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初九,终于都收拾完了。那天忽然降了温,凤凰殿里更是格外的冷,辛情想了想,让茉茉和她一起睡。茉茉紧张的什么似的,辛情歪头看看她然后笑了。
“你老家是哪里?几岁进宫的?”辛情开始和她聊家常。茉茉答了,慢慢地就不那么紧张了,辛情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开始讲自己:“我没你那么命好,我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了,后来被收养,那个地方的孩子都是没有父亲和母亲的。那儿条件很差,吃得不好,而且常常吃不饱,于是大孩子就仗着力气大经常抢小孩子的东西吃,如果不想挨饿就只能让自己变得厉害,让别人不敢来抢你的东西。我到了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和小朋友打架了,只为了吃饱。大孩子们便经常在大人们面前告黑状,我就常常被惩罚,我记得有一次下着大雨,电闪雷鸣,我又被赶出去了,浑身上下都淋透了,我便跑到一棵树下避雨,谁知道——茉茉,你相信报应吗?”辛情问道。
茉茉点头,辛情苦笑:“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报应,可是那之后我不信报应。我只是想吃饱饭,只是她们抢我的东西,可是被罚的是我,被雷劈到的也是我,我当时吓傻了,以为自己要死了,后来她们让我回屋子里,我整整一个月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睡好一次觉,一闭上眼睛就会觉得雷声在脑中轰隆隆地响。我害怕,可是没人安慰我,我只好自己抱住自己缩在床角等着天亮。后来,长大了,再想起来那件事,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了一回。我告诉自己我什么都不怕,我要变得很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我拼命的学习,有时候困了就拿针扎自己的手心。终于离开那个地方了,我去了更好的地方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钱,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吃很贵的饭菜。可是我没有朋友,生病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只能靠自己。”
“没想到娘娘有这么苦的日子。”茉茉说道。
“再长大才知道最苦的不是吃不饱穿不暖,而是没有人心疼没有人想念没有人珍惜,无论是生是死对别人来说都无所谓,你只有你自己。”辛情叹口气:“全世界的人都幸福着,只有一个人被摒弃在外,只能看着嫉妒。”
“可是,娘娘不是还是国公,还有您义父和义妹吗?”茉茉说道。
“曾经有,现在都不在了,国公和老爹已经死了,剩下鱼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也好,不知道就还有希望,我就当她活着好了。”辛情似乎陷入了回忆:“以前老爹和鱼儿还在的时候,我们开了一家小小的面店,虽然不赚钱,可是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打扫一起关店门,梨花开了我们就关店去山上看花儿,天气热了我们就去野外,看人家放风筝,在水边钓鱼。有时候我还和鱼儿一起上街买胭脂、买布料,老爹心疼我们,到了冬天就不让我们出去,他自己每天跑出去买菜买米买面,我和鱼儿看店。我说要养一条鱼,老爹就给我买了一条,那鱼很懒,吃饱了就一动不动装死,我叫它小鱼儿,鱼儿还抗议过,呵呵。那时候夜长了,我和鱼儿就烤土豆和地瓜吃,有一次烤了胡萝卜,还蛮好吃的。”
“娘娘~~~”茉茉不知道说什么,辛情的脸上是满满的憧憬。
“我们还收留过一个女孩子,一个很笨的女孩子,每天都要打碎几个碗,还会和我斗嘴,不过,那女孩子心眼儿也不坏。”辛情说完,看看茉茉:“我一直盼着能回去,可惜~~~~算了,唠叨这么多,茉茉,你想回家吗?”
