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可以暂时成为盟友。”余然从颈子上取下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从里面抽出余奶奶严厉警告不准流露到那方丝帕。她心知,今天若是不给点甜头,那么在今后双方的交涉中,她很难占到有利的位置。
“这丝帕——”
梅洪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手指哆嗦着抚摸帕子上巧夺天工的紫色牡丹花。没想到,他竟能再次见到与当年那方被毁掉丝帕一模一样材质的帕子。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眼光审视伫立在三步之外的余然,看着她胸有成竹的笑容,梅洪良双眼微眯,呵呵地笑起来。
是他太小觑眼前的小丫头了!
“欢迎成为我们的盟友。”他面带微笑地伸出手,同时将手中的丝帕交给一旁两眼直放光的徐教授。
“希望你能守信。”余然冷冷地瞥过他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手指轻轻勾住手腕上的银铃,只见一道虚幻的光影伴着一声铃音在空中忽闪而过,紧跟着几声闷哼从走廊房间隐蔽的角落里传出,她嘴角一弯,甜美的笑颜展现。
“这年头喜欢玩猫捉老鼠游戏的人越来越多了,真是童心未泯那!”说着,她淡淡地扫视面色微变的梅洪良和徐教授,收回七色丝弦,重新缠绕在手腕上,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开。途经默然无语的方扬身边,她停下来,低声说道:“有空回家来看看,我最近绣了些东西要给你。”
“好。”方扬点头。
见状,梅洪良和徐教授相视而笑,这是一张好牌!
53 冬至
脱掉外套,撸起毛衣的袖子,露出纤细如孩童的胳膊,余然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徐教授指挥手底下的研究人员将针刺破肌肤,进入她细小得几乎找寻不到的静脉,霎时鲜红的血液顺着针头抽入针筒内,看着一点点盈满血液的针管,她低下头,嘴角一弯,一抹嘲讽的笑意瞬间绽放。
还是不肯死心那!认为她的身体里隐藏着秘密。可惜的是,她由始至终淬炼的都是灵魂,而非外面的这身臭皮囊。如果按照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来作为评判的条件,那她的身体素质也就比常人稍微好点,达到运动员的标准,与他们所期望的天差地远。
“然然,这是最后一项检查了吗?”秦颂抱着余然的红色羊绒大衣站在一旁,看着隐在她肌肤下清晰可辨的针头和逐渐盈满针管的鲜血,眉头忍不住皱紧。他不喜欢这样,每个月都要毫无目的地到医院里来折腾一天的时间。明明余然的身体极好,并不需要任何的治疗,可她偏偏每月都要来。
“嗯。”余然轻轻按住冰冷的酒精棉花,歪过头,冲秦颂抿唇一笑道:“我们一会去病房里看奶奶。”
和梅洪良结盟之后,余奶奶迅速入住101部队医院的特等病房,并由徐教授带领的来自全国各地最好的专家进行会诊。果不出余然的意料,她在专家组里见到了范医师的身影。回想范医师和方扬的关系和他对余家历年来的照顾,她心口梗阻的郁闷渐渐退散,换上释然的笑意。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角度不同,想要维护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她能够理解方扬,为什么不能够理解范医师呢?人生有太多的不得已,他们只是站在他们的位置去考虑问题,反过来想想,余家身为平头百姓,却拥有与之不相符的宝物,能安然到今天,没引来更多祸事已算不错了。再深入的思考下,这里面未尝没有范医师、方扬爸爸他们的功劳。余然深知,仅凭余奶奶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支撑到今天。
“好啊!明天是冬至,有就吃一夜,没有就冻一夜。待会要不要去超市大采购那?喊上小命,我们好好的过下冬至夜。”秦颂展开手中的红色羊绒大衣,为余然穿到身上,很熟练地替她扣好所有的大衣扣子,顺手将压在衣服底下的麻花辫拉出来,用手指稍微梳理下,垂放到胸前,并为她系好白色的羊绒围巾,戴上红色窄沿羊绒帽子。
“那我们吃火锅吧。一边吃一边聊,这样比较热闹。”余然从口袋里掏出羊毛手套,考虑下说:“去超市里买点大骨头熬汤做锅底。多弄点蔬菜,我可是素食动物。子敬哥哥,要不要喊上干爸干妈?”她仰头,见秦颂的围巾没系好,很自然地伸手为他整理好。
