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想告诉他,如果他还听得到,他的男孩回来了。
是的,拥有那样的天赋,是无法扼杀的,甚至天赋的主人也不能。
他不属于那个无聊的世界,他和他一样,属于深蓝色的虚拟网络空间。
在被干扰前,他已成功地获取和下载部分资料,他把其中一张用便携式打印机打印出来就贴在屏幕旁边,深蓝之蓝不再是虚幻的ID,而是更具象的实体,照片上十几岁的少年,茶色头发略长过耳际,五官的轮廓清秀柔和还没有定型,但眼睛里已经有着超越年龄的颜色。
另一台电脑发出警示声,男人立刻靠过去,那台电脑连接着某个隐秘地方一台神秘不为人知的主机,它已沉睡很久,现在正被人重新唤醒,再次和无垠的网络世界连接一体。
男人忍不住笑起来,如同对着照片上的少年说话般,“你果然来了……深蓝之蓝。”
不二坐在屏幕前,就像不经过思考,完全是条件反射般打出成串的代码……他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像键盘的敲击声一样,空洞节律没有意义,却引导着如同生命本源般不可解的力量。他正在进入他曾经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去的那个虚拟空间,空间深处似乎有什么轻微的轰鸣正通过键盘回应着他。
屏幕上出现提示,你是谁?
不二输入DarkBlue的用户名和由很长一串字符构成的密码。他很久没有再使用这个用户,但那串毫无意义和联系的密码字符,却依然清晰地如同蚀刻般留在记忆里。
一个新的界面展开:DarkBlue,请呼唤我吧……
不二无意识咬住下唇,他在键盘上敲出:R…e…C…h…r…i…s…t…e…n…e…r……他握紧拳,指甲掐进肉里,然后展开,坚定地敲下回车。
在另一个地方,男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不二正盯着的界面,“你让他等了很久,我的小朋友,RC把一切都留着,对,就在这个游戏的尽头等着你,他收藏了不少好东西,那家伙虽然没有足够的力量,却有着非凡的眼光,除了你的Hecatoncheires,我的Stormblinger,还有不少好东西,你想战胜我,就必须借助的力量……你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小朋友,别让我失望。”
不二身后的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轻响的提示音,却如同从耳膜一直震荡到骨缝里,虽然房间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不二却几乎可以感觉到有一把黑魔剑森森然地抵近自己的后颈。他几乎无法回头去看屏幕上的提示,不过也不需要,他只有很短的时间,希望来得及。
不二启动事先准备好的程序,既然那个男人已经完全控制了RC的空间,那么他应该可以在屏幕上看到他正在飞快而有效地通过游戏关卡,在最下面,有RC留下来的一切。
不二离开桌子,他本能地轻手轻脚,好像动作大了,就会被某处某人惊觉,他走到另一台电脑前,瞳仁里一点如同冰海深处的蓝,敛起海面上所有的怒波狂潮。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对未知的禁区,无法遏制的冲动与兴奋在身心里熊熊翻滚。
他似乎可以感觉到有双眼睛正在窥探自己,但愿这能占用他的注意力,只要他不多疑检查自己的系统,就不会发现当Stormblinger进入Hecatoncheires时,后者也悄然地缠住了前者。
男人看了一眼屏幕,对方仍然在继续游戏。
虽然他已经完全接管这个空间的权限,但一直无法解读RC留下来的文件,要解读以那种级数加密的密码,除非拥有RC留下来的密钥,或者计算机技术出现突飞猛进的革命,否则,就算用航空署的大型计算机日夜不休的进行计算,也要几十年。
他很了解RC,他让Stormblinger监视这里,就是等待持有密钥的人出现。时间比他预期的要长,不过还是来了。只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方式,那个妄图挑战他的孩子将帮他解开封印。
屏幕右上方突然闪出一个红点,“侵入!”
男人一惊,对方竟然察觉到他也存在于RC的空间内,并反侵入他。
游戏还在继续!
他居然摆了他一道!
他疏忽了,这个进入游戏肯定也是深蓝为RC做的,他一定是预先做了一个自动进行程序迷惑他!
这个奸诈的小妖怪!他那个无能又无耻的导师!
狂怒的同时,男人却感到腹股沟深处一阵前所未有的汹涌。那个奇异的缠绕又飘虚的眼神,那种无限憧憬膜拜的低语:你不能以身体诱惑一个黑客,就用弟子的才华来让我陷落么?!
