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听说。”陆小凤想了想，“你是说含宁公主？驸马爷是谁？”
“靖德将军沈舒义。”
这人陆小凤当然听说过。沈舒义并非将门出身，但精于武学和用兵之道，凭着赫赫战功，仅仅十年时间就从一个小兵一路升为将军，甚得今上器重。
“他倒是第一个以武人的身份做驸马的。”陆小凤笑笑，“不知有多少人羡红了眼。”本朝公主大都下嫁文臣，且几乎没有嫁入名门者，以至于驸马的地位在朝中并不高。这次大概皇帝一来想表示对胞妹的疼惜，二来更是要拉拢武将，加强兵权。
“大哥的事虽然因为陆兄的缘故没有波及白云城，可朝廷必然不放心。白云城的确可以借此机会修补嫌隙。”叶孤鸿突然一拳打在柱子上。
“不过是送去贺礼而已，又不是进贡俯首称臣。”叶孤城淡淡地说。
白云城永远不会低头。只是它需要时间，所以用珠宝同中原朝廷做一笔交易。
这并非聊以自慰，而且是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只要有利于白云城的安定，一点金银珠宝又算什么？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让人好生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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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白云城的贺仪在含宁公主出阁的前一日送到京师。礼物不过是金银珠宝，还有一车陈年佳酿，却并不流于俗气，既彰显了白云城的风范，也不会引起朝廷的戒心。
翌日的场面更是恢宏。陪嫁的珠宝自是无数，单说那一身嫁衣就价值万金。天子胞妹下嫁，驸马又是英名远扬的将军，自宫门到公主府，一路的花香竟是三日不散。这一场盛事，月余后仍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京师如此热闹，白云城中也是毫不平静。
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似乎和自己没有关系，但能很分明地感觉到。
而对于城主府里的人来说，这种紧张之外他们还能体会到一种诡异。
而这些，都只是因为叶孤鸿所下的一道严令。
杀无赦！
仅凭这三个字，就能收紧所有人的神经。
“还好，再怎样他们也还是不敢去万梅山庄寻事。”看着朱停上了万梅山庄的马车，陆小凤虽然还不能完全放心，但也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在意把朋友拖入麻烦当中，但他把朋友的命看得比自己的更重。
“他们若敢去寻事，也就不会用之前的法子了。”西门吹雪冷笑。
“嗯，我知道。”陆小凤又看着衣上的尘埃，这还真可以用“风尘仆仆”来形容，“我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白云城送去的贺礼让他们坐不住了。”叶孤城淡淡地接口。
没有谁敢再拖下去。夜长梦多，这是前人的经验。
所以他们再度控制了叶孤鸿的心智。
这才有了那一道城主令。
云旧，西门吹雪，陆小凤，花满楼，司空摘星，朱停。
通通成了白云城的敌人。
白云城主悬赏五十万两黄金，要这六人的项上人头。
“五十万两黄金，还不够我们六人分呢。”初初听到这个消息，陆小凤便嗤笑一声。
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杀戮。
每一个路人，都很可能是来取你性命的人。
别的也就罢了，面对城主府的侍卫，他们也不好下杀手。
曾经是白云城的恩人，是城主府的贵客，如今却是追杀的目标。
“这才是真正的自相残杀。”陆小凤微微垂下眼，脸上露出一种沉重的内疚，“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叶孤城。”
作为朋友，他不但没能保护好白云城，还让叶孤鸿落到这般田地，成了对方手里的傀儡。
花满楼安慰地握住他的手，心里也是一沉。
就连素来嘻嘻哈哈的司空摘星，此刻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西门吹雪的目光则投向了那个从离开城主府就一言不发的人。
这一路他究竟在想什么？
叶孤城说不清，他只能确定他真的很想用那一式天外飞仙扫清挡住白云城的所有障碍。
“那城主令上还说我们偷走了宝藏的钥匙。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陆小凤看着自己的手，掌中什么也没有，也变不出钥匙。
“哼，有本事他们就来偷，偷到了我给他们挖蚯蚓！”司空摘星气得要跳脚。
“也许哪天醒来就会发现手里有一个磁钩，然后就是一大群人来追你。唉，我们去白云城的时候船在半路上被人炸了，靠着云兄才化险为夷。结果离开的时候更是连船都坐不成，又多亏云兄指点。我还真是第一次用轻功飞那么远的路。”陆小凤突然觉得肚子里的酒虫开始叫嚣起来。可这个时候让他到哪里去找酒喝？只怕他前脚刚进客栈，就会有人拿着刀剑冲到他面前。
