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被永远逐出滇西。
滇西战场打得热火朝天的8、9、10三个月,缅甸显得相当平静。
由于Y部队投入作战,改变了缅甸战场局势。大批日军从缅甸吸引到滇西,盟军获得反击的宝贵时机。曾经使丘吉尔和罗斯福食寝难安的英法尔会战,于7月底以英军胜利、日军惨败而告终。牟田口部队在英军有力反攻下,兵败如山倒,翻越那拉山脉,向缅中溃逃。当时正值雨季,日军在丛林中饥寒交迫,疾病流行,8万日军中有5万人惨死在溃退路上。这正是前年孙立人部队从缅甸败向英法尔的路线。当年躺下中国军队尸体的丛林,现在成了侵略者的坟场。
日本人把英法尔战败称为“世纪性悲剧”。
歼灭了凶悍的牟田口部队,缅中自然清静多了。
在缅北,X部队8月初攻下密*后,已是大雨淋漓季节。江河暴满,遍地泽国。
大雨把战火暂时熄灭了。
中国军队停止一切攻势,就地休整。自从年初反攻野人山,官兵们在丛林里不停顿地奔突,不间断地战斗,七八个月了,战袍需要修补,武器需要保养,体力需要恢复,队伍需要整顿。他们该喘口气了。
今年的雨季,雨量还是那么充沛,雨点还像铜钱那么大,雷电还像剑一样,从天劈到地。但是,人们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在密*,在孟拱,从战争废墟上搭起的帐篷城里,中国官兵像丰收后的农夫,猎获后的猎户,不慌不忙地消化着已经到手的战果。他们在清点虏获、总结作战经验、评功评奖。当然,这个时候,又有一些美国兵,拿香烟、拿手表,兑换中国人手里的日本战刀、膏药旗,或日军别的什么遗物。
惯于吃苦的中国兵们对伙食也比较地挑剔起来。这没什么可指责的。他们得抓紧补充营养,恢复体力。盟军的供应是好的。但士兵们吃腻了饼干罐头。有人一闻见澳大利亚出产的牛排罐头,或者美国罐装香肠,就想吐。他们热衷于进山打一只山羊,下河炸几条鲤鱼,或者干脆采些野菜,支起小铁锅,弄几样家常菜,调调胃口。
有什么业余爱好,尽管爱好就是了。打扑克、下象棋、听京戏,有的帐篷里还放着缴获的日本留声机,谁愿意听就听。最热闹还是来了劳军团的时候,吃的、喝的、玩的,全有。国内派来的劳军团三天两头不断线,走马灯似的,前脚刚走,后脚又来。美国电影明星战场慰问团还光顾过密*呢!他们给士兵带来歌声,带来欢乐,还带来温馨。运气好点的士兵、被选出来当代表,被请到台上,美国女明星会给这位骑士献上甜美的一吻。于是,全场欢声雷动。不论吻的,被吻的,被别人代表他吻的,全都兴奋不已。
龙陵拉锯战(3)
雨季给中国官兵带来的再不是饥饿、寒冷、疾病和愁苦,而是不尽的欢乐和希望。
望着漫天大雨,官兵们欢呼:来得更猛点吧,把鬼子的尸体漂得远远的,把鬼子的血污洗得干干净净的,让大地清清爽爽,让丛林充满生机。
望着闪闪雷电,官兵们呼喊:炸得更响点,劈得更低点,为我们劈出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就在这充满欢乐和希望的多雨季节里,X部队完成了扩编任务。将原有的一个军扩编为两个军,孙立人和廖耀湘分别任新1军和新6军军长。
郑洞国免去新1军军长之职,升任X部队副总指挥。
人人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雨季惟一给一个人带来哀伤。史迪威将军被解除中国战区的一切职务,凄凄凉凉地返回美国。
史迪威与蒋介石之间充满矛盾的紧张关系,在这几个月里,更是雷雨交加。在美援物资分配、中国军队使用以及对延安的态度等等要紧问题上,总司令与参谋长的分歧越来越大。加上八、九月份,日军在粤汉铁路大举进攻,中国战场出现了紧急情况。罗斯福沉不住气,慌里慌张,接连致电蒋介石,敦促他委命史迪威为中国战区统帅,指挥包括八路军、新四军在内的所有中国军队。
