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殿下何不直接找上邪武呢?”
“怕人认出我一向以面具示人,分成十二禁军后,政务日益繁杂,我便就将一切交给了穆。所以,邪武并不认识我、他只认识穆。换言之,假如是你,几年后冒出一个陌生人让你效忠,可能么?”
“怎么找到邪武呢?如今的十二禁军藏在那里我不知道。”
“不必担心,我有办法引出邪武。”
“殿下,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他,杀了他之后怎么办?”奥路菲问得很细致,越清晰,对以后越好。
“邪武死去,其他五个禁军统领就一定要聚在一起——这是当初我当初防止内讧定下的规矩——一定要杀邪武,因为他太忠心了、对十二禁军和穆都太忠心,一旦情形有异会第一个出来阻止,他是最大的绊脚石。他死后,到时,你戴上我的面具以及一些令牌与那五个统领汇聚,或许可以将六大禁军控制住。”
“其他五个统领不会有疑意吗?”
“会,但不是有你吗?你和穆常在一起。平常的你伪装成穆的同伴,关键时候,你就是那个再未出现过的总统领,这样,完全说得过去了。”意味深长的话,坚毅冷酷,“万一出现状况,允许杀了所有人,只要你能拖延时间,就好。”
刹那间奥路菲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身上蓦然发热,细汗从额头冒出。这样的计划,要胆大、要心细、还要随机应变,难怪说是冒险。且不说别的,只杀一个邪武已经很需要勇气了。
“殿下,另外六个禁军怎么办?”由穆至始至终操纵的禁军,坚不可摧。
“硬夺是不太现实。你可知海魔国的使者不日将到京城?”海魔国是一个依附圣域的小国,一年一度的上贡。撒加常年接待各种使团,早有经验。
“属下不太明白,要杀死海魔国的使者吗?”
“不必这么张扬,只需在他们的贡品中增添一名绝色美女。”
俗套的美人计?“美人计?四皇子只怕不是好色之徒。”奥路菲委婉提醒。
“离间计。”撒加手叉额头,“无所谓他好色不好色,只要让穆起疑心就足够。沙加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执拗性子,穆越聪明,想得越多,只要他俩闹僵就行。而且这个美人可不同寻常美人。”
奥路菲蒸腾起好奇,不知那是如何倾国倾城的一个美人儿,能得见多识广的大皇子另眼相看。
“沙加还没主宰所有的兵权吧?”撒加敲着手指,多日奔波,令他眼窝略陷,烛影映在脸上有些森冷。
奥路菲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如有外患,将重兵调出京城,那不啻于天助。殿下,属下想到一个绝佳的地方……”忽然刹住了口,猛然沉默。
撒加替他将话说完:“引波海国的兵入侵占星关吗?可惜,忠诚的艾俄洛斯大将军绝不会这么做的。”
语气平平,大海无澜。
真的可以试一试,但奥路菲不能说,衣袋中还有撒加那日掷出的小弓。对奥路菲来说,即使不成功也就当一种途径,可对撒加来说……
“不必了,赌不起。”撒加说得坦然而僵冷,“我不会再将心血压在没有胜算的筹码上。无需远到占星关,只需在京都的边郊挑些杀人放火的大事端就好了——这个交给迪斯就可以了。”
“朝中怎么办?”
“我更关心阿布罗狄怎么样?一直以为淑妃是主使,现在看来,是阿布罗狄在操纵中,以他一贯的风格必然会是隔岸观火。至于那些顽固不化的老臣……”撒加拗了拗指节,咯吱咯吱的响动,“只要不是掌握实权,都不在话下。何况,我也曾有一些支撑势力。”
愿他们还没有被沙加剿清。
“奥路菲,我们要快,趁正是这几天除夕新岁,人多耽于享乐,打他个措手不及。”
二人灯下长谈,将大局一划分,如何实施,定下时间、分工、接应以及万一有所差错如何如何处理。偶而沉吟,奥路菲抬头总能见撒加深深锁着眉,仿佛每一步都镌在他眉头的深纹里。奥路菲极少与撒加如此接近,听他一步步的分析布置,缜密如蛛网,步步如匕首插在京城的心脏,心下不由得钦佩。
也不知几时了,撒加终于舒展了下腰,烛火是柔柔的火焰,他的眼睛是凌厉的光亮。
“对了,奥路菲,还有一事,怕是只有你能做到了。”说了一晚上,终于看到他脸上有一丝柔和,声音也放软了,“要拜托明日走一趟皇宫,只需远远地看看我的母后现在一切安好即可。”曾想亲自探看,但此时若他现身宫殿,一切计划都毁了。
奥路菲不自觉地直起身来,艰难回答:“皇后娘娘……已于数日前,宾天了……”
撒加浑身一颤,大睁着双眼望向诚实的属下,口唇发抖,牙齿仿佛冻得打战一样,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什么?你说什么?!”
