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拿奥路菲作赌吗?他是哪里?”
卡妙紧握鞭子,警惕地望望四周,这雨下得哗啦啦的直往衣服里灌,隔上几丈远,除了雨都看不清别的。
“艾俄洛斯?”九王子双手叉腰,把名字又念了一遍,名字在嘴里绕了好几圈,“艾俄洛斯?”
直念得卡妙心烦:“奥路菲呢?”
“打过我了就告诉你。”米罗的眼睛聚焦在卡妙脸上。
“有毛病!”卡妙恼了,左手一提,鞭子甩过去,引缰回马,“奥路菲没在打什么劲?”
米罗一躲,策马追过来:“你等等,我这就把奥路菲喊出来!”
卡妙手一转,马兜了个圈子回来了。
果然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奥路菲被推了出来,卡妙心中暗喜,艾俄洛斯就在身后,只要自己缠住米罗,救回奥路菲是迟早的事。
两人在雨中稀里哗啦打了起来,雨中泥泞,两人的马数次差点滑倒,一个用鞭、一个用流星锤,都打得保留三分。
十几个回合过去,卡妙且战且走,把米罗越引越远。
雨淅淅沥沥收不住,两人你追我赶奔入深林,水洼处处,阴阴冷冷。卡妙再一看地形,坏了,这黑压压的在哪里也不认识;米罗也叫苦不迭,这都什么地方啊,两人不是跑马,是走马。
眼看要追上了,米罗的马越跑越急,一个不防备绊着树根,马打了一个趔趄向前扑,米罗顺势滚落在地。
好机会!卡妙回马挥起鞭子端直往米罗的脑袋鞭过去,米罗以手护眼疾忙闪躲。亏得躲得快,鞭子雨中呼啸而过,只有鞭尖如蛇尾一样扫过米罗的手腕,顷刻火辣辣麻酥酥,米罗呲了一声倒抽凉气,滚进旁边老树的盘根中。
卡妙一鞭追过去,生生鞭在树干上。心知马已疲乏,此处盘根错节多,若追赶必然也可能被绊倒,徒手搏斗自己绝非长项。
天边已浮了一丝丝亮光,卡妙望了望那个狼狈躲避的男子,只能遗憾但决然放弃了,策马而去。
摸了摸脸颊——鞭子的余威让脸颊也火辣辣的烧,捂着手腕,米罗的目光追着那匹白马消失在杂树中,憾然顿生。摸回了火冥军营里,将湿衣服一件一件褪下,米罗忽然回眸一笑。笑得为他宽衣的内侍心惊肉跳。
“倘若能活捉那个艾俄洛斯,也很不错啊!你说呢?”
内侍不知所云,表情茫然。
第四卷●第五章●年年忠魂埋荒处【下】
圣域国帐营里。
“就是这样!”卡妙狠狠灌了一壶水,咕咚咕咚喝下,“奥路菲回来就好!”
里头睡着的是奥路菲,脸色煞白,耗尽了体力一般。
“多亏你没恋战,也多亏是在于戎山下才能甩掉他。不然,奥路菲才出来、你又进去了,非把我累死不可!”艾俄洛斯心有余悸。
“现如今怎么办?火冥军能拖,咱们可拖不得!东南必然会有围截,再往东咱们不一定能冲的过去。往北的话,是火冥国。再走于戎山?现在这群人肯定是翻不过去的。”
“走西北线!西北线顺着火冥国的庆尔州边界,进入于戎国,绕一个圈子,一样能进入圣域。”
“唉,只能如此。粮草快完了,不管去哪里都要快!”再想将火冥军一网打尽,卡妙也得忍着。
次日,艳阳高照,全军起程,向西北进军。
“什么,圣域军不想着撤退,还要继续攻打火冥?”次日晚上得到信报的九王子米罗摸了摸耳垂,笑着说,“追!想进于戎国呢,哼,他们还不知道,于戎国的公主要嫁给本王了吧?”
白马上的奥路菲非常尴尬,肩上的翠影亲昵地摩擦他的脸颊。
传信的鸟儿啊,艾俄洛斯想起撒加抚摩翠影时的温柔。可惜,翠影带来的消息可不温柔:艾俄洛斯亲启。看完他就有种绝望的冲动——想抹脖子、想溺水自尽。
“围魏救赵?都这会儿了,谁能救谁啊?”卡妙气不打一处来。
小小的于戎国,竟然与波海国联合,一同攻击圣域北线。撒加说得很明确,让艾俄洛斯攻打于戎国,国内危机,自然就能逼迫促使他们从疆场上退兵。
“对不起,是我将路线传给了陛下。”奥路菲非常愧疚。
心口一阵一阵的,艾俄洛斯想咯血、想吐血,但还是咬着牙说:“攻吧!顺路一攻!皇帝一人抗着北线,分一点是一点。反正,不攻,于戎也不会让咱们过的。”
现实谈何容易!
