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请三思啊!”铸剑师言毕即跪倒在地。
“我说了,没有魔剑这事!”
“你为了一个男子,置姜国子民于水深火热,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实在是该死,我该死,林业平不该死!”
“太子,魔剑已铸成就差这一样东西。”
“就他,我给不了。”
“我相信林道长也会自愿投身铸剑炉的!”
“我警告你,不准告诉他。至于敌军,没有那剑,我龙阳照样可以歼灭!”
铸剑师终因为太子的决绝而不了了之。
铸剑之事从此湮没。
他龙阳虽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但面对姜国子民和自己的至情至爱间,他终是选择了林业平。
像是当初所说,他要的只是业平,业平若不在,这天下对他而言只不过是过眼烟云。
人性的弱点终显现在了龙阳身上。
因为放弃铸剑。姜国连连告捷,父皇也终因战况而抑郁而终,母后也紧随其后。看着至情至爱一个个离他而去,但他还是坚持不铸魔剑。
很多事能退让,唯独林业平!
纵使残阳退没,世人皆鄙,亦不能负君!
魔剑出世(下)
岁月荏苒。
一年光阴。
业平、龙阳都已及冠。
龙阳一共回宫三次,一次是父皇驾崩,一次是母后薨殒。
还有一次是元宵,因为是业平的生辰。
父皇驾崩的时候,林业平陪他在江边吹了一宿的风,吹尽了对故人的思念,吹乱了对恋人的眷恋。
此后龙阳倒是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士气大作,然而好景不长。
敌军要求以四座城池来换去林业平的提议遭到龙阳的拒绝之后,军队士气便节节败退,军心涣散。林业平自然也成了千夫所指,众矢之的。
龙葵跑去找林业平,想规劝他回长安玄道观。
“林道长,哥哥这么做势必会牵连到你,你快走吧!”
“我会等他凯旋而归。”
“林道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愚钝!”龙葵又恼又恨。
“如今姜国有难我若是离开,龙阳更会被世人耻笑,遇人不淑,用错了情!”
“你现在不走就没时间了,很多民众已经开始□,说要将你游街,鞭刑。”
可林业平还是那般坚决,不肯离开宫殿半步。
很快,那些暴动的民众推倒了殿门,龙葵再三阻挠却还是被推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林业平被民众套上了镣铐,发丝凌乱而散,道袍更是被撕扯去了大半,皓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几个彪形大汉拿上了辣椒水的鞭子往他身上猛抽,每一下都是血染长袍,道道悚目。
而业平依旧沉静若素,强忍背上的刀刮凌迟般的剧痛,下唇咬的几欲淬血。
鞭声萧厉而过,鞭起鞭落,淬出了一长串血珠,沾染了空尘。鞭鞭入肌嵌骨,道道伤口狰狞,血肉翻卷下暴露在凛冽寒风中,林业平硬是没呼一声痛,而是强行隐去自己眸间的湿涩,紧了紧手腕上被捆束的粗麻绳,白瓷细腻的腕部霎时多了几道血痕。
握拳的手骨节分明,咯咯做声,林业平用仅有的意志告诉自己要忍着,任由额角的汗涔涔蜿蜒而下也硬是没滴落半滴泪。
——龙阳,我等你。
一丝残念。
万物不过皆是浮生一场,
唯有心中这一执念支撑着鞭刑之下瑟瑟单薄的身形,稳如磐石。
鞭声霍霍,台下群众喧嚷起哄。
“就是这太傅迷惑了姜王!”
“杀了他!”
“拿他去和敌军换四座城池!”
……
林业平感受到了民众对自己的切骨恨意。
而自己脊背上的痛楚却渐渐麻痹,怕是自己已经不知道何谓痛了。
“都给我住手!”一声喝令,民众的怒骂突然淹没而止,噤若寒蝉。
在残存的一丝意识下,林业平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嘴角扬起一抹笑,笑的那般凄魅。
龙阳抱着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业平心如刀绞,眼中吞噬一切的怒火吓得民众不由地纷纷散去让出一道来。
“不同意换城池的人是我!有怨有火冲我来,拿业平出气算什么!”字字铿然有力,台下民众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怀中之人双目微阖,眸睫震颤,血浸染了他周身道袍,怕是沙场九死之人也未必淌得如此多的血,鞭鞭入骨,皮开肉绽,龙阳心颤。
我不杀伯仁,
伯仁因我而死!
