到寻杯的勇士们都渐渐远去。亚瑟也像是被钉在那里一般,空留下渐行渐远的高文频繁回头朝他们挥手——璀斯突然就唱得很大声,他清亮的音色回荡在林中,回荡在山谷,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歌唱——
Free love; free field; we love but while we may。
自由之爱,自由之境,一如我们灵魂指引的爱情。
The woods are hush’d; their music is no more。
丛林寂寂,树木不发出一点声音。
The leaf is dead; the yearning past away。
枝叶凋落,我的渴望亦渐渐枯零。
But love; free love; we love but while we may。
然而我们的爱,自由的爱,我们呼唤自由的爱情。
亚瑟仿佛有些倦意,在无言中他安静地将脸埋进马背,却只有马儿知道,它后颈的鬃毛,原来都变作了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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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十七章 寻杯(Ⅱ)
高文和兰斯并骑而行——璀斯丹不在的感觉怪怪的。高文显然想调节气氛就一路废话连篇地扯,兰斯并不应和,他只是优雅地微笑着——不觉间他们来到一座城堡:这里看起来年久失修,古旧的墙壁上布满了苍苔,那种神秘的氛围激起了高文的好奇心,他二话不说就打马前去。“我们好歹该请见下主人罢,”兰斯连忙唤住他,高文闻之在理便紧急勒马,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乱自己的头发,城堡主人已经从洞开的大门里出来了:这人全副武装看不见面目,只知他浑身上下连同马匹都被刷成了绿色。“尊贵的骑士,”他开口便道,“请不要通报你们的名姓,我对此并无兴趣,然而阁下二人只有一人可以通过这座城堡。这是本城堡自老祖宗便定下的规矩,主人将会热情款待客人三日,并诚挚邀请客人参与一个古已有之的游戏,唯此一条,客人必须独自进城。所以很抱歉,二位我只能收留一个。”
“你去吧,看你那么跃跃欲试的样子,”兰斯朝高文温和地一笑,“不过记着不要贪杯哦,我们就此别过,但愿回城时都能带上圣杯或者梅林的好消息。”
高文想到有酒喝早已迫不及待,与兰斯互道珍重之后他就大大方方地进了绿色骑士的城堡。“你知道吗哥们儿,”高文也不管他究竟是什么人便自来熟地称兄道弟起来,“你这身行头跟我一兄弟看起来特别像——他也是个二货,不过还没二到把马也刷成绿的——”
“哈哈,看来这回我是找对人了,”那绿骑士对他“二货”的称呼并不挂心,就只是欢天喜地地发出一声尖厉的笑——“二货我喜欢,要是换作你那位规矩的朋友,这游戏就没意思啦!”
“那不是很好嘛,”高文翻身下马随他进屋——他的仆人们也一概是绿色的,就连脸上都用绿色的颜料涂了花纹。“你就叫我绿骑士好了,”主人欢快地说,“至于你呢,也说个外号给我,因为我不关注你是谁——”
“那就叫我洛克村的酒鬼吧,”高文说,“爷没别的爱好,就是有事没事喜欢喝两口酒。”
“喝酒我喜欢,”绿骑士开心地手舞足蹈着,就命手下摆上一大桌好酒好菜——“随便吃吧酒鬼骑士,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从明日一早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游戏规则是我们白天得到的一切东西,到了晚上都要彼此交换。城堡里你都可以随便逛随便玩,但要记住我们的契约——这样成的吧兄弟?”
“当然,”高文有酒有肉吃得正欢,哪里还顾得到其他许多。绿色的仆人为他安排了一间绿色的卧室,他倒头便睡,只感觉连续几日都没像今天这般畅快过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绿色的灵长类生物敲门把他唤醒,请他同主人和夫人共进早餐。他才看清主人的容貌,是个眉目弯弯面容喜感的老头,倒是那夫人年轻貌美,身段婀娜,别有一番妩媚风流——搭配有点怪,这是他心下生出的第一个想法;“早饭后游戏就正式开始了哦酒鬼骑士,”绿骑士老头依然语调轻快,“我将出去打猎,而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高文答应着,心想趁游戏没开始多吃些填饱肚子才是正道。绿骑士出门打猎了,那绿色的背影让他想起璀斯丹——促狭鬼估计也会觉得这游戏很好玩,抑或,老头会直接当他是同类——
“回头啊帅哥——”
高文猛地回头,看到妖娆妩媚的绿夫人正咬着手绢站在他身后。那女人也化着绿色的妆,还有一双美丽的绿眼睛,只差头发不是绿的——不过那样就不好看了。他嘿嘿一笑,继而涎着脸问她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女士——
“呃,没……”夫人羞答答地忸怩着,“就是,就是……看看你。”
“嘿嘿,看我做什么呀,是因为我比较帅吗?”
绿夫人飞红了脸。高文本就是浪子脾气,见状便干脆眉开眼笑地盯着她——他坏笑着,还没想下一步的打算却冷不防一个香吻突如其来,此君胡子拉碴的脸上当即多了一记鲜红的唇印。
幸好不是鲜绿的,他抹着脸就忍不住笑起来了。绿夫人早跑得无影无踪,而他倏然意识到貌似和城堡主人还有约定,白天自家受了夫人的吻晚上岂不是要……
算了,反正咱脸皮厚,比武用过珀西的裤腰带、悬在璀斯身上做过俯卧撑,还拿着玫瑰花给梅林跪下来求过爱的人了怕毛啊——
可他这长相……天,想到这里高文瞬间就绝望了——原来自家以前禁/忌/游/戏虽然玩过不少,那对象都是小梅林、璀斯丹,最不济也是珀西瓦尔——说他不济只是因为他不仅比较壮实而且还会反抗。向来以为自己已经无节操无下限了,可是亲一个形貌喜感的老男人——上帝,这还不如去寻圣杯——
突然想诅咒这老男人遇上璀斯丹:真不知道他俩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而如果只是作为旁观者,他相信那一定很有趣——
“晚上好啊酒鬼骑士,这是我今天打猎得到的鹿,送给你。”
“呃……多谢绿骑士啊……兄弟……”高文支吾着,开始鼓足勇气准备完成他的任务——勇敢点高文,想那么多干嘛呀你,不就是亲脸吗说——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