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东方清遥及容家原就在官场之中混迹过,熟人不少,东方清遥居然找着了一个认识东宫内侍的熟人去帮打听。
隔二日,果然有了消息。结果并不出我的意料。吟容被太子留在了身边,成为太子许多无名姬妾中的一个。太子自称心公子死后脾气极大,也不去朝见他的父皇,终日在府中和汉王等人厮混取乐。
据说,太子甚至在自己府中设起了突厥的穹庐来,铺起突厥的毡毯,搬入其中居住。同时,他和手下们也换上突厥服装,改梳突厥发髻,仿起突厥的生活起居,大鼎烹肉,大炉喝酒。有时又和汉王把各自的手下分成两队,相互搏击,以演示军容,甚至有打斗至死的。若是赢者,便随手将手下姬妾指给胜者享用。真想不出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太子,也想不出那娇怯怯的吟容在那样的情况下该怎么活下去。
这些事连东方清遥都能通过内线打听出来,更别提魏王李泰,吴王李恪了。想来这太子已是做不长了。
可惜他现在还是太子。
我披了衣裳,细细筹谋着救人之策。
东方清遥劝道:“你还是先休养好自己身子吧,还没全好,别操这些心。我去想办法把她带出来。”
我随口漫应了,依旧想着我的主意。
东方清遥忽然叹了一声,道:“书儿,我忽然觉得,我情愿你还是个傻子书儿。”
我一时没解过来,茫然道:“清遥,你说什么?”
东方清遥浓黑而清秀的眉毛挑动着,无奈地咂了咂嘴,道:“如果你是个傻子,我就不用老去猜你心里在想什么了。而且必然我说什么,你便依我做什么,不会那许多鬼灵精怪的主意。”
我第一次听人用鬼灵精怪来形容我,有些哭笑不得,道:“哦,那好,等我救了了吟容,我便从此装成傻子样,只听你的话,好不好?”
东方清遥皱眉,揉着他的好看的鼻梁,笑道:“真那样,你不怕我又嫌你傻里傻气的?”
他慢慢拥住我,让他身上清新温暖的气息包围着我,温柔道:“我其实只盼着,我们能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回到家去,成了亲,生出一堆的宝宝来,然后一生一世守着你和宝宝。”
紧紧回拥着这个男子,我心中最柔软的某处似已溶化。我的柔情,正在为眼前这个男子慢慢涌出,温泉一般潺潺着。
眼前这个男子是清遥,东方清遥,绝不再是当日的景谦。
可是,我会回去,回到我的时代,去和母亲景谦团聚。心里又莫名酸涩起来,喉中亦是哽咽,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我更紧地抱住东方清遥,几乎是用全力地想把自己贴近他,再贴近他,最好能全然地溶化在他身上,与他合为一体。我环着他的腰的手,指节已抠得雪白,几乎要陷入他的肌肤之中。
东方清遥温柔地轻啄我的唇,我的面颊,和我的脖颈,喃喃道:“书儿,答应我哦,我们永远在一起,在远离朝廷是非的地方,活到老,活到死。”
我静静地听着自己砰砰如鼓的心跳,也呢喃回应:“到我老得走不动的时候,你还得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东方清遥眼神变得迷离,轻叹道:“哦,那个时候,我们的儿子,大概都生下一堆孙子了吧!”
第五十章 惊梦(下)[已解禁] 跟东方清遥生出一堆儿孙来,在远离朝廷的地方,在呼吸着清新空气的古代,幸福地生活着。这个主意,听来真的不错。
一直到很久以后,我都记得,那是一个凉爽的夏天清晨,我和那个叫东方清遥的男子,痴痴相拥,忘了朝廷纷争,忘了二十一世纪,忘了雪山与穿越,心心念念记挂着能相偕而老,共度余生。
清淡的日光从窗棂透进来时,屋外的紫薇正绚烂地开着,紫红的花朵一串串向天而迎,艳美夺目,高高地在枝头浮沉,绽放着夏日热烈的光华。
如果我愿意,如果我不回到我的时代去,那样的幸福,我似乎已唾手可得。
我在东方清遥的眼眸里,看到了我自己的倒影,被幸福包围的小女人,痴迷地抱紧了心上人,散发着如珠似玉的美丽光泽。
我真的犹豫了。
如果留下,我舍得我的母亲和祖母,还有景谦么?
