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利心中“咯噔”一声响,她问到点子上,分明是不容他糊弄过去。
舒相曾经交代过,关于晚香夫人的病,绝对不能向第三者透露半个字,否则……
他不知道舒相想隐瞒什么,但从这些日子的观察看来,舒相与未来的皇后娘娘相处并不融洽,未来的皇后娘娘似乎有什么弱点抓在舒相手里,想来那弱点就是晚香夫人。
未来的皇后娘娘为人极为孝顺,对晚香夫人伺候周到,在被确立要册封为皇后的消息传出前,她数度衣不解带照顾晚香夫人。
若他说出实情,影响了皇后娘娘的心情,皇上大婚在即,他不敢想象未来的皇后娘娘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要马上告老还乡,再留在朝廷,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他的。
踟躇着,袁利感觉周围越来越冷,裸露在外的手指几乎快冻掉。“皇……皇后娘娘放心,大约在……在过一两年,夫人的病就会痊……痊愈。”
再过不到一个月时间,皇后娘娘就要进宫了,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后娘娘一旦进了宫,应该不可能会再出来。届时,他已告老还乡,皇后娘娘应该追究不到他什么了吧?
水灵灵轻叹口气,低喃道:“袁院使,若将来太医院为本宫疹病时诊断错误,伤了本宫的凤体,你说本宫是将太医院所有人满门抄斩好呢?还是诛九族好呢?厄?”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她状似不经意转过头来,不经意瞥了袁利一眼,唇瓣含笑。
皇后娘娘?!
这四个字,如一根尖针横刺心头,扎的她心里生疼。
既然他们强压“皇后”名头于她,必要之时,若不好生利用,岂不太蠢?
身子狠狠一哆嗦,袁利忍不住膝盖发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水灵灵一伸手,阻挡他下跪之势,轻轻一拖,迫使他站直身子,柔声道:“袁院使年纪一大把,站的时间久了腿脚打哆嗦,坐下回话吧。”素手轻带,他不想坐也得坐。
“相处这么久,本宫都没请教过,袁院使今年贵庚,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啊?”柔滑锦绣手绢,递予他手中,“擦擦吧,瞧你额头都是汗,这么冷的天,袁院使也会出汗?呵呵……想来方才袁院使累坏了,等本宫进了宫,必定好好打赏袁院使一番。”
哆嗦着手,捧着手绢,擦拭着额头不住下滑冷汗,苍白的脸,恐惧的老眸,无不诉说着袁利此刻心底的感受。
“微……微臣……”颤抖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前年仅十四的少女,有着比舒相还狠毒的心,“微臣今年七十三,若好生调养……下有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媳、孙女孙女婿,和家中家丁丫鬟,一共百来口人,最多还有六个月……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他声音时高时低,说自己家中情况时,声音如平日说话,多了几分不可抑制的颤抖,说晚香情况时声若蚊呐,嘴唇几乎不动,含糊其词,看来他也知道舒隆革在周围隐藏了暗哨。
抬眼望着苍茫无边天空,一只燕子划过天际,飘渺的云层硬生生划开一道痕迹,一如她的心。
缓缓起身,水灵灵平静无波,将所有心绪隐藏心底,不让人触觉,穿过袁院使身旁。
袁院使茫然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一锭黄金,耳畔,飘过未来皇后娘娘淡若轻烟的话语。
“好生照顾我娘……”
第011章
大婚时日近了,水灵灵越发沉静,平日寡言少语的她,此刻安静的不似当事人,以旁观者冰冷的眼神看待大婚,任旁人忙的昏天黑地,也与她无关。
她依旧隔三岔五探望晚香,不顾舒隆革的极力反对,无视他所安排的所有“功课”,对于玛嘉的存在,平日里还好,一旦玛嘉得寸进尺,或者碰上她性子不爽时,即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吝啬狠狠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子!