其实不待他去客栈买酒，已有两个人凌空一个翻身，利索地稳稳落地。
却并没有拔出兵器。
“看装束，你们是城主府的人。怎么，难不成你们不是奉命来的？”陆小凤打量了二人老半天。
两人又沉默了一下，相视一眼后双膝跪下，深深磕了三个头。
陆小凤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
“两位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行此大礼。”花满楼伸出手，虚扶了一下。
“我二人确实是奉命前来来几位。但是…”其中一人道，“我们总觉着城主很是奇怪，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们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也相信几位并不是白云城的敌人，所以想请几位帮忙查清此事。”
“哦？你们居然敢怀疑你们城主？”陆小凤摸着胡子有些好奇。
“我们当然不会怀疑城主。”
话很矛盾，但好像又符合逻辑。
陆小凤叹了口气，有那样一位风华绝代的城主在先，下面的人都难免拿两位城主比较，也就很难真正向叶孤鸿臣服。
白纱后的眼中微微闪过一抹精光。
“这事我们就算不想查清都不行，你们就放心吧。”陆小凤爽快应下。
“不知白云城中现在如何？”花满楼问道。
两人摇摇头。还能怎么样呢？白云城，已不是南海上的仙都，而落如了泥沼之中。
“这叶孤鸿到底是怎么被控制了心智呢？”看着两名侍卫离去，司空摘星想破了头也不明白，“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啊。”
“难道是中了巫术？”陆小凤也觉得奇怪。
“糟了！”
“花满楼，怎么了？”陆小凤有些诧异地转过头。
“那块玉佩还有叶孤城留下的字条。”花满楼收拢折扇，面上有一丝焦灼之色。
东西都在叶孤鸿手里。
那么此刻又会落入何人手中？
对幕后之人来说叶孤鸿如今尚有利用价值，暂无性命之忧。可这样发展下去，一旦宝藏出世，便是叶孤鸿殒命，白云城灭亡之时。
现在的白云城对于这几人来说无疑是龙潭虎穴。可哪怕明知将是九死一生，他们也一样会回去。
“叶孤城，你若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们啊。唉，若是为朋友而死，死后应该可以去到极乐世界吧？”
听着陆小凤玩笑地喃喃自语，西门吹雪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人。
什么也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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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时辰已晚，五人找了一个山洞暂住一晚。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体验。
他们早已对江湖风雨司空见惯，却从不在生活是亏待自己。美人，佳肴，好酒，住则精致上房，行则良驹华车，像这样住在简陋山洞里还是头一次。
找来木材点上火堆，想着叶孤城如今畏寒，西门吹雪便将火堆弄得近些。
感到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叶孤城怔了一下，慢慢柔和了目光，“多谢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默然，只是抱着剑坐到了一旁，闭目养神。
叶孤城却没有收回目光，反而一一扫过在场的四人，良久眼底弥漫出一丝淡淡的无奈。
很多时候看似面前有诸多选择，但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很多事情，做与不做，根本由不得自己。
责任，使命，无论是不是强加的束缚，都容不得“逃避”二字。
何况作为“云旧”，他看到了人性的丑恶，也体验了人心的温暖。
罢了，人永远不能贪心。那么多人便是因为对宝藏的贪念而丧命。若是能够将一段美好的记忆留在心底，已是无憾。
他站起身，看着西门吹雪突然睁开眼，“我出去走走。”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中。
可是直到天明，那人也没有回来。
四日后，他们方才重逢于白云城城主府。
那是真真正正的重逢。时隔一年多，终于迎来了今生的再一次相见。
西门吹雪四人出现在白云城的事没有瞒过叶孤鸿，当然他们也并没有隐藏行踪。面对城主府侍卫的刀剑，他们只提出一个要求，要见叶孤鸿。
这要求并不过分，自然得到了满足。
