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前经谕令张之洞折回本任,俟沙市之案办竣,再行来京。现在案虽就绪,惟湖北地方紧要,张之洞著即毋庸来京陛见。”
中枢的调整至此已经完成,再召张之洞入京已无必要。
如果不是沙市事件,如果不是翁同龢的阻挠,张之洞将于四月初,即恭亲王奕訢去世之前到达北京,很可能由此入值军机处、总理衙门。若是如此,政局还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动?
如果张之洞入值军机处、总理衙门,必不会听命于翁同龢,这也是慈禧太后、徐桐等人所乐意看到的,成为政治上的牵制力量。若是如此,慈禧太后还有必要驱逐翁同龢吗?
如果张之洞与翁同龢同在枢廷为官,会否大起党争?在“张之洞档案”《张文襄公函牍未刊稿》所录张之洞致翁同龢信的抄件旁,有一贴条,称言:
“常熟极修边幅,与文襄行径本不甚同。然作京曹时,虽踪迹较疏,而同在清流,未尝不互相引重。迨文襄开府粤、楚,兴作繁多,规模宏大,常熟局量较隘,视文襄举动不无挥霍之疑。及汉阳铁厂开端,中国创举,事事借重客卿,縻费所不能免。常熟时埂戎В南迩肟疃獠第担荡枷颓淄跻灰馕郑碌貌恢嘘 W湟栽す乐辉僮芳樱圆蛔阌茫ㄒ延弥亮儆嗤颍挤钪颊猩探影欤俏南灞疽狻A饺讼酉队纱嘶睢4撕室馑浼瞥纾低湮值降祝坏貌磺馕s闵酱鲋裕且赃そ谖妫势┰圃疲瓷昝魑蘅蛇そ谥舛4耸率寄南迩孜嘌灾R陆砸蚬跷匏皆梗蚩梢谎跃鲆病eⅰ!
“瀛”,很可能是汪凤瀛,张之洞的重要幕僚。他的这段注语说明,翁、张之间只是政策分歧,并无不可排解的恩怨。同为清流的见解,也有可能使他们互为推重,力治弊端。若是如此,清朝的官场是否会有大的风气变化而不那么腐败不堪,清朝会否因此也延长生命?
如果张之洞入京辅政,他在《劝学篇》中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很可能成为此期朝政的纲领;而他对康有为及其学说的敌视,将会全力阻止康有为一派的政治企图。他对“迂谬”理念的反感,也将会全力阻止极端保守派的政治反动。若是如此,清朝的历史之中是否就会没有戊戌变法和戊戌政变,没有义和团和庚子事变,而提前进行清末新政?
历史没有“如果”,也容不下太多的假设。于是,治史者与读史人又有了百般的思绪、万般的感叹和那种不由自主的暗自神伤
第27节,一、杨锐是张之洞的“坐京”
第二章张之洞与杨锐
张之洞与杨锐之间的亲密关系,当时就为人所熟知。梁启超在《戊戌政变记》中撰《杨锐传》,对此有着相当具体的述说,后来的史家多引用之。台湾大学历史系李宗侗教授曾发表两文,披露杨锐给张之洞密信两件,以说明张、杨关系之详情。我曾作《戊戌年徐桐荐张之洞及杨锐、刘光第之密谋》,对张、杨关系进行过考察,也暗暗自以为是。但是,当我看到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张之洞档案”中的相关文件时,仍不免大为吃惊。
无论是张之洞还是杨锐,生前都没有直接说明两人关系之详情,时人与后人的记载,除了李宗侗两文外,皆缺乏具体的事例。然我在档案中所看到的,绝大多数是张、杨亲笔所写的原件。触摩于斯,亦不免神思往矣,感到了两人之间的那种情感。
我见到的这批张之洞文件,多是其亲笔所写电报原稿。由于这批电报原稿虽注明月、日,甚至标明发报的时辰,但无具体年份,原整理者因对其内容不清楚,大多贴错年份,在档案中分存各处,十分散乱。很可能因为如此,这些电报过去没有被人系统利用过。我见到的杨锐文件,数量很少,其中我所关心的从甲午至戊戌时期的,只有9封电报(其中2电与他人联名)及2封密信。杨锐的密信无日期、无署名,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封,已由孔祥吉教授发表,但将其作者误为李鸿藻之子李焜瀛(符曾)。这些电报和密信不仅说明了张之洞与杨锐的关系,更可从中窥视从甲午到戊戌期间的清朝政治内情。
一、杨锐是张之洞的“坐京”
梁启超在《杨锐传》中称:
“张有子在京师,而京师事不托之子,而托之君(杨锐),张于京师消息,一切藉君,有所考察,皆托之于君,书电络绎,盖为张第一亲厚之弟子,而举其经济特科,而君之旅费,亦张所供养也。”
梁是根据他与杨锐的交往,写下这段话的,虽稍有不完备之处,但大体说明了杨锐在京的任务——办理张之洞的交待事件,主要是探听政治情报。李宗侗称:
杨锐“后至北京遂担任文襄(张之洞)的坐京。坐京者,等于民国初年之各省驻京办事处,不过后者为公开挂牌之办事处,而前者为秘密的,各省督抚皆有之。坐省为府县派驻省城的人,见于雍正朱批谕旨,则坐京一名称亦必甚早。坐省、坐京皆指其人而言,并无机关,其职务以向省中报告京中政府的动态为主。文襄的坐京现可知者,除杨叔峤外,尚有黄仲彛芑饩张┚葱蓿晕南逯缎觯呕坡ケ蛟蚱渲兑病!