第三卷●第五章●局势方圆列阵云【下】
太尉沅怀公手执象牙笏板,埋怨道:“我这上朝的心情啊,比上坟还沉重。大年初三的连个好觉都不让睡。”
太傅目不斜视,暗地踢了他一脚,示意肃静。
太尉将笏板往上举了举遮住一脸愁容。
这位新皇帝是有些不服众,问题是,三个皇子中哪个当都没法服众,谁让那倒霉的诏书给烧成了灰呢。
童虎老将军的嘴封比衙门里的枷铐还严实,凭谁都打探不出什么,尤其是这位四皇子用些非常手段当上了皇帝后他更是一天装聋作哑。太尉和太傅也去看这位老同僚,没到院子跟前就被御林军挡住了,二人望着这形势知难而退了。
急报跟鸭毛一样乱飞,外患内忧不断,难怪新皇帝急于上朝。
外患是波海国边界蠢蠢欲动,虽有童虎老将军的儿子驻守,新皇还要派遣得力猛将支援,说是要让力克火冥国、战功战功彪炳的艾俄洛斯将军凯旋归来——大家心中也明白,既然老童虎被软禁了,他的儿子再能干也没几天了。
内忧是京城边出了烧杀掳掠的土匪恶霸,竟然把火烧到了县衙府,别说被吓得不敢出门的无辜百姓,就是那县官都惊慌得跑回京城求救。
也有喜事,海魔国进贡来了。贡品与去年差不多,却是第一个向新皇示忠的。
上午很是吵吵闹闹一番,群臣有争着去的,有拦着不让去的,最末皇帝还是点了一名早先拥护自己的猛将代替艾俄洛斯去了。而那出事的县城离京城不远,沙加派了一支侍卫队去援救。
因是开年来第一次上朝,中午循了旧历,全朝官员大筵。
筵席中新皇也是面色冷峻,群臣自然拘谨,喝喝酒,听听小曲,看那霓裳舞得飞快,说着些不相关的话,勉强算是一派歌舞升平。
太傅祈礼公很有愁不知味的意思,筷子夹了一片荷藕,把那扯得没完没了的丝看了看,叹口气放到碟子了。
“别是在家吃腻了吧?还是想起在边关的卡妙了?”太尉倒是贴心。
太傅颇为羡慕地看着不远处的修罗,道:“修罗常伴身边你自是不懂这种心情。犬子也不知几时能回,我们这种年纪,全家和和乐乐在一起就够了。”
太尉也不开心,皱起眉来一点不掩饰:“修罗也不省事,你也知道他半年来就专查沙罗教……”
噤声,如今新皇上位,那沙罗教立刻也就不邪了。
别看现在风平浪静,秋后算账的事也不少呢。
太尉靠近了些抿口酒:“安心安心,你我还算好的,看看童虎一家子过年都跟坐牢似的。你说好事他没沾边,累事坏事全黏糊上来了……越想越惫懒,一朝天子一朝臣,趁着新皇没发威不如干脆挂冠归田度余生算了。”
“你都归田多少次了,哪次算数?……不过,我也有这样的心啊……”满桌的食物都乏味,太傅捻了捻须,“若不是卡妙三四月非吵着要去边关,一家上下享天伦之乐多好,我也至于大过年的……”
说着竟然眼角都有些泛光了,把太尉骇得赶紧给敬了一杯酒一边嘀咕:“喝猛了吧,这酒后劲大,呛鼻呛眼睛。”
越喝越闷,太尉一边喝一边撩了新皇一眼,却见新皇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场中央的舞姬。
“海魔国送来助兴的舞姬?这舞跳得也不怎么样嘛。”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小国么,能挑出一个都不容易了,将就将就……”
遮得严严实实,连头顶都包着白纱。舞得人眼花缭乱,长纱飘得四处都是,看不清脸,也分不清是绝色不是。
再看新皇还是目不转睛。
太尉叹了叹气悄声说:“每年送进宫的绝色舞者数不胜数,最令我难忘的还是二十多年前的狄姬啊。”再看谁都入不了眼。
太傅横了他一眼:“胆子挺大啊还敢肖想皇帝的人?”