“不用了,他们今晚有饭局。倒是余奶奶不能跟我们回家团聚挺遗憾的。不过等她出院了,有的是机会和我们一块吃饭。”秦颂抬手想拍她的头,指尖刚碰到柔软的帽沿边,想起余然的脾气,迅速滑落到她的肩头,在她似笑非笑地眼神下,表情极为尴尬地轻拍两下,收回大衣口袋里。
化验室里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别过头去偷笑不已。和余然、秦颂处久了,他们都清楚俩人的相处模式,从表面上看,是秦颂处处管着余然,事无巨细地约束着她的衣食住行,然而深入了解下,就会晓得秦颂能管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的大事全捏在余然一个人手中。
“今晚要吃火锅那?”徐教授拿着一叠资料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耳朵里刮到俩人交谈的内容,赶紧凑过去笑眯眯地加餐:“然然,带我一个吧。你看我孤家寡人一个人,整天吃的是食堂里的大锅饭,嘴里都快淡得没味道了。你们吃大餐,可不能忘了我。”
醉翁之意不在酒,徐教授的心思当然不在吃上。现年三十岁的他,由于一天到晚扑在研究上,别说老婆,连个贴心的女友都没混到手。自从上次在余奶奶的病房里见到来看护外婆的余然表姐窦丽芳,他冰封多年的心裂开了一条缝隙,接触时间越多,心里愈发满意窦丽芳温柔中带着一丝刚强的性情,於是每天跑余奶奶的病房愈加勤快,殷勤得让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为之侧目。
“好呀!记得晚上要来,徐教授。”余然不会为了一顿饭去得罪她奶奶的主治医生,何况现在双方是盟友关系,她表姐窦丽芳似乎对他也有点意思,她也乐得当一回红娘,牵一回红线。徐教授给她的印象不错,也许是出身军人世家的缘故,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子浸淫在骨头里的肃杀之气。
“我们先去病房里看余奶奶了,大家再见,徐教授,晚上见。”秦颂牵住余然的手,俩人笑着挥手告别,步出研究室。
“等等,我和你们一块去超市。”
大喊一声,徐教授急匆匆地交待手底下的人几句,追上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的俩人。余奶奶最疼爱的就是余然这个孙女,窦丽芳因为开店的事和家里闹得不愉快后,只有余奶奶私底下肯帮了她一把,而她店里的装修和经营模式都出自余然之手。徐教授再笨,也知道他未来美满幸福的日子掌握在谁的手心里。要想抱得美人归,第一步就要讨好未来的小姨子和外婆,从农村包围城市可是老一辈人实践出来的真理。
“今天是徐教授请客吗?那一会我就不客气了。”余然笑眯眯地问。
秦颂笑而不语,心里颇为同情不知何时得罪余然的徐教授,暗道他相中谁不成,偏偏相中余然她外柔内刚的表姐,被她整也是活该。
徐教授一怔,马上厚着脸皮攀关系:“然然喜欢吃什么尽管买?不用替我省钱。”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徐教授为了早日抱得美人归,心甘情愿被余然剥削利用,吃住都在研究所的他,存折上的尾数还是挺让人咋舌的,谈不上富裕,但达到小康水平绰绰有余。何况真要结婚的话,房子由所里分配,不需要他自己出钱购买。
“徐教授真是好人那!”余然乱发好人牌。
秦颂听了,赶紧侧头,努力憋回满腹的笑意。再这样下去,徐教授的老婆本都要被余然榨干净了,不过有她从中牵线搭桥,徐教授抱得美人归是早晚的事。
三人边走边聊,余然不时透露点表姐窦丽芳的喜好以及大姑姑一家的情况,以徐教授的身价,她大姑姑大姑父定会满意。在这事上,她也有点私心。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推测出徐教授在梅洪良身边的份量,虽然是纯研究员,但由于自身的能力和后台的缘故,梅洪良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忌讳。一旦有一天双方的盟约破裂,那作为她未来表姐夫的徐教授即使不偏袒她,但也不会轻易让梅洪良以余家为要挟条件来威胁她。
说什么她也要撮合表姐和徐教授的良缘!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过面容清隽的徐教授,余然嘴角的笑意加深。
秦颂悄悄将这些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有些事不用说,只要付出行动就可以了。
三人缓步慢行,来到住院部的大厅,进入电梯的一瞬,余然抬头,眼神一愣,意外发现边生低垂着头站在电梯内的一角出神,连她和秦颂的到来都未曾知晓。她双眼一眯,抿紧唇瓣,瞟了眼电梯按钮,半响才问道:“你怎么在这?”