如果离开,我舍得东方清遥么?还有,被我一手送到吐蕃的络络。
我微微叹息着,觉得自己的心都纠结在一起,好生疼痛。这种心痛,让我不再想未来,只是紧紧抱着清遥,紧紧的。
我似乎已经笃定了我的未来,只可能有两种选择,一是回到现代,回归属于我的人生轨道;二是留在唐代,过我和清遥的幸福生活。
我从没想过会有第三种选择,我也从没想到过,一场意外,会突如其来的降落到我的头上。我以为我熟知历史,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后来才知,原来我什么都不能掌控,当不幸真的降临时,我只是一个被历史耍弄的现代游魂。
吃罢午饭,东方清遥被他一个朋友约出去了,我身子还有些软软的,遂自顾去小憩片刻。将近处暑,天已不甚热,剪碧又在床边帮我慢慢摇着扇子,我放松了精神,不久便沉沉睡去。
梦中,依稀还是清遥,又似乎是景谦,温柔地看着我,满眼是笑。我心安神定,慢慢感觉着那份温馨幸福和说不出的熨妥安宁。
正在香甜梦中时,忽听得剪碧叫我,声音低沉却急促,伴着隐隐的哭泣之声。
我睁开眼时,却见剪碧有些焦急地弯腰看着我。她的身后,站着一个正垂泪的小丫头,长得清清秀秀,甚是面熟。
小丫头见我醒了,不待我说话,便已“扑通”跪倒在地上,哭着向我磕头道:“容三小姐,容三小姐,请您一定救救我家吟容姑娘!”
我残余的睡意已给赶得一丝俱无,坐起身来,才记起这丫头便是那日在苏勖府上告诉我吟容下落的那个小喜,忙叫剪碧去搀扶她起来。
小喜却伏在地上,怎么不肯起来,只口口声声叫道:“三小姐,一定要救我们吟容姑娘!”
我一阵紧张,忙道:“你说,吟容姑娘到底怎么了?”
小喜瑟缩着肩,清秀的面庞全是泪痕,抽抽泣泣道:“吟容姑娘今日一早从太子府里逃出来了,悄悄约了我去见面。她……好生可怜的,全身都是伤痕,说是昨天被赏给了一位勇士,折腾了一夜,我瞧她模样,似乎快要死了一样。”
我想着吟容那弱不禁风的身子,细媚含情的眼睛,心里阵阵抽紧,忙道:“她,她现在在哪里?”
小喜道:“我把她先藏在我的一个姐妹那里。那姐妹也是在官宦人家当差,她主人的官似乎做得还挺大,我想着太子不见了她,多半会四处搜查,躲在官宦人家应该会安全些吧。”
我脱口道:“那叫她赶快到我这里来吧,我再想办法把她送别的安全地方去。”
小喜哭道:“吟容姑娘心地好,生怕连累人,绝不肯轻易来扰姑娘的。而姑娘却受伤好重的,我连扶带抱,好容易才将她带到我姐妹那里呢,没个知心的人好好照料,也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夏天呢!”
我想起吟容的所受的苦楚,也禁不住鼻子阵阵发酸,忙道:“没事,我亲自去接她一趟,不怕她不来。”
第五十一章 陷井(上)'已解禁'
剪碧也在一旁垂泪,但见我说要去,忙拦道:“姑娘,你身子未全好呢。此时去,不大妥当吧?不如等公子回来,再作计较吧。”
我一迟疑,小喜又磕头道:“吟容姑娘现在暂藏在彼处下人房中,连门都不敢出,更别提求医问药了。拖得时间长了,身上那些创伤,说不准会化脓溃烂呢。”
我“啊”了一声,道:“是啊,天正热着,处理不好,伤口很容易恶化。我横竖在家没事,马车亦是现成的,你们快去给我备一下,我这就去吧。”
剪碧无奈,只得伺侯我梳洗更衣。而小喜的面容上,已浮起一丝笑容,笑容里居然有丝狡黠,想来是极高兴劝动了我去接吟容了。这小喜也真不愧是苏勖府上的,容貌且不论,气度聪慧,却颇似他们那权欲熏心偏生气质端雅异常的苏勖了。
梳洗了,换了件不招眼的朴素衣裳,又吃了半碗莲子汤,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方才起身出门。
剪碧将我送至马车之中,细细叮嘱了车夫一回,方才目送马车载了我和小喜驰出大门。因我是去悄悄接人,难免要掩人耳目,因此一个随从也不曾带,料想吟容性情柔婉,必是听我话的,将她带回来不会花太长时间。
小喜极是可人,远不是她第一次看起来的那般生怯,一路说着话儿,尽讲着她家吟容姑娘如何如何,又似对苏勖的薄情颇有微辞,我心里早有些感慨,倒也听得下去。只是碍于身份,不肯插口多说什么。
小喜一路絮絮说着,一路指点着车夫路途。也不觉走了多久,已听到小喜道:“好了,我那个姐妹,就在这家。”
小喜跳下车来,小心地扶我了下车。
我抬头看时,却是一带白墙青瓦,掩不住墙内的巍峨建筑,楼宇整肃,显然是个大官府邸。此处却只有一个小门,看来是个小小的侧门。正在想着怎么进去时,小喜已走到侧门口,轻轻敲门。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开了门,探出了头,小喜微笑着说了句什么,又将一小锭银子塞到家丁手中。那家丁立刻满面笑容,把门打开了,便自顾离去。
我正要迈步过去,只听见车夫在叫道:“三小姐!”