一路攻过去,一路掳掠粮食,又要攻打,又要摆脱火冥的追击,这不是让人发疯吗?
纵然百般艰难,还是硬着头皮攻。卡妙带着三百精兵一路与米罗的火冥军周旋,像猫斗老鼠一样,时不时被老鼠咬一口。
艾俄洛斯打前锋,一路杀上去。正所谓哀兵必胜,这数千求生的将士愣是咬着牙齿攻城掠地。
如此这般熬过了半个月,眼看着到了于戎与圣域的边界,终于胜利在望。
忽然翠影又带诏令飞来:令艾俄洛斯火速赶到归止郡与撒加汇合!
诏令急如火,字里行间都能看见那焦急与水深火热。
“艾俄,你一个人去吧!相信我!我能领着全军顺利抵达圣域疆土!”卡妙握紧拳头。
不再争论是与非,卡妙知道,眼前的艾俄洛斯早就心急如焚。
“没错,我是很想和他一起,不过,我们需要慎重考虑一下!我有一招险棋,能一举两得!”艾俄洛斯早就想亲自去和撒加并肩作战——即使是皇帝、即使御驾亲征,撒加也不是战神、所向披靡。
“什么棋?”
“不要看圣域国咫尺之遥,火冥军和于戎军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的,更可怕的是,怎么于戎军任火冥军在国土内驰骋?我们所有的将士身心俱疲,只要再遇上一战都撑不下去。”
“我明白。”
“卡妙,你可能必须和我在一起了。”艾俄洛斯苦恼,“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米罗总是盯着你不放,你的一举一动他都可能第一时间知晓。”
“不是盯着我,是盯着‘艾俄洛斯’,他一直想和‘艾俄洛斯’畅快淋漓地打一战!”卡妙嘴角发抽,米罗一直以为自己是“艾俄洛斯”。
“这样更好!你和我,率领二百余人调虎离山,把火冥于戎两军吸引过来。让奥路菲带着其余所有的人进圣域境内,只需要半天,就能甩掉这些尾巴了。他们就平安了。”
卡妙没有吭声。
大部分将士平安了,但他们俩引领的二百余人,就是死士,在两军强力的攻击下,如何脱身。
“这样,我无愧这这将士们。如果有幸,或许我还能助他一臂之力。”艾俄洛斯轻松地笑了,“卡妙,你说呢?”
卡妙紧紧盯着艾俄洛斯,他的眼睛,疲惫血丝、但他的手依然撑在桌子上,骨节凸出。
数日后,奥路菲的所有撤兵顺利进入圣域境内。
听到此报,艾俄洛斯悬了多日的心总算定了下来。原以为引着二百余勇兵可以轻轻松松撤回圣域,却不知高兴劲还没过去,波澜又起。
八月的于戎塞上飞沙走石,枯草摧折簌簌飒飒。白天还是骄阳如火,到夜晚却干冷如冰。山谷中一队人马疲惫不堪——曾经的二百余精兵,如今剩下百人不到。
伤的伤,残的残,面目疲色,东倒西歪地缩在大石背后。寒衣似铁,冷风如刀,将士们满脸忧惧地齐齐望向年轻的将军。与地面的狼藉相比,天空澄澈一片,只有一轮圆月徐行。月光下,艾俄洛斯满面尘土,呲的一声黑色的军袍扯下一大块。
艾俄洛斯将把黑袍往小腿一扎,直起身来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长箭,嗖的一声插进泥土里。
卡妙双唇干裂,看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文官,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撒加这么危机时候都能找到艾俄洛斯,而且派的还是带着正儿八经诏书的文官。
战战兢兢的文官惊魂未定,翻身下马,从长袖中哆哆嗦嗦抽出一个黑犀牛角轴,又拽了一下,方露出闪闪的金丝。
艾俄洛斯压抑住满腔怒火,甩了甩袖子,铁衣铮铮作响。噗通一声跪下,眸子却是怒目圆睁。
被迁怒的文官很无奈地一板一眼地念着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班师西北,直取临煌郡——没错,临煌郡是于戎的重要郡县,失去了临煌,失去了屏障,圣域国立刻就能获得大好地利,对抗火冥国。
诏书最重要的一笔是:于戎国王正在临煌郡内,擒贼擒王——言下之意,艾俄洛斯甚至可以一人胜任这个重任。
艾俄洛斯心中的苦水和着血水往外翻滚:难道他以为自己是逍遥地领着几万兵士驰骋于戎国?难道他以为自己是神,说生擒国王就能生擒?为什么总给自己一些力不能及或者可望不可即的命令?