男人猛地把键盘抓到手里,他的第一反应是切断和对方的网络连接,但手指接触的瞬间,一个奇怪的微笑改变了他的神情,他飞快扫了一眼照片上的少年,开始迅疾而凶狠地敲打起键盘,“那就让我来重新指导你吧。”
看到眼前的屏幕,突然像达利的画一样开始变形扭曲,不二心中暗惊,“他发现了!”
他抬头,另一台屏幕上,游戏界面突然消失,文件正在被强制清除。
一瞬间,不二似乎觉得有张久违的脸从电脑之后抬起来看着他,“我的深蓝之蓝,我最心爱的孩子,我留给你的,将永远留在你这里……”
“不,我不会要。”不二喃喃低语,不去管正在被抹去的记录,低下头,以惊人的速度敲打键盘,试图在对方破坏前多获取一些有用信息,“我要抓住你,你这个混蛋!”
却在看到什么时,眼光猛地一跳,他试图抓住更多,但连接终于完全断掉了。
不二冲向电话,由于情绪过分悸动,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几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脸色绯红,满头大汗,一接通,急切的语句冲口而出,有些语无伦次,“手冢,我追踪到他了,不过你要马上去疗养院……他的目标不是我……他侵入警方的系统不是为了查深蓝之蓝的身份,更是要调取你祖父的资料……他已经侵入疗养院的管理系统……你得马上过去,他能做任何事,他可能修改处方,可能关闭呼吸装置……你祖父有危险……别问我怎么知道,一下子说不清楚……我知道你祖父和你父亲断绝了关系,但他是手冢唯一的亲人啊……你快点去!”
第十九章
忍足正准备进入那间长方形的实验室,通过比对照片,他们刚确认了“键盘手”目前正在使用的一个化名,以及这个名字下拥有的一处房产,就接到不二送来的信息,忍足果断地派另一队人去查那处房产,而自己立刻带人直奔这里。
周围寂静无声,忍足回头看着火力强劲的小组队员,有种不真实感,那个极其危险的黑客,异乎寻常的强大,但当他陷入这种荷枪实弹的包围,又有种令人叹息的单薄与孤立。忍足做了个手势,行动开始。
房间里一团漆黑,电脑还全都开着,但显示器已经进入黑屏状态,只是指示灯闪闪发亮,光柱训练有素地扫向房间所有的隐匿角落。
“没有人,头,”有人向忍足汇报,“嫌犯跑了。”
“这混蛋倒溜得快。”忍足低低骂一声。
“灯的开关在这里。”有人的手摸向墙壁。
“住手!”忍足大声喝止,那人的手同时被另一只手握住,却是白石,和忍足对视,两人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
“这里的证据远比你们想的要脆弱和宝贵,各位,”白石小心放开莽撞的某人,“忍足,麻烦你让所有人慢慢退出来,绝对不要碰到任何东西。”
所有人小心地鱼贯而出,突然屋子里响起清晰的钟的报时声,众人的手电下意识地循声查找,定在墙上的一个老式知更鸟挂钟。
白石眉头一蹙,“不好,”还没来得及应变,轻微的嘶嘶响过,几台主机同时冒出一股青烟,“见鬼!”白石回头,“快,灭火器。”
纵然是反应迅速,但还是晚了。忍足走近白石,“怎么样?还有办法吗?”
白石用手电细细观察,“不清楚破坏情况,叫你的人把这里的一切送到我那里,不要动接线,连桌子直接搬,不行就把门拆掉……该死,哪个黑客会用这种吵闹的老式钟表。”
“省省吧,进来时一片黑,你看不到当然想不到,”忍足也不知是挖苦还是安慰,“那家伙早就留下这手,连个渣都不给我们留……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他丢下这些,会去哪里?”
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突然同时脸色变了,“不好!”