听到她的问话,秦颂率先反应过来,挑眉看向眼神茫然的边生,见他死咬着下唇不答话,不禁冷哼一声。真是不讨人喜欢的个性!边生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内向懦弱,偏偏他又喜欢跟在余然后面当跟屁虫,导致他在学校的人缘更差。
“姐姐出事了。”边生眼角通红,细长的眼睛里布满水汽。他很想靠余然近点,可秦颂冷冰冰的脸孔令他不敢向前移动一步。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真丑!”余然瞪了一眼以势压人的秦颂,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帕递给边生,凶巴巴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颂撇撇嘴角,转头数着不断跳的电梯数字打发时间。徐教授笑眯眯地作为旁观者看戏。
“被车撞了,伤到了头。”见余然给他帕子,边生细长的眉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语声哽咽着回答。
余然叹口气:“我陪你去看看。”对于这个因为她一时发善心救了的孩子,她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有一丝的不忍。假如不是受以前记忆的影响,她也不至于失去平常心的迁怒于他。其实从根本来说,事情还未发生,她不该耿耿于怀。
闻言,边生喜出望外地窥看一眼脸色显得不愉的秦颂,抓紧手中余然送的帕子,低下头吱吱唔唔道谢:“谢谢你。”
“我也陪你们去看看,顺便找主治医生询问下病情。”徐教授投其所好。
余然偏过头,眼神淡淡地掠过努力表现自己爱心的徐教授,落到佝偻着背,耷拉着脑袋,一点气势都没的边生身上。看着他懦弱内向的模样,她心里不由来气,眯眼冷声道:“边生,抬头挺胸,立正,姿势真难看!”
边生怔忡了下,连忙挺起脊梁骨,双手紧贴裤缝,下巴微抬,瞪大双眼,直直地看向绷着小脸的余然,捕捉到她眼底的怒意,心底不由一颤,肩膀不由自主地塌下来,眼神飘忽着移开,不敢与之对视。
“从今天起,你给我好好锻炼走姿、站姿……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这没出息的模样,就别怪我亲自拿教鞭训练你。”余然怒了。
一个大男人竟然不敢和她对视,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训斥,真是太窝囊了!
秦颂和徐教授很知趣地旁观看热闹,某位丫头的爱心不是谁都吃得消的。
54 边缘
余然放下粉笔擦,走到黑板左侧角落的水桶里舀了一勺水洗干净双手,抬头的一瞬,眼神很自然地投向教室外,和往常一样,边生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着护送她回店里去。她犹豫片刻,将双手甩了几下,走回课桌,拿帕子拭干双手,穿上红色的羊绒外套,系好围巾,戴好帽子和手套,拎起书包,关上灯,带上教室门,朝边生点点头,俩人并肩而行。
廊道里静静悄悄的,大多数班级的日光灯都已经关上,学生三三两两背着书包回家,一阵刺骨的穿堂风迎面吹来,割得人脸上生疼生疼的,边生有意无意地挡在余然身前,为她遮去些许刺人的寒意。
“今天走西校门,我要去那边办点事。”
跨出初一的教学区,余然抬头眺望前方,火红的夕阳渐渐没落,只余下一抹残红恋恋不舍地挂在深沉的夜幕上不肯离去。她侧过头,视线落到边生没有戴手套的双手,裸。露的肌肤在寒风的刺激下,变得通红,手指关节处的颜色较深,微微发紫,有冻疮的迹象。她抿抿唇,迟疑了下,打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一副刚织好没几天,打算送给秦颂当生日礼物的羊毛手套,递给边生。
“给你。”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不是真正冷心无情的人。边生的所作所为余然都瞧在眼里,虽然对他的善意不是很喜欢,但只要不妨碍到她身边的人,她都可以原谅,况且边生以后会因为一场意外当了六年的植物人,她不该迁怒于他。他只是太希望身边有个可以依靠并理解他内心想法的朋友了。然他忘记了,朋友是双方认定不可背叛的存在,靠一厢情愿底付出或者说纠缠不休这种做法,只会让人心生厌恶。
看着眼前咖啡色的手套,边生惊讶地抬头,鲜少遇到余然对他和颜悦色的一面,更别提主动送东西了。上次在医院里收到的帕子,成了他小心收藏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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