撒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身已经难保,却被一道道诏令喝叱着向西,进攻,向西。
艾俄洛斯愤然起身,手指长鞭向西:“向西向西,你看我们的兄弟还能向西吗?”
文官惊悸地看着暴怒的将军,尴尬地拿着圣旨,想离远一步,却发现周围的将士们已经面露凶光。
这个圣旨无疑就是这些人的催命符。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卡妙站在艾俄洛斯,不动声色地说。
“不!”艾俄洛斯碧色的眼睛蹦出流火,“那就顺了他的意,向西、向西、向西!”
尽忠报国,征战沙场,今天,就被这样一张黄绸牵引着性命。
艾俄洛斯分不清自己的话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脑海中唯一一个念头:最后一次,顺了那个人的意,从此,两绝。
环看四周满军将士在恶劣的北风中瑟瑟发抖。
卡妙忧虑地看着怒发冲冠的艾俄洛斯:“艾俄,别开玩笑了,不说咱们这百余人能攻下一个郡?还是让你一人飞着取国王首级?这不是,笑话嘛!再往西就是死路一条。往西必须穿过这个峡谷那就是瓮中捉鳖,就算于戎军没有追上来,这里的气候恶劣,时有冰雹和大风雪,只怕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艾俄洛斯摸了摸脖颈,一手鲜血。想到尸横遍野的疆场,心中一阵悲凉。回头看到离自己最近的军士们,都是一脸忧愁地望着自己。
出生入死,所有的兄弟们,也许就要一同成为他乡的亡灵了。
艾俄洛斯解开缰绳,抚了抚枣红色的鬃毛,咬牙切齿地吐出绝望的命令:“圣旨,最后一次。如果有一天我战死在这个鬼地方,面向京都,就地埋了立个碑,我要眼睁睁看着他江山覆亡!向西!”
☆、第四卷●第六章●风急云阔,寒光照铁衣
第四卷●第六章●风急云阔,寒光照铁衣【上】
艾俄洛斯从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杀伐决断、敢作敢当,而今却被死死套上了套索、越箍越紧、越挣扎越痛苦。前有长河阻路、后有峡谷逼仄,无论哪一条都有严阵以待的火冥军手拿利剑等待。
“斩仇,这是你的宿命还是我的宿命?”
斩仇弓,他并不喜斩仇这个名字,而今方知这沉甸甸的悲愤,不决断、不能行。拉动弓弦,听那千军万马在弦声中飞奔而起。
这不只是弓的悲鸣。
十步杀一人又怎样,敌人又在哪里呢?真是悲怆至极的呼啸,只能在弓鸣中找到气壮山河的幻觉。回头看过去,手下的兵士零零落落——疲惫、却有求生的饥渴、每个人都在等待大将军的救赎。而自己,只能孤独地站在这个地方、仓惶悲怆……
“艾俄,别那么绝望,至少我们已将大部分军士引回了圣域国,就够了。”站在身后,卡妙面有苍色。
“临煌郡……可我得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才行。”艾俄洛斯苦笑,听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艾俄,再不出去恐怕就出不去了。”且不说天气、不说兵粮、只说行军中病情蔓延。连日劳顿、军中开始有人染上伤寒,如今已传染有十数个。
艾俄洛斯静默。
“艾俄,我知道你不愿舍下任何一个人,那就搏最后一次好了……”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疲惫,卡妙脸色忽然开始泛潮红。
如同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艾俄洛斯反而将视线移上了他的脸,脸色惊异,忽然抓起了他的手,果然是冰凉、手心却全是汗:“卡妙,你生病了。”
说是伤寒——若是平常人家休养了几天也好,但是战场上连药都找不到、人心惶惶。
“搏吧!我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卡妙打断了艾俄洛斯的话。
突出重围就是于戎的广阔天地,即使不能回圣域这近百人至少也能活下来。
不容好友多说,卡妙目视前方平静地说:“艾俄,我想试一下千里走单骑——咱们分开走吧,我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