蒋介石意识到,把军队交给史迪威,即使打败了日本,但战后的中国决不是他所希望的那个中国。在中国战区内,有蒋无史,有史无蒋。蒋介石气得全身哆嗦,致书罗斯福,坚决拒绝。
要将军还是要委员长?罗斯福进退维谷。
在困难时刻,赫尔利作为总统特使,被派到中国,处理危机。赫尔利在美国政界以“相貌漂亮、崇尚虚荣和锋芒毕露”著称。几次接触后,这位美国钦差很快倒向蒋介石。他在致罗斯福的信中作出自己的判断,他写道:
我的意见是,如果你在这场争论中维护史迪威,你将失去蒋介石,并且你还会连同失去中国。即使天堂里所有的天使都将发誓,说我们支持史迪威是对的,这也改变不了历史的结论:美国势必在中国遭到失败。我谨建议你解除史迪威将军的职务。
史迪威是一名军人,不是政治家。他可以指挥千军万马,把握住某一战场的进程。但是,他有时连自己也把握不住。在错综复杂、波涛起伏的中美关系长河中,他只是一条小船。
一阵狂涛袭来,他搁浅了。
10月中旬,离开中国时,史迪威特意绕道密*,与曾经在缅北丛林并肩战斗,饱尝了失败的惨痛,又共享过胜利喜悦的中国官兵告别。
在过去的日子里,这位美国老头子虽然刻薄了点,严厉了点,但他毕竟是位出色的将军。他懂得丛林战术,懂得尊重士兵。在战斗激烈时,他轻车简从,脖子挂着卡宾枪,自己开着吉普车往前线跑。为此,他赢得中国官兵真诚拥戴。
当缅甸作战取得决定性胜利时,他却不明不白地离去了。不管什么原因促成他的去职,中国官兵们不会忘记,白发苍苍的美国将军与他们在缅甸丛林度过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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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会师典礼在这里举行
进入11月以后,缅甸的气候明显地改变了。
大陆气压转高,海洋高气压中心趋向衰弱。来自云贵高原强劲的东北季风,逐渐驱散印度洋的湿热气流。
空气干燥,雨量稀少,河流萎缩,丛林失去光泽,变得苍老了。
野草枯黄,树叶飘零,山花凋谢。秋风起处,枯枝败叶漫天飞舞,簌簌下地。林中又铺上一层厚厚的落叶。荒莽榛榛、具有强大生命力的热带丛林,在秋风扫荡下,也无可奈何地显出萧条、破败景象。
战火,在旱季重新点燃。
经过3个月整备,X部队这口宝剑是更加锋利了。当它再次出鞘时,缅北残敌,立刻感受到它那直刺脏腑的闪闪寒光。
飒飒秋风中,X部队自密*、孟拱两路挺进,孙立人军在左,廖耀湘军在右,席卷敌阵。不久,因日军进迫贵州,国内战场危急,廖耀湘的新6军紧急空运回国,孙立人新1军独立担负缅北作战任务。12月15日中国军队攻下敌军要点八莫。之后,中国军队雷厉风行,节节推进,将日军约两个联队合围于南坎地区。
与此同时,Y部队在攻下龙陵后,马不停蹄,乘胜前进,连克芒市、遮放、畹町。
中国远征军X、Y部队,20万人马,一路沿中印公路,从缅北往回打;一路沿滇缅公路,自滇西往外突。两路大军相向突击,互为呼应,炮声相闻。
1月27日,X、Y部队共同攻占中缅边境敌军最后据点——芒友。两股铁流终于汇合。
至此,滇西缅北地区日军最后一面膏药旗被拔除。凶恶的日本第33军宣告覆灭。中国期待已久的国际通道中印公路全线打通。
中国远征军会师典礼在芒友举行。这天天气晴好,碧空无云,金色阳光洒向大地。
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肃立着两个钢铁方阵。左侧是身穿米黄色美式制服的X部队,右侧是身着深灰色中式制服的Y部队。
典礼台布置得壮美、醒目,喜气洋洋。这是工兵部队连夜赶筑的土台。台顶张盖着鹅黄色降落伞,在蓝天、白云和草地映衬下,既热烈,又和谐。
前台左侧一条标语:祝贺Y部队进军滇西马到成功!