府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坐在正座上的人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异常。
外人又如何看得出这只是一个傀儡呢？
“叶孤鸿，你身为武当弟子，却疯狂崇拜西门吹雪，一心一意要模仿他，你还记不记得？”
“叶孤鸿，你身为叶氏子孙，明知困难重重也毅然挑起白云城的重担，要让九泉之下的兄长瞑目，你还记不记得？”
“叶孤鸿，你与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因为自己刺伤了云旧而懊恼内疚，你还记不记得？”
陆小凤盯着叶孤鸿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得到的回应只有四个字，一派胡言。
真相，假象。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花满楼摇头一叹。
“我倒是有些佩服你们的胆量。哼，你们既然回来送死，那我便成全你们！”
话语中杀机立现。
但这四人却敏感地察觉出其中隐藏的空洞。
只是一个失去了自己的意志，沦为他人工具的可怜人。
甚至，已根本称之为“人”。
侍卫们将四人团团围住，拔出了兵器。
西门吹雪冷笑一声，没有出鞘的寒铁剑指向了叶孤鸿。
“西门，不要杀他。”陆小凤摇了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何况若是杀了叶孤鸿，白云城必将更大的混乱当中。
他们不能给敌人做帮凶。
西门吹雪并没有动手的兴致，他并不想让手中的剑沾染叶孤鸿的血。
但这不意味着他会手下留情。
他的剑法只有一种，杀人的剑法。
侍卫们手中的刀剑忽然转了方向，其中两柄剑架在了叶孤鸿的颈上。
“你…你们想干什么？”叶孤鸿脸色一变。
情势斗转，陆小凤几人也甚是意外，刚想说什么，就被门外的动静打断了。
一队侍卫英姿飒爽地疾步跑来，在门口立定，然后单膝点地，动作整齐划一，“恭迎城主！”
“喂，陆小凤，这是怎么回事啊？”司空摘星一脸不解。
他的话音还未消去，一袭白衣已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人头戴一顶檀木珠冠，乌发及肩，白衣不染纤尘，肤若白玉，眸似寒星。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随意，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在场人的心上，掌握着他们的心跳。
他，人中之龙，白云城无可替代的主人。
他手中的长剑并未出鞘，却是龙吟阵阵，余音不散。
他，天外之仙，睥睨天下的绝世剑客。
叶孤城。
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身份，也没有人怀疑这是一个亡魂。
九重天宫里的仙人重现白云城。
西门吹雪扣紧了手中的剑，压制着全身沸腾的鲜血。
他知道云旧就是叶孤城，也知道叶孤城必将有所行动，但没有想到一代剑神和剑仙会如此重见。
他盯着叶孤城手里的剑。
古剑宵练。
《列子。汤问》曾记：“方昼则见影不见光，方夜则剑方而不见形，其触物也，骜然而过，随过随合，觉疾而不血刃焉。”
好剑！
叶孤城的目光略一扫过他便收回，然后依旧随意地走上高座，信手一拂就点了叶孤鸿的穴道，淡淡地吩咐，“把他带下去，着人好生看着。”
“是！”侍卫恭恭敬敬地领命。
陆小凤看着忍不住一叹。不得不说，这才是上位者的风范。
他是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真正有资格拿剑的人之一。
他的剑上有超脱尘世的光华。
谋逆？他有君临天下的气度和才干。
这是一个站在红尘最顶端之上的人。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却也知晓发生了何事，不过微微一皱眉后面上已微带笑意。
“哎，陆小凤，叶孤城不是已经死了吗？这难道是还魂了？”司空摘星悄悄地说。
陆小凤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叶孤城会在这里，不过看上去情形并不坏，这就行了，而且现在也不是解疑的时候。
叶孤城简洁利落地下令，不过三言两语间已是着人控制了白云城的局面。看着侍卫领命退下，他用指节轻轻扣了一下扶手上的白玉雕饰，方转过目光缓步走下来，“这一年多来多亏诸位襄助白云城，这番恩情叶某身为城主，先在此谢过。”
“叶城主客气了。”陆小凤一摆手，“至于感谢么，只要白云城的酒管够就好！”
叶孤城轻轻勾起嘴角，一抬手，“我已着人备下筵席和美酒，请。”
陆小凤对此当然是喜不自胜。
“这就是你的谢礼？”西门吹雪忽然淡淡地插了一句。
“待此番事了，叶某定与庄主放手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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