“哪敢啊,想当初狄姬跳到一半时,童虎忽然发怒一剑就劈翻了案子。当时皇帝的眼睛,喏,和他儿子一样……咳咳咳,人老了,以前的事就想得多了……”
以前太尉也常提及这一段来笑话童虎,今天听来,少了促狭多了感慨。
舞姬环佩轻摇,腰肢盈盈一掬。未几,她垂着长袖软软地替新皇倒酒,白纱遮脸。离得近,新皇越发看得迷。他一向极冷,难得见到双眸琉璃般柔柔地凝视。
正看着,忽然听见两声脆响。太尉忙回头,是新皇的心腹——穆大人不慎将酒杯跌碎了,浇了自己一衣的酒,起身向身旁的人柔声道歉。
紫色的朝服湿了一大片,而后匆匆告辞离席。
太尉叹道:“元宵后我真的辞官啊,新人一茬一茬的上来,就不等别人来罢黜了。”
御书房里沙加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为什么无故离席?”
坐在他对面的穆脸色更难看:“还以为你眼中只有那个倾国倾城的舞姬呢?”轻纱飞舞穆也没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但能令沙加眼珠都不错一下的,必然不差。
“胡说什么呢?”
“哼,满朝大臣都看到了皇帝对那个女子含情脉脉,你还有什么需要辩驳的吗?”穆将手中的无辜奏折扔到地上,怨气杂糅着嫉恨。也难怪穆会气急攻心,若沙加是个色鬼这么盯着也就不算什么,须知沙加从不近女色今日忽然情意流露,难保不是动心了……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她……”沙加张口结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理由。
“看来圣域国离立后也不远了,只不知那些旧皇遗臣们会不会说那个舞姬出身下贱不合母仪天下!”
见穆咄咄逼人地质问、话语尖酸刻薄,沙加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冷言道:“你!随你说!”袖子一拂,竟拿起奏折自顾自地看起来。
穆再说什么,沙加也不接话,跟没听见一样。
一如小时候被纠缠的态度,任穆怎么捉弄他都只闭着眼睛,由得穆在自己身边上窜下跳。当然,如今的穆自然不会向小时候那样大喊大叫,心口窝着一团火,火烧着烧着烧出心里一个大大的空洞,风吹得无处遁藏。
“皇上早点休息,臣先退下了!”穆跪在地上,没听到任何的回答。
不是争不是吵,恰是这样不理不睬的冷漠,最是固执、无情、残酷……穆跪了一会儿,念及之前的胡搅蛮缠都只换来背影,原以为他生性冷傲从不正眼看人,没想到他的眼睛也会随着舞姬温柔地流转着。一颗争执的心慢慢息了,换做说不出来的酸楚和烦闷。
☆、第三卷●第六章●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第三卷●第六章●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上】
上朝听群臣吵吵嚷嚷了一天,晚上和穆闹别扭,沙加有点头疼。想拉住穆,又放不下脸面,再想穆一向如此,忽而发怒忽而赌气忽而又嘻嘻笑笑的,明天估计就没事了。
才解外衣,听得一声响,沙加猛回头厉声道:“谁?”
“是、是、是奴婢……”帐内的舞姬惊得赶紧跪下来,眼睛瞬时含泪。
虽然皇帝没有下伺寝的令,贴心的内司总管察言观色将美人送到榻上,反正,海魔国贡舞姬本来也就是服侍君侧的。
去掉繁冗的白纱,宫灯下的舞姬楚楚可怜,扬起的脸庞娇俏。说绝色是过誉了,只是那脸庞,那眉眼,以及那一头只用白丝带松松扎了一扎的紫色长发,不得不说,有三分相似。
没错,像穆。
尤其是长舞时脉脉望着自己,妩媚动人,秋水翦翦,偶尔白纱中飘出一丝紫发,沙加看着看着,恍恍惚惚就觉得穆在翩翩起舞。
这种想法真是可笑。
更为可笑的是沙加发现自己在御书房与穆相对时,竟然升起同样绮丽的期盼。
近了看倒不像,许是那紫发让自己晃神了。
舞姬久久地跪在那里,泪珠儿掉不个停。看来不是风尘女子,一声厉喝就吓成这样,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