李宗侗是晚清重臣李鸿藻之孙、李焜瀛之子,对清代掌故极为熟悉。他称杨锐是张之洞的“坐京”之一,是看到了杨写给张的密信。
张之洞的大量亲笔电报,可以坐实以上两人的说法。
杨锐(1857…1898),字叔峤,号钝叔,四川绵竹人。光绪八年(1882)优贡,十一年中顺天府举人。张之洞任四川学政时发现这一人才,从此对杨锐一直很关心,包括其个人生活与仕途。“张之洞档案”中存有一些两人早期关系的电报。光绪十三年四月初八日(1887年4月30日),时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发电给四川布政使崧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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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锡侯仁兄鉴;昨奉惠函,知履新绥吉。欣颂。粤事繁冗紧急。绵竹孝廉杨锐,乃弟门人,昨屡电催其来粤,襄理笔墨,藉资臂助。渠因老母七旬,无人侍养。其胞兄杨聪,系隆昌教官,地僻事简。可否将其调省,无论何职,俾得归家奉母,则杨锐可即时赴粤。曷胜感祷。并请嘱首县遣人述鄙意,催杨锐速来。敬贺大喜。洞启。四月初八。”
张之洞为调杨锐入其幕,转求熟人安顿杨锐之家事。“张之洞档案”中另有一纸,张在上亲笔写了两封电报:
“京。温州馆,翰林黄仲韬:立候回电。春榜有名士熟人?速电示。四川杨锐中否?洞。”
“车:请将榜中直系及熟人电示。杨叔峤住何处?洞。”
“黄仲韬”,即黄仲彛胖匆话阈醋鳌拌骸保擦衷菏探不粕芑!俺怠保莆醵麂撸胖吹那辶魍常≡诰┏浅甸旰比喂げ扛轮小8弥缴辖鍪稹八脑率蘸タ谭ⅰ保词鹉攴荩芸赡芊⒂诠庑魇辏1886)。另有一件张的亲笔电报:a米a花a书a库a ;__
“京。伏魔寺,杨叔峤:大喜奉贺。速来。勿过七月。记名有何熟人。(新编加九马)”
原件记“六月十四日申刻发”,未记年份。原整理者将之归入光绪十三年,似为误。从内容来看,该电似发于光绪十五年,是年杨锐考中内阁中书。光绪十六年三月,杨锐参加庚寅恩科会试,忽闻其母病逝,立即出京,经河南、陕西于五月回到家乡。八月十二日,杨锐有一电给张之洞的幕中,说明情况。十月二十二日,张之洞发电杨锐:
“函悉。葬事腊、正月能办否?事毕盼即日来鄂。两湖书院请足下当分教。明年二月即须开课,一切调考及筹定院规诸事,待商甚殷,务望早来。令兄想无大病,如能偕来尤佳。即电复。洞。养。”
此时杨锐已守制,张之洞发电邀其出任两湖书院分教习,这是地位和待遇都很高的职位。杨锐此后于光绪十六年十一月、十七年二月、三月三次发电,说明其行程。光绪十七年,杨锐在张之洞幕中,“张之洞档案”存有他与廖平、钱保塘、王秉恩之间的电报。光绪十八年张的一则电报,说明杨锐仍在其幕中。光绪二十年冬,甲午战争最激烈期,清廷调两江总督刘坤一北上督师,调张之洞署理两江。张之洞偕杨锐赴南京,杨是其战争期间的主要幕僚之一。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杨锐再到北京(详见后节),从此之后,杨以居京为主。光绪二十二年秋,杨以举人、内阁额外中书报考总理衙门章京,张闻讯后,即于八月二十一日(1896年9月27日)发电:
“京。乔:密。闻考取总署章京。欣贺。何时可传到?示慰。钝。马。”
