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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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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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缓缓摇头:“多了是杀戮重,少了是伪君子。旁人与你对弈,难!”
  元天寰道:“我……”他声音放低,逐渐不可辨别,我也不愿听下去了。
  ……
  我怀着心事回去,小径通幽,梅花花瓣碾入尘土。在方才我躲避的亭子里,有人在等着我。
  是阿宙?我住了步子,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艳阳高照,我有点无奈,怎么还是遇到这个人?总是一次次的邂逅,但邂逅了,又不能在一起,还不如不要想见。
  “巧,元君宙。”我故意昂起头,含笑经过。
  他伸出手臂拦住我:“巧什么?是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我眯缝眼睛,睫毛把他的白皙脸庞割成一格格。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昨夜梅花所映的轩窗。
  “我今儿就要回长安去,我现处境困难……不得不回去。但凡事也难不倒我。皇上劝我三日后,就去长安崔氏宅下聘礼。”他望着我说。
  “嗯,我已知晓。崔家小姐与你乃天作之合,皇帝没有选错人。”我愣愣说,目光挂在一枝残梅上。
  阿宙叹息了一声,笑了起来。他的笑颜,好像充满了一种明媚与刚烈融合的魅力。
  他笑得这样高兴,没想到他倒比我更学会掩饰。
  我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那封从柔然带回来的信,心中反复默诵着他哥哥和上官的对话。无论如何,撇开私人之情,为他的安全,还是要对他点破:“这信皇帝不追究了,是你的造化,拿去烧掉吧。杜昭维肯定劝你别写,但你肯定是不听。元君宙,我说话直,如你处境困难,就真要思变了。你母亲和弟弟,都并不帮你,而你的舅父等,可能会连累你,你的皇帝哥哥,也在观察你。处于他的位置,不猜忌不可能。他作为哥哥可以容忍你,作为皇帝,你是臣,做什么都要注意分寸。”
  他变了色,捏着那信纸揉成一团,脸上阴沉:“……谁要你们瞒下这封信的?我根本不领情!怪不得昨天大哥说什么最后一个知道……原来这样。我困难,是我的事。我母亲,弟弟,轮不倒旁人来说……至于大哥,你只管做好他的皇后,我难道要内宫庇护才能做我这个王?”
  我没想到他这样不识好歹,血气上涌,连带两夜的郁闷都发作出来:“我是为了你好,你倒恼了。与其花前月下,冒充风雅,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做好太尉王。找个好妻室,别跟你大哥一样找我这般爱管闲事,不明世故的。”
  他跺脚,凤眼因为愤怒,弧线深张入鬓:“你……你……炎光华!到了十二日,一切就定了。你当皇后,我只愿意做我这个赵王,从身份上来说我俩是楚河汉界。”
  我推了他一下,他往后踉跄了一下。我浑身颤抖。
  他呆了一会儿,居然转怒为笑:“小虾……别怪我,今天是我的生日呢。你替我吃些长命酥吧,十二日后,说不定我就走了,不会惹你讨厌了……”
  我没有领悟他的意思,却听圆荷在焦急呼唤:“公主,公主?”
  我不及和他道别,连忙走到路上,平复情绪应道:“怎么了?”
  圆荷满脸是泪,哭着上来跪抱我的腿:“公主……出事了,奴婢们要活不成了……!”
  ………
  我用手掌抹了一把那小丫头的脸蛋,镇定的问:“莫慌。出事是关于我,还是关于皇帝?”
  她点了点头,嘴唇哆嗦着:“是公主……”
  我环顾四周,大道上,宫人宦者随时可来往,便道:“还好。既是我之事,那么等回到偏殿再说吧。”
  到了偏殿,阿若和其他两个从桂宫来的宫女都面色发青。我入了寝室,便命圆荷关上门,放下帘子,坐定了才说:“讲!”
  阿若是她们中唯一还能完整说话的,她怯生生跪着道:“殿下,您早上出去,奴婢等便整理您的衣服饰物。可是少了一样要紧的东西,就是殿下从南朝带来的那只血玉燕子……”
  我审视她的脸,玉燕子?我父母之遗物,皇后之宝……脑里花花绿绿和开了个颜料铺子般杂乱无章。我猛吸一口气:“找了吗?”