我回头问道:“什么事?”
车夫迟疑道:“这里像是一位朝廷大员的府邸,三小姐最好莫要进去。”
小喜已一脸的无邪笑容,在门旁招着手,道:“容三小姐快来,我早跟他们说好了,一路过去,不会遇到什么人。”
我忙对车夫道了声:“没事!”便在他担忧的目光中,扭头匆匆奔入小门。
当时车夫的口吻,分明已经发现了这是谁家的府邸,可我当时竟然愚蠢地没有细问下去。每每后来忆到此事,我都想着,莫非,上天早已注定,我难逃此劫?
沿着青砖铺的小径,走了挺远,才转到一道回廊之上。这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嘶。我听得出那声音是从侧门外传来的,暗暗纳闷,东方家的马匹素来都是良驹,怎么停在府外,也会发出嘶鸣?
这人家高宅深第,树木葱茏茂盛,假山异石林立,间有各式花草点缀,风景着实不错的。但我此时是暗暗遁入旁人家中,自是无心细看。前面一道圆形拱门,拱门后便是个小院。
小喜兴奋地拉着我手道:“小姐,到了!”
我走进去,便见一个身着淡黄绣雀隐暗花纹衫的女子,失神般在院落里站着。她的面前,是一大片的蜀葵,节节盘高,招摇炫目,挺直的主干上,摞着大朵大朵艳丽的花,浅紫深红,素白鹅黄,蔚为一片。
我不喜欢这种招摇夺目的草花,这种一年生的草本花,只知一味的拔高自己,却耐不过秋日的一场寒霜,立刻零落成枯枝黄叶,不成形状在风里飘摇,颓败丧气,徒惹人厌。
但我不能不关心这正失神看着如锦繁花的落拓女子。我轻轻走过去,拍了拍女子的肩膀,柔声唤道:“吟容妹妹!”
吟容如梦初醒般看向我,虽不见明显外伤,却是满眼满脸的泪,看得我心里阵阵发酸了,竟忽略了她泪下的惊慌和隐约愧疚。
第五十一章 陷井(下)[已解禁] 我用帕子拭着她的泪水,怜惜道:“随我先到东方家暂避一时吧!”
这时小喜在屋内唤道:“容三小姐,吟容姑娘,先进来喝杯茶吧!”
吟容忙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书儿姐姐,先进去喝口水再说吧。”
我略一迟疑,吟容已牵过我的手,拉了我进去。
这屋宇虽小,但陈设得居然甚是精致,连小喜端来的茶水,都蕴着异样的茶香,一闻便知是绝好的铁观音。
我的身体原也未曾恢复,一路行来的确有几分疲乏口渴,遂坐了下来,啜了两口,方才问道:“这里是什么人住的?怎没撞见什么主人奴仆?”
小喜微笑道:“这里么,原是这户人家的一个偏房出的小姐住的。两个月前那小姐嫁人,这屋子就空下来了,只我那个姐妹和两个老婆子在这里看屋子,所以人少。这会子连我那姐妹都走开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我“噢”了一声,继续喝了两口水,道:“吟容,你现在觉得怎样?如果随我做马车,会不会觉得累?”
吟容眼圈一直红着,自语似的喃喃道:“书儿,你很关心我么?真的很关心我么?”
我不觉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来的?当日没从苏勖身边硬把你带走,原是我的不是,才累得你吃了那么多苦。今日你跟我走了,我一定再不让人欺负着你。”
吟容眼眶更红,忽然掩面道:“书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