第29节,
“乔”,是张之洞对杨锐号叔峤的简写,张后期电报皆以该字代表杨锐。“钝”,杨锐字钝叔,此是张后期发给杨电报的专用自署。张发给不同的人电报使用不同的自署。总理衙门章京一职,由京中各衙门司官考方式补充。考中后即按名次记名,遇有章京额缺空出后,按记名顺序传补,即张电文中的“传到”。光绪二十二年总理衙门章京考试,是晚清规模最大也是最后一次,考试共分两次,先是各部院的初试,然后送总理衙门参加正式考试;总理衙门的汉章京正式考试日期是八月二十九日,带领引见的日期是十月初三日。此次考中者共计100名,杨锐名不在前。若按名次“传到”,根据以往的惯例,杨锐还须等上数年。张之洞于八月二十一日即正式考试之前发报,很可能是听到杨在内阁初试中式(即获送考资格)的消息而误解,其关切之心由此可见。光绪二十三年二月十五日(1897年3月17日),国子监祭酒、南书房行走张百熙上奏保举杨锐,获旨军机处记名。不知此中是否有张之洞的暗中操作。光绪二十三年七月十九日(1897年8月16日),张之洞发电杨锐:
“京。乔:阅致肖岩信,有拟捐同知之说,万万不可。足下誉望甚矣,纶阁清华,译署机要。若会典馆保候补侍读,总署数年例保,可至郎中,京官外官头头是道。万勿左计。钝。效。”
“肖岩”是杨锐之四弟杨悦的号,光绪二十二年以湖北试用府经历由张之洞札委为湖北缫丝局监工。他长期在湖北当差。“同知”是知府的佐贰官,“纶阁”指内阁,“译署”指总理衙门。杨锐因长期任内阁候补中书,闲散无事,有意加捐地方官衔,另谋发展。且杨于光绪二十二年充会典馆协修官,二十三年充纂修官,直至二十四年初,即张发此电的半年之后,方以“会典馆书成过半,奏保以侍读遇缺即补,并赏加四品衔”;总署章京一职须传到两年后才可以例保,杨尚未传到,保至“郎中”官职,将不知何年。然张之洞为打消其出京发展的念头,却描绘了“京官外官头头是道”的美好前景。至于杨锐的生活费,“张之洞档案”中有一封日期为“十二月二十七日”的电报:
“京。乔:帅赐三百金,由百川电汇,系作春季用。悦。”
“帅”指张之洞,“悦”可能就是杨悦。这一封电报经过张之洞,其中的“系”字,是张的亲笔。虽从内容来看,还分不清该电具体年份,但用“乔”字,当在光绪二十一年年底之后。从后节所引杨锐于光绪二十二年正月初二日给张之洞的密电来看,此电似发于光绪二十一年。每月银100两的“供养”,也使在京城百物腾贵中生活的杨锐,绝无衣食之忧。
从张之洞亲笔电报来看,他交给杨锐办理的事务是多种多样的。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十一日(1895年5月5日),张之洞发电:
“京。伏魔寺,杨叔峤:蒸电悉。王爵堂在法甚得力,外部一切向王倾吐,立派兵轮赴台;并为我画策,告以虽批准,法可作不算等语。是法绝无厌王意,惟虑龚忌挠沮,来电早已料及,乃龚使果于日内亦赴法。顷王电,龚多疑忌,不令参赞庆常帮王办事,致令外部生疑,停议两日。现已电奏,请总署电法及龚。足下来电所言,必是龚造言毁阻,希冀王去法,则助华之说散。无非别有成见,恐和局翻动而已。试思法果厌王,肯与商密谋乎?请转致少宰,勿堕龚计,力为主持,万勿令王离法,至祷。法兵若出,虽换约亦能更改,俄亦如此说也。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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