“以前想过,后来不想了。”茉茉说道。
“不敢想了?”辛情问道。
茉茉摇摇头之后缩了缩肩膀,半天才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本来,奴婢是有一次机会可以出宫回家的,奴婢盼着哥哥来接我,可是他来了,却说,爹娘都死了,嫂嫂又生了好几个孩子,他没有钱养我。我说我可以做针线可以自己养自己,哥哥说,从宫里出来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让奴婢不要回家给他们丢脸了。奴婢哭了一个晚上,再也不敢想回家了。”说着话,带了哭腔。
辛情皱皱眉,没说话。茉茉也不说话,两人都看着床顶的金雕牡丹。
初十晚上,漫天飘起了雪花,辛情和茉茉抱着手炉开着殿门看雪。到了十一一早起来,雪还没有停的趋势,看了一天的雪,晚上,辛情和茉茉抱了几坛酒来,说是要给自己庆生。没几杯酒下肚,茉茉便双眼迷离了,辛情笑她酒量太差,扶了她去床上睡了。自己也不喝了,起身到柜边去找东西。
茉茉醒了的时候见辛情了身大红的嫁衣,脸上是精致的妆容,极其妩媚地笑着看她,怀里抱着朵儿。殿内到处是酒味。头疼欲裂,茉茉想动,才发现自己被反捆着双手双脚。
“娘娘~~~您要干什么?”茉茉惊问。
“我要走了。”辛情笑着说道,过来摸摸她的脸:“让你受委屈了,不过,即使捆你起来我也不能保你一定不死,所以,你记住一句话,亲自对拓跋元衡说,如果他对我还有一点点留恋,也许不会杀你。茉茉,对不起,在这宫里你算是对我最好的了,请原谅我的恩将仇报,对不起。”然后拿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塞住了她的嘴,费力地拖着她出了凤凰殿,放到正殿高台下,茉茉使劲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让你记住的话是,‘也许,我只有皇上了。’记住了?”然后转身走了,上了几级台阶回头看了看她,说道:“还有,我把夜明珠放在你怀里了,如果你能活着,将它放在宫门口,给我指点方向,我怕找不到出宫回家的路。”然后缓步迈上台阶进殿去了,凤凰殿的殿门没有关上,茉茉还能看见辛情的动作,她拿了火折子四处走着,经过之处点点火光燃起~~波斯猫朵儿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茉茉想喊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试着挪了挪,茉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殿前前些天堆的雪人身上都披着一件大红的衣裳,宽大的衣摆随风飘着,在白白的雪地里看起来极其诡异。茉茉咽了咽口水。挣扎着,她拖着身子一点点往台阶上爬,因为雪还在下着,汉白玉台阶上这些日子的雪也没有清理,所以很是滑,她累的满头大汗才爬上一个台阶。眼看着凤凰殿里的火光越来越大。(小花手打文)
凤凰殿的院门被打开那一瞬间,所有人不约而同震了震,雪花中飘着的红衣裳看起来像是厉鬼夜行。而冒着烟、火光闪闪的凤凰殿看起来也是诡异的很。拓跋元衡步履匆匆向着高台走去,根本没看到台阶上那个松了口气的被捆得粽子一样的宫女。
近前了,扑面而来的热气令人气息一窒。拓跋元衡刚抬起了一只脚,乐喜忙喊道:“皇上不可~~”却见拓跋元衡已步入殿中了。
殿内很安静,只有火势悄悄蔓延的声音,正对着门的地上有一堆灰烬,还有几张没有完全烧尽的纸,人却不知道在哪里。侍卫们当心围着拓跋元衡,却被他一声怒喝斥退。乐喜也不敢再劝,只祈祷这独孤妃别又是任性火烧凤凰殿来复宠。
拓跋元衡定睛扫视,无奈眼前颜色鲜艳的衣服、绢纱挂得到处都是阻挡了视线,挥剑砍断这些东西之后,却什么也没看见。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进来回报,说贵妃娘娘在凤凰殿屋顶之上。
高台之下,数百人的眼睛盯着屋顶上的大红身影,雪还在下,好提着裙角在房脊上当心走着,如同夏日中少女入河捉鱼那般当心翼翼,她的前面走着波斯猫朵儿。在夜雪中,这一人一猫看起来像极了刚刚修炼成人形的妖精,一样的当心翼翼。
拓跋元衡深深吸了口气,大手一挥,便有许多侍卫动作迅速地靠近凤凰殿。而那刚刚还似乎在学步的红衣人忽然醒了一样,看一眼下面,笑了,笑声飘忽得很。
“你又在胡闹。下来。”拓跋元衡说道。
辛情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退后。”
侍卫们立刻呆立不敢乱动一步。
辛情又笑了,看着屋顶瓦片上的雪已被殿内的热气烘烤化了,她坐下来,朵儿在她身边蹲了,一猫一人看着下面的人。