殿宇之下,阵阵暴戾之气肆虐。
龙葵还没进宫殿就听见哥哥的咆哮。
“滚!都给我滚!”话音未落就有几个太医连滚带爬地出了宫殿。
“王兄,怎么了?”
“都是帮废物,居然说什么药石无灵,回天乏术!”
“王兄……”龙葵很想替龙阳分忧,但也束手无策。
“骨头!我都看得到骨头了!这竟是我姜国子民做出的事!”
龙葵看着哥哥满眼的怒火和隐忍,却无能为力。龙眼眸底冷似玄冰的凛凛寒气犹如一把利刃绞得龙葵喘不得气。倒是她随意一瞥,竟发现林业平身上靠近龙阳拳头的位置伤正在一点点的痊愈。
“王兄,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龙阳摊开掌心,正是出征时林业平交与他的玉坠,他一直攥紧在手中。
龙葵接过那玉坠,将其放置在伤口处,伤口果然迅速地愈合,连一丝痂都没有。
“此玉坠不但可以驱魔,居然还能疗伤!”
龙阳一夜未眠,坐在林业平床前替他拿玉坠疗伤,直至所有伤口愈合才阖眼小憩,已是昏晓交织。
但龙阳怎么都不会预料到林业平会趁自己睡着时候拖着困顿步伐,偷偷翻了城墙去到敌方阵营。
“龙阳,我早料到,成为你的人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我还是义无返顾的爱你,正如你今天义无返顾地护着我,但事情理应有个收尾,就让我来终结这涣散的民心与军心,替你换下那四座城池!姜国凯旋之音响起就是你来接我之时!业平等你!”业平低身吻住了龙阳的眉,生于战火纷飞年代,龙阳的微蹙的双眉间似藏着很多心事,随眉心一道上了锁。
业平不喜欢看龙阳皱眉,所以他总是拿食指替他松开眉心那道绉。
若是能替分担半点忧愁也好,如今自己的牺牲也算是对龙阳的微薄之力。
稍一移步,床榻上的人一声梦呓,“业平。”声线温润如玉,却刺得业平遍体生寒。
泪湮没于眸底。
拂袖作别。
——舍,难。
世间情爱终输给这“离去”二字。
如果不是林业平住的房子被暴民们一把火烧了,龙阳只好将他带到自己的寝宫,如果不是他临走前帮龙阳掖被子时不小心碰落了枕下那本“魔剑手卷”,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林业平明白,他在窥伺一个时机,而时机的首要条件是自己离开姜都。
林业平不明白魔尊为什么会对他有别样的情愫,在魔界的日子里,魔尊总是能盯着他看上一整天都不嫌烦不觉累,可却还总是念错自己的名字,总将自己唤作“顾留芳”。
魔尊有想过占有他的身子,但林业平次次都以死相逼。
一次自己拔下头上的道簪抵住自己的咽喉,“我死给你看。”
对方只是轻轻一挥手,自己手中的道簪便被他攫了去。那一刻他明白,对方是魔,自己是人。即使如此,对于魔尊,林业平还是没有丝毫的畏惧。
自那以后,魔尊也再没强行要求过他什么。
每一日每一夜都那般冗长。
但他明白,自己在等待,等待是不会白费的。
终于,他等到了那一天。
魔剑横空出世,姜国士气大增,但其中奥义林业平自知。
——魔剑还差一物,就是自己的血肉之躯。
为了能成功完成祭剑,业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身子作为交换条件。
斜阳残照,一如那战场上人的赤血。
兵戈四弃,血肆无忌惮地蔓延。
林业平终于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可惜他满脸的沧桑早已令他不像及冠之年的男子,当然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太多的世俗纷扰,让他们活的这般凝重。
踉跄地奔走到龙阳的面前,看着他腰际佩戴的魔剑。
——时机到了。
林业平心底一横,身子如箭离弦之势,顷刻间撞上了对方手持的那柄长剑,剑身刺穿他的身体,血顺着剑锋潺潺而下在地上绽开。
那种撕裂般的痛楚攫住他残存的理智。
好想再看看他,好想再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皱。
林业平沾满血的手抚上对方英俊姣好此刻却无比狰狞的面容,还未移至眉间便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了下去,失去意识前,他只道了句,“龙阳,只有我配祭剑……”诀别之词,说话的时候他微微牵动嘴角,却不知在旁人看来是如此的凄魅。
林业平笑是因为他恍惚间听到了凯旋之音。
战鼓擂天,军势浩荡。
“业平,等姜国凯旋之音响起就是我来接你之时!”