与水灵灵镇定自若态度相反的,是舒隆革,他急噪了。
偌大的书房内,舒隆革不停的踱着步,来来回回。
白天,没有灯火的映照,书房里显得灰压压的,书架拉长的影子,倒影于地面,不时与他的影子相交叠。
“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他略显烦躁道,有些低吼。
掌握朝政多年,没有什么事能逃离他的掌握,不想今天竟栽在一个小娃娃手中,而那个小娃娃竟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日后成为大莫皇朝皇后的女人————舒菲烟。
舒菲烟,是他专门为她改的名字,这个名字,让他头疼了好些日子。
“烟儿”这两个字,是她出生那刻,他为她改的。当时的她,稚气的小脸蛋上流露出几丝空灵之美,如天际中飘渺风烟,沾染着丝丝虚无,空灵的山野之美,似乎不属于繁华的舒府,所以他给她改名————烟儿。
如今的她,更将她的空灵山野之美发挥的淋漓尽致,让他无法掌握,他不希望她象风烟般飘拂而过,他要牢牢的抓住她,将她留在身边,不让她有机会飘走。
躬身于身旁的舒才,他是舒府的大管家,跟着舒隆革大半辈子时间,也没见过他如此气恼,腰弯的更低了,低声道:“大人,咱们的人追查不出大小姐这些年上哪儿去了。”
追查不出?
是的。
舒隆革手下的负责采集消息的飞消阁,居然追查不到舒菲烟过去的情况。
他的飞消阁有多厉害?
即便是住在深宫的皇帝晚上说了几句梦话,打了几个哈欠,也能准确无误的知道,却追查不出舒菲烟的过去!
这太蹊跷了!
十年时间,他的女儿究竟成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他非常想知道。
她镇定自若的态度,云淡风轻的表现,守口如瓶的沉默,让他无从下手,一股挫败感,深深围绕着他。
他曾经想过从晚香那里入手,偏偏她对晚香也只字不提,象防贼似的防备着他无孔不入的渗透。
玛嘉那里,她更是冷漠待之,决不跟她多说一个字,什么消息都套不出来。
更别提他那些不会下蛋的夫人们了,一个个碰到她跟对牛弹琴似的,琴弹断了,嗓子唱哑了,也别想她这头倔牛吱一声。
也不知她是否会按照他安排好的路走,是否能得到小皇帝的宠爱,如果她进宫后继续如此……
该死的!
若非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他早就杀了她了!哪里容得她如此放肆!
“舒才,你退下吧。告诉他们,不用再查了。”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舒才躬身退下,小心关好门,不问,不代表他不知道大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事。
跟着大人多年,他对大人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门,渐渐关上,隔绝几丝光亮,好不容易才挤进门来的,此刻又消失了。
书房,重新陷入灰暗之中。
书架,静静推开。
墙壁,出现一道暗门。
地上,又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与舒隆革的影子相连接。
黑色人影,伫立于黑暗影子中,地面,无法显现他的影子。
“冷凝,速去速回。”
“是!相爷!”话音才落,人影已消失于暗门中。
书架,已回到原位,紧密贴合着墙,仿佛没有移开过,惟有地上薄薄的尘埃,证明它先前确实移动过。
没关系。
扫帚一扫,尘埃就会消失,毫无踪影。
舒隆革笔直的站着,透过禁闭的窗户,瞧着外头柔和明亮的太阳,眉心,拧出淡淡一个死结。
飞消阁追查不出的事情,朝廷里少之又少,惟有江湖。
想不到,事隔十年,他的女儿会来自江湖。
哼哼!
舒隆革的心稍微平静了些,但水灵灵的心却不平静了。
安谧的清晨,水灵灵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裹裤上、床褥上的殷红,不知所措。
她来初葵了么?
在距离大婚还有二十天的时候?
这算什么?
命中注定她嫁进皇宫么?
第012章
目瞪口呆的好一会儿,水灵灵总算清醒过来,有些哭笑不得的瞪着裹裤上、床褥上的数抹殷红,血腥骇人。
本想叫纤眠进来悄悄销毁这些,话到嘴边,又改了。
她叫了玛嘉,利用玛嘉的嘴,告诉所有人,她来初葵,可以算是个女人了。
整个舒府的人都知道了,还怕主上会不知道么?