右侧也是一条标语:欢迎X部队反攻缅北凯旋回国!
正中央横幅上,赫然写着一个斗大的字:V
白底红字,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炬,格外耀眼。
英文Victory(胜利)一词中,打头的字母“V”,对中国远征军官兵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不管懂洋文,不懂洋文,都知道“V”是啥意思。一些目不识丁,连自己名字也认不全的老兵,也懂得“V”,就是胜利。起初,跟美国人打交道,见面就伸这两个手指头。后来,中国人见中国人,也是两个手指头。冲锋的时候,打胜仗的时候是这样相互激励;受了挫折,打了败仗,负了伤也是这样相互慰勉。一个“V”字,X部队官兵从1942年开始,整整写了两年半,直到现在,才和Y部队的兄弟共同写成。
那都是用血写的啊!
世界的大人物们都在注视着中国远征军的胜利。在今天典礼台的幕帐上,悬挂着蒋介石、罗斯福、丘吉尔和斯大林的巨幅画像。他们都在向中国远征军祝贺。
你瞧,风度优雅的罗斯福,右手竖起大拇指,像在向中国人说“顶好,顶好”;爱激动的丘吉尔高高举起左手,用食指和中指,竖成“V”字,表示祝贺;长着两撇漂亮唇髭的斯大林在使劲地鼓掌;而一身戎装的蒋委员长右手拿着帽子,在向官兵们招手致意。
全场群情激昂。
在嘹亮的军乐声中,X部队指挥官郑洞国、Y部队总司令卫立煌,从左右两侧,大步流星登上典礼台。远远地,他们张开双臂,急促地向对方迎上去,就像不久前,他们那勇敢的进军。
身材修长的郑洞国,他的步伐果断而坚定,带有野人山里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的节律;体态魁梧的卫立煌,他的脚步沉重而有力,仍是横扫滇西、排山倒海之气势。他们相向而行,越走越近,终于,两双粗壮有力,挥动过千军万马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地,久久地……
这是历史性的一握。
台下万众欢腾,欢声雷动。
此刻,宣告中国远征军胜利会师的礼炮隆隆震响,全世界都听到中国人扬眉吐气的胜利炮声。
此刻,从印度启程,穿过野人山,穿过密*、八莫、南坎,沿着中国官兵用血肉铺成的中印公路辗转而来的首批500辆军车,满载着美援物资,缓缓驶过国门畹町桥头,向昆明,向重庆进发。
此刻,中国空军轰炸机群,带着呼啸,掠过中缅边境,掠过缅北大地,向曼德勒,向仰光飞去。
此刻,在国内战场,八路军、新四军执行毛泽东主席提出“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的战略任务,于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的广大地区英勇作战,打击日军,收复失地;中国军队正在发动柳桂战役,粉碎日军夺占越桂铁路的图谋;从成都起飞的远程轰炸机群,穿云破雾,直扑东京。
此刻,在太平洋,精锐的美国第6集团军登上日军重兵设防的菲律宾吕宋岛,摧毁日军的海上防线。
……
从南亚到东亚,从大陆到大洋,处处敲响日本侵略者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