芳华若在,
等待依然。
林业平颓然间倒地,耳畔萦绕的是那凯旋之音,那般悦耳空灵,柔若玉泉清聆。可他听不到龙阳那句撕心裂肺的“不要!”
惊鸿之吼,震碎了整个天地苍穹。
林业平倒下的那一刻也是魔剑铸成的一刻。
凯旋寂灭
魔剑铸成,瞬间日星隐耀,江山变色,乾坤逆转。
而魔尊重楼在林业平死后也心灰意冷,更不会去管那杨国军队,杨国失去了魔界的帮忙顿时士气大衰,正所谓“一而衰,再而竭,三而败”,没有凝聚力的兵乃穷寇,再加上龙阳手中这柄集天地魔气,受血肉之躯祭祀的魔剑,自然抵挡不了。
龙阳为了有朝一日能同父皇一起叱咤战场,自幼刻苦习武,再加上他天生骨骼清奇,乃武将之材,再配上这柄魔剑更是势不可挡,才区区数日,杨国军队纷纷丢盔弃甲,而那些曾经被杨国夺去的城池又被龙阳一一夺回。
姜国士气大作,势如破竹,甚至还一并拿下了杨国的都城。
凯旋之音终于响起,回荡在整个姜都。
龙阳想起当年自己许下的承诺,“业平,等姜国凯旋之音响起就是我来接你之时!”
昔日铿锵承诺现已允诺,而伊人却已不在,徒有承诺又如何?不过是一纸空话!
华容谢后,何人黯然伤神?
纵使功名千秋,一世葬你,这浩瀚江山与我何干!
他只怕他误了天下,而他只愿为他袖手天下!
姜国上下普天同庆,可又有多少人看见了龙阳眼底无尽的殇。
今业平已死,这世间也没什么令他眷恋的,如今他夺回了城池,又拯救了所有姜国的子民,他也算圆满了,可以无牵无挂地去追随业平了。
寝殿之内,死寂湮然,龙阳拔出腰系的魔剑,业平就是祭此剑而死的,如今自己也死于此刃下也算是一种羁绊孽缘。
“王兄不可!”
龙葵竟夺门赤手夺剑始料未及,血瞬间沾染了整柄剑身。
“妹妹,你!”
“王兄不要丢下龙葵!”龙葵的眼泪簌簌地打在了魔剑上,剑身震颤,发出锵锵之声。
“业平已死,这世间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也包括龙葵吗?”顾不上手上汩汩流淌的血,龙葵一把攥住了龙阳的手,“难道龙葵不能成为你留在世上的牵绊吗?”
“龙葵,王兄累了,王兄想休息了。”
“王兄,你若是真心与林道长赴黄泉,我在你死后也大可死于此刃下!”
“妹妹,你何苦呢!”
“龙葵什么都没了,母后父皇,如今我只剩下王兄了!”
“……”龙阳无言以对,有所动容。
“答应龙葵不要丢下龙葵。”龙葵可怜楚楚的模样让自己怎能不疼惜。
想起当年父皇驾崩前将妹妹托付于自己,为兄为长,怎么能放着芳龄二八的妹妹置之不理呢!龙葵才是豆蔻年华,自己怎么忍心让她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无所依托。
龙阳终是铁腕一振,丢下了魔剑,放弃了轻生念头。
但因为对逝者的过度思念,他日日郁郁寡欢,终抑郁成疾,于八年之后薨。
享年二十八岁。
一阵强大的气流将自己掠回了现实。
景天发现自己还身在无极阁。
方才那些都是自己前世的记忆,龙阳,业平。
“孩子,你都记起了?”问话的是清微。
“恩,记起了。”
“可看见了风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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