  圆荷边哭边回话:“怎么不找?奴婢们脑袋也不如那个贵重啊。若姐领着我们从里到外翻个底朝天,就没影子。殿下……”
  我因在四川丢失过一次玉燕。有过教训,所以对此物格外小心。跟着赵显奔向漠北,我非但没有带上玉燕子,连野王笛都暂时给了谢如雅保管。野王笛如雅倒还回来了,可是玉燕……我这两日着实没有想到它。
  我说:“这东西我是放在描金牡丹花匣子内的,阿若你知道……”
  阿若眼泪直掉:“奴婢知道,那匣子一直由奴婢保管。我们来长乐宫,上头说要等到正月,奴婢以为公主也许参加新春宴会时候用得着,因此将首饰等全带来了。昨夜公主和皇上去赏梅。奴婢开了匣子,让圆荷妹妹一起擦擦金银玉器,燕子也还在。如今不翼而飞,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不翼而飞,必然是让人盗走了。为何要盗走玉燕子?我研究过燕子,里面绝无奥秘。为了财?也不可能吧,这玉燕子乃传世之宝,为我所有,难道还能去叫卖送礼?不为财……是为了我?有人想要暗算我……但这又怎么暗算呢。
  元天寰,上官,阿宙,甚至一些在大朝会上见过我的大臣,都知道这只玉燕子是我的。
  室内因下帘子而幽暗,我将琴几上的一盏银鹿灯台点亮了,持在手里。用灯逐一照着宫女们的脸蛋,俯视她们,不放过脸上最细微的表情。这四人乃我的亲信宫女,红肿的眼睛,惊慌失措的面孔,都不像是演戏。
  北朝宫闺极严,遇到这样的失窃,我若讲明,有司就会将她们全数捉去拷问。也难怪圆荷这般害怕,阿若这样的惶恐。
  我身边的她们,要盗走玉燕子,为何要在宫人稀少,与外隔绝的长乐宫?在桂宫,几十个宫女进进出出,还和长安城有连通之门。在那里动手,不是嫌疑人更多,更难以找寻?
  因长乐宫人手不足,从各处调来的人员混杂,彼此照面也不怎么熟悉。阿若等初来乍到,应付手忙脚乱,盗贼才可乘她们疏忽而窃走玉燕子……
  要害我,还是害皇帝,或者害别人?我万万不能伸张,乱了自己的阵脚。
  我暗自拿了主意,对阿若徐徐问:“此事还有谁知道呢?”
  “奴婢抱一丝侥幸,还不敢伸张,除了奴婢们,就是殿下知道了……殿下恕罪,若真的要捉人,奴婢一个人去就够了……”
  “糊涂!我在,谁能捉你们去了?”我将灯台吹熄了,从容不迫道:“这事谁泄漏出去,我才要治罪。还是要暗地里寻找,再仔细想想有什么可疑人等出没过。皇上日理万机,不宜以此事玷辱圣听。你们都用冷水洗脸去。皇上随时过来,你们这等样子怎么见驾?”
  玉燕子,是我的,若真的丢失了,也不能枉杀一人。可是我住在皇帝侧近,还丢失东西,可见我在皇族内已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柔然之战,我并没有得罪几个人……我反复思量,老鸹从梅花枝上盘旋而过。
  我担心的不止自身,还有元天寰的安全。复杂局势,只有他能控制。国家社稷,甚至天下太平,都要靠他。我尽心照料他的病,而今也绝不容他为阴谋所害。
  长乐宫并不光明长乐。我必须提醒元天寰注意宿卫。我想着,不禁走到了逍遥殿的庭心。阿宙去长安,我和元天寰在长乐,我因身在漩涡里,所以不能了如指掌。我不害人,但防人之心,毕竟不能省去啊。
  …
  我伫立良久,日影都斜了,才有一身长玉立之男子,走近我:“光华?”
  元天寰的后面一溜宦官都捧着朱漆食盒。
  我脱口而出:“我在等你。”
  他的眼睛澄明:“唔。朕回来了。我们用膳吧。”
  进殿骤暖,我生生打个寒颤。我不提起玉燕子,只跟着他说:“我这两天晚上做梦,只觉瓦片上有猫儿在走动,好生诡异。元天寰,逍遥殿内的侍卫,是不是会飞檐走壁?”