按照门规,每位成为宫主的女子,在初葵之后,便会奉献自己的身体予主上,获得主上的恩宠,以得到为主上孕育出新一代少主的机会。
她,是这一代的宫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宫主,已十三岁之龄成为新一代的宫主。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八卦着她是否会为这界主上生下最具天赋的继承人,代替少主存在。八卦着她什么时候会来初葵,爬上主上的床,张开大腿伺候主上。
而少主待她极好,她将来为主上生下的儿子,会用何等残酷的手段对待少主。
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少主待她如同亲妹妹,宠爱至极,常背着别人偷偷传授她最高深的武功,输送一些真气给她,因此她才夺得宫主之位,保住一条小命。
如今,她即将成为皇后,不可能为主上生下儿子,这是否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对于她关键时候来初葵之事,舒隆革显然很满意。
前些日子,他差连玉来询问过她这事,没有来过葵水的女子是不可以与男子同房的,而她要嫁的人是一国之君,拥有六宫粉黛的男人,如果不能在第一夜让皇帝满意,她以后的日子决不会好过,更别提得到皇帝的宠爱,近而监视皇帝了。
来初葵了怎样?
能同房了怎样?
他以为她会乖乖听话么?
他以为她会象六宫粉黛样,争夺皇帝的宠幸么?
他以为她会为皇帝生下皇位的继承人么?
做梦!
即便是主上的命令,她也不会乖乖听从的!
她水灵灵从不是一个任人掌控的主儿!
不反抗,不代表她心甘情愿接受!
她承受一切,却不接受一切!
短暂的二十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一大半,随着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的完成,舒府更加忙碌了。
望着无数皇室聘礼,舒夫人们兴奋的眼睛眯成一条逢,嘴巴从一开始就没合上过。
厚实的礼单沉甸甸,照本宣科的在她耳边念叨着:“十寸大小的汉白玉马一座,十寸大小的纯金鸡一座,千年玛瑙项链手链各十串,金凤玉环神鼎一座,夜明珠两枚,金饰一千六百六十六件,玉器六百六十六件,上等翡翠二百六十六件,子鼎银铜十二座,丝绸五百匹,锦缎五百匹……”
管家舒才念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在念到口干舌燥声音沙哑时,终于念完了,与舒夫人们的满脸兴奋不同,舒隆革略显严肃,水灵灵则是漠不关心,仿佛他们张罗忙活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厅堂中,舒隆革有名分的夫人都出现了,除了晚香,因重病在身无法出席,说是怕病魔冲了喜气,实则是被舒隆革变相软禁,怕控制不住水灵灵。
水灵灵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她安分,不是她怕事,而是她知道,此刻舒隆革不仅不会伤害她娘的性命,为了能牢牢的控制住她,他必然会千方百计保住她娘的命。
与其让娘拖着久病的身子出来受这些女人的气,不如在屋子里多躺会儿好。
“皇上好大的手笔。”轻描淡写一句话,分明不将皇帝的聘礼放在眼里,眼角眉梢冰冷,淡淡道,“不知舒相府出个皇后,舒相会准备什么样的嫁妆呢?是否会贻笑后宫朝野,甚至是天下百姓呢?”
舒隆革脸色一沉,本无几分笑面的他此刻脸色更是阴沉,不似欢天喜地的要嫁女儿办喜事,倒有几分象要举行丧事般————为他自己举行丧事。
夫人们的脸色就更加不用看了,典型的贪财之人,奉行“拿进可以,拿出要命”原则监守不移,要她们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舒大小姐”拿出一大笔相匹配的嫁妆,岂不比要她们命更令她们痛心疾首。
“皇后说的有理,不能叫天下人看皇上皇后的笑话。”半晌,舒隆革冷冷道,话中没有任何不快,“连玉,皇后的嫁妆准备的如何?可不能丢咱们相府的脸啊!”
略带施压的话语,惊得连玉心底一慌,手中碰着的景德镇茶杯摔碎于地。
她以为他不知道么?
她暗中做的手脚,足够让他成为朝野,甚至是全天下的笑话!
舒相府出了个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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