“朵儿,这火是地狱里的火,会把人烧成灰烬的,风一吹,就都灰飞湮灭了,不会在这肮脏的尘世留下一点痕迹,真好,我要解脱了,我要乘风归去了~~呵呵~~”辛情笑着说道。
“放下刀,朕——既往不咎。”拓跋元衡恨恨地瞪着辛情,拳头紧握。辛情这才忽然梦醒发现他一样。
“拓跋元衡,我说过,除非我死了不能动了才不会离开你,可是这几天让我想到了这个法子,即使死了也可以离开你,你总不会满天下追赶我的骨灰吧?哈哈~~这个鬼地方我终于可以离开了,自由自在~~”话音未落,颈上的匕首忽然改了方向直冲心口去了~~
侍卫跃起的瞬间,底下的众人看见了波斯猫朵儿更早一步的跃起扑向辛情握着匕首的手~~可是,他们也清楚看到,那匕首还是刺入了胸口~~大红的身影歪倒滚落,裹着满身的雪从天而降~~
太华殿
一群太医脑门上冒着冷汗跪在拓跋元衡面前。
“怎么样?”拓跋元衡坐在龙床边,龙袍上一片血红,右手握着帐内那还有些冰冷的手。
“回皇上,娘娘福大命大,由于猫儿的力量,使得匕首歪了位置,没有刺中要害,不过,虽说性命无碍——”说话的是卢太医,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但是、但是娘娘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恐怕龙种——”龙种难保——这四个字他怎么敢说。
此话一出,殿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集体僵化。
“身孕?”拓跋元衡敛声屏气,回头看了看帐中脸色白得像鬼一样的女人。
“是,而且——娘娘腹中是双生子。”卢太医答道。
“你们——全部留在宫内直到贵妃和皇子完全康复,若有差池朕砍了你们的脑袋、拆了你们的府第,听清楚了?”拓跋元衡冷声。
众太医马上磕头称是。拓跋元衡挥了挥手,乐喜会意做了手势带着所有人出去了。
拓跋元衡坐着没动,握着辛情的手,她的胸口处虽已包扎过了,仍旧透着殷红。
“灰飞烟灭,如此决绝。想不到,你竟如此痛恨朕,恨到不惜杀了自己报复朕。辛情,你以为你死了朕会难过?”拓跋元衡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辛情一点反应也没有,“朕不会难过,知道吗?朕不会难过。不过是女人,朕要多少都找得到,何苦非留你这个又臭又硬的女人在身边惹自己不快。既然这么想走,好,你不是喜欢赌吗?打个赌,你活着朕便放你走。”
脸色惨白的辛情仍旧是死尸一般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似乎还能证明她是活人。
拓跋元衡沉默坐着,乐喜当心翼翼进来了,蚊子似的开口说道:“皇上,娘娘烧的东西似乎是经书,这是老奴找到的几片残留。”
拓跋元衡接过去了,是几片快被燃烧殆尽的纸,一片只剩下了下面横排的两字“情、生”,另外几片都是支离破碎的佛语,拓跋元衡将那纸片揉成了团,又回头看辛情。
“原来这往生经你是为自己抄的,鄢陵之行你已决定要死了?你这个傻女人,怎么偏偏是朕的克星~~”拓跋元衡使劲握了握她的手。
乐喜偷偷退了出去。
辛情是大半夜醒来的,浑身疼的不得了,睁着眼睛看看环境,半天才意识清醒,动了动,胸口撕裂般疼痛。挣扎着坐起来,探头看了看殿内,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苦笑了下,居然这样也死不了。口渴得厉害,辛情强忍着疼下了床,脚一碰到地毯便有些头晕目眩,辛情知道这应该是失血过多外加睡了太久,浑身用不上力气,等她好不容易挪到桌边坐下,猛喘几口气胸口更疼,一手抚着胸口,一手轻抖着拿起茶壶,正欲倒水身后传来一句:“你干什么?”茶壶应声落在茶盘里碎了。
辛情转头看来人:“我渴了。”一说话,嘴唇也因为太干被扯动有些微的疼。
拓跋元衡看她的脸,面无血色的惨白着,衬着一身白衣显得很——凄凉,可是她脸上的神情带着些自嘲和倔强。两人相视无语。
“为什么要死?”拓跋元衡慢慢走近她。看到她脸上的笑容。
“我这个人脸皮薄,与其等着人家弄死我,不如我自己先死了干净。”辛情说道。
拓跋元衡已到了她面前:“扎下去疼吗?”
“忘了。”辛情一笑:“就算疼也是一时,忍不了这一时就要生受一世,算来还是划算。”抬头看拓跋元衡:“不过,看来,也许我还需要第二次忍受疼痛。”
“如果没有朵儿,你就一尸三命了,你还要再疼一次?”拓跋元衡眯了眼睛,握了拳头。
辛情“忽”地站起来,胸口的疼让她的眉头皱成一团,忽然而来的眩晕感让她站立不稳,还是拓跋元衡动作快将她揽进怀里。
“真的?”辛情问道,气息有些不稳。
“你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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