  他让小宦官给他宽衣,换上了淡墨灰袍,玉带松垂,显得格外随意。他仔细听我说完,才走到我的面前,道:“朕猜不是侍卫。必是狸猫啰!长乐宫森气,因此朕才让你随朕居住一殿。你既说有噩梦,那朕命人加倍小心。”
  他的话正合我意。但我还是有所不安。心中想:将来还是要寻机会跟他说玉燕子的事才好。
  我们坐在铺设锦褥的玉床上,长条几上摆放着各种清淡菜肴。
  我实在没有胃口吃,但元天寰病体才开始恢复,我也愿他多吃些,因此不时举筷作陪。
  元天寰一句话也不问我,每样菜一律只吃三口,绝无偏爱。他吃完,我也放下筷子。
  “光华,今天上官在棋盘上赢了朕。后来朕跟他谈起朝廷的官员任命事。柔然之战后,朕有意动动多年不动的局面。不少棋子,都该有新的位置。趁你在,也说与你听听吧,将来你总要知道的。你不是北朝人,观点可能更能不偏不倚。”
  我偏头,竭力不让其他情绪流露出来:“我愿意听。”
  他道:“朕欲以崔僧固为尚书令兼吏部尚书。”
  “听说崔大人为政河南,清通简要。吏部多年墨守成规,以至人才拥塞。有了他,青年人们更易被提拔,朝廷面貌可见一新。但是这样一来,郑太傅在文官内的绝对地位会动摇。对不对?”
  元天寰没有直接回答我,又说:“朕之七弟年小,朕不欲让他和朝官来往。因此只打算命他遥领蜀州刺史之位,并加他为侍中。至于六弟,朕想让他出朝,以将军职兼为冀州刺史。”
  元旭宗是天子幼弟,本来就理应如此。而六王……元天寰终于下定决心,要把他外放了?灭柔然后,冀州军事地位大为减弱,但属于富庶之州。北朝诸王,大多有外放的经历,六王毫无理由拒绝的。我不便表示看法,只微微一笑:“六王本是京兆尹,那么谁可顶他的缺呢?”
  元天寰道:“京兆最难治理,权贵云集,又在天子脚下。六弟出任时候,看似威严,但过分贪婪凶狠,对于西北李家之事处理失当,显得浅陋薄行。他活着回来,继续掌管京兆,会让西北的豪族灰心。朕的下一步,就是彻底平定河西。京兆尹,宽猛相济,守正气者,才最合适。朕想到一个年轻人,你猜是谁呢?”
  我寻思一会儿,才说:“年轻文官,我认识的人,最佳是驸马杜昭维。你不在长安的时候,他周济难民,布慈惠之政,又辅佐赵王,施雷霆之威。我都看在眼里。如果我当吏部郎,一定向你举荐他。本来贤德就不问亲疏,他年轻,可驸马之位在,也没人敢不满。”
  元天寰目光闪烁:“不错。”
  我心想:他究竟怎么安排阿宙呢?阿宙失去了杜昭维,依然是这样的空担着虚名当太尉?六王要出京,难道元天寰打算把五弟也送出京?
  正想着,小宦官送上了两个盘子,里面的长命酥,如同堆雪。元天寰拿了一盘:“今天是朕五弟的生日。我们都吃些这个,为他祈福吧。”
  长命酥……阿宙请我吃,元天寰也让我吃。我不禁想起了母亲。我吃了一会儿,偷偷望向元天寰,他还没有吃,笑涡浮现,好像想起来久远之事。
  “对五弟,朕尚在思量……”元天寰说,他突然叹息了一声:“朕已下了密诏:腊月十二日晚,将查抄五弟母舅徐州刺史杨澎家。不管杨澎是否有异动,朕都会以罪名赐死他。但愿……别牵连到五弟。”
  又是十二日?我心内一震,咬到舌尖。那长命酥,也被我咬断了。

  第十五章:冰血

  腊月十二日清晨,我早早起身,拨开帘栊。雨意阑珊,腊梅幽独,守住素心香气。
  我聆听雨声滴空阶,生出几分痴气。我惯常素面朝天,也不喜华彩之服。可今日我对镜淡匀胭脂,直到镜子里那张脸呈现出春日蔷薇之色,我一怔,又些微恼了。
  我对圆荷摇头:“不好,去拿丝棉来让我擦了。”
  昔日在南朝,人们私下议论:我只有嗓音像袁夫人,长相倒像我祖母章德皇后。章德皇后,史书上记载她姿颜殊丽,绝异于众。她入宫仅两年,我祖父就废掉皇后,立她为中宫,宠幸殊特,直至祖父去世。我母亲曾说:夏初容色太鲜明,如果刻意修饰,则会过分艳丽。此刻才上了一点胭脂……便……我这是去见元天寰,又不是准备大婚。
  圆荷捧住我的乌发要挽成髻,忽将小脸贴在我的发丝上:“求公主别擦,让皇上瞧瞧我家公主有多美。”
  我哑然失笑:“皇上什么人没有见过?”
  “皇上也喜欢美人吧。”
  阿若帮我将银狐坎肩套在天水碧的裙子外头,她依然蹙眉。毕竟玉燕子失窃,她最担责。我轻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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