衣冠楚楚的俊朗男子抱着整束鲜花走进酒店大堂,看起来和某位客人有场美妙的约会,他穿过走廊,走向尽头直通顶层的电梯,一位保安正守候在那里,伸手挡住他,“抱歉,这是贵宾专用。”
“我就是要去那里,”男子略傲慢地挑眉,“松浦经理没有通知您么?你们怎么搞的。”他伸手从墙上取下电话,拨的正是经理室的内部号码,竟然占线,男人眼看要发怒,保安赶紧知趣地道歉,“非常抱歉,是我们的疏忽,您请。”
男人冷哼一声,走进电梯,门徐徐合上。那种倨傲的姿态立刻不见了,反倒现出几分更加怕人的阴狠。
电梯停下,男人抬眼看着走廊上方的监视器镜头,小小红灯难以察觉的闪烁没有逃过男人的眼睛。他从容不迫地走出电梯,一直走到套房的门口,停下,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很清楚,现在有很多警察正在扑向他那间秘密的长方形工作室,深蓝之蓝的时间足够找到他了,从这一角度上看,他这次的损失够惨重的,不过这要看接下去深蓝能否给他足够的回报。那些器材本身没有任何价值,他们肯定想不到他会毫不犹豫立刻舍弃这一切,而且他早就安排了防御措施。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深蓝之蓝居然没有去挽救RC留下来的宝贵遗产,而是试图从他的电脑里了解更多他下一步的计划,不过这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果然,深蓝坚信他会对手冢的祖父下手,而立即拨打了手冢的手机,这正是一举两得,又让他能查出深蓝准确的所在,又支开了手冢国光。
借助老爷子来对付手冢,本来就是他的备用方案,他侵入警方信息系统,早就料到有可能被察觉,所以提前做了手脚,表面上他侵入深蓝的案卷而使得系统报警,同时又用更隐秘的手段下载了警方的人事资料,那个曾经身为警方高层的顽固老头,三十年前把唯一的独子轰出家门,从来没有承认过他的儿媳以及孙子,退休后,受警方保护住在一家专为高级官员养老的疗养院。
他确实曾经动过念头顺手除掉那个老人,把他的呼吸机关了就好了,他都不用到现场,手冢国光真应该因此感谢他。不过他活着也许效果更好,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不知道他会如何下手而疑神疑鬼。
不,他的计划改变了,与那些无知无识的外行相比,深蓝之蓝更让他痛恨,他本应该尽全力挽救RC留下来的伟大的遗产,他甚至差点有机会获得他的Stormblinger的核心代码,但他居然选择去救一个半死的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老头。
ReChristener的教育完全失败了,是的,深蓝有才华,如果他能集中心力,他也许还有机会超越他,触碰到无与伦比伟大的力量。那是前人从未曾达到的境界。
但他做了什么?
他背叛了ReChristener,彻底地践踏他对他的期待和厚望;他与他做对,把他出卖给愚昧的平民,他不知道深蓝究竟能从他的硬盘中看到多少,是否包括他为下一个假身份做的周密安排,反正是不能用了,他毁了他伟大的计划。
而这一切,都要在报复的快感中一一偿还。
他利用路上有限的时间认真考虑对付他的办法,他想起以前ReChristener亲吻他的手指,深蓝是不是有双令ReChristener着迷的漂亮的手?他可以一根一根折断他们——不,也许他该去亲吻那样的手指,然后狠狠地用牙齿去撕裂、咀嚼和粉碎。
干脆将芯片直接按进那双眼睛里好了,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蓝色,变成死气沉沉的灰如何?他以后的一生都将与“黑”为伴,甩都甩不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万能卡,靠近电子门锁,过了两秒,啪的一声,很轻微,门开了。
男人闪身进去,从花里掏出一把手枪,他并不喜欢这种毫无想象力的“传统武器”,但既然对付的是深蓝,这个抛弃了黑客尊严的家伙,铅弹也许比电流更合适。
他可以听见键盘轻柔紧凑的敲击声,深蓝一定还在试图拼凑最后从他电脑里截取的信息。他无声无息走进其中一间屋子,一个年轻人背对门坐在电脑桌前,发色偏浅,大概有段时间没修理,略有些长,柔顺地垂落到肩膀上。
他举枪抵在年轻人后脑,“你好,深蓝之蓝。”
第二十章
小林护士比规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交班,她目前没有交往的男友,上晚班不算是勉力从之的苦难,倒比呆在宿舍百无聊赖看电视好打发时光。老人们睡得早,晚班没有太多事,还可以享用休息室的按摩床而不必担心被护士长发现。
她核对终端显示器上的工作记录,与平时差别不大,查房,量血压,临睡前例行服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