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有个少年推门进来,宿太尉看时,认识是广平王。宿太尉起身先给广平王施过礼,然后向青王告退。诸兄弟中,青王与广平王最为合脾气,最为相爱,只是广平王年少,青王暂不愿让他参和其事。
且说宿太尉离开王府,回到自己家中,已是正午时分。用过午膳,太尉到后堂休息。待到晚上,侯蒙、陈灌又如约前来。宿太尉先说过青王的意思,又与二人议事。太尉说:“救人先救眼前,那林冲一身的本事,毁在高俅那厮手里可惜,还需想个办法救他性命。”陈灌说:“听说已发到开封府,那府尹滕广虽不是高俅的死党,也与他打的火热,恐难主持公道。”宿太尉说:“那倒不是绝路,我有一门生姓孙,名定,在开封府做孔目,为人梗直,算我们一路,只要他从中周旋,料那滕广不敢公然枉法。只要林冲在开封府问不得死罪,我们就可从长计议。”侯蒙说:“想来也只有此计,烦请太尉给那孙孔目写封私信,余下的事我们操办就是了。”
三人说得正热处,忽听房上噗的摔下一物,就听到几个护院家役乱喊:“拿住他!拿住他!”宿太尉三个开门看时,见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手提宝剑,背护在门口。阶下七、八步处,有一个黑衣人被四个护院家役围在核心。那黑衣人虽拿着架势,但似受伤,他瞥了那道士一眼,知自己断难脱身,长叹一声,舞了个剑花,径向自己的脖子抹去。院内的人都吃了一惊,等明白过来,但听仓郎扑通,那黑衣人已宝剑坠地,人也倒下。护院家役恐有诈,用刀逼住那人的尸体,由一人去拭鼻息,才确认死了。
那道人收起宝剑,回身对宿太尉他们深施一礼。侯蒙指着那道士说:“这位公孙道长,是蓟州二仙山罗真人的弟子,奉师命下山,昨日刚到我府上,今次随我来,尚没顾上给两位大人引见。”那道士又施一礼,说:“小道复姓公孙,单字胜,但听诸位大人差遣。”宿太尉与罗真人是老友,只是这场合也不好多问闲话。只听陈灌问:“道长可知那贼人的来历?”公孙胜回答:“小道不知。小道适才见有异动,赶到房上时,见这厮伏在瓦缘上,小道一脚踢去,他反应不及,跌落下来,约是伤了腿脚。小道观他的行事,似是魔教中人。”候蒙吩咐家役脱下那黑衣人的鞋袜,挑灯看他脚底刺的标记,却发现已被灸去,模糊难辨,只是周边残有的两根须纹。侯蒙说:“这就奇了,魔教的标徽,上太阳,下月亮,不可能有丝纹,他不会是魔教的人。”公孙胜也猜不透。陈灌随口说:“狼头或鹰隼,也未可知!”
宿太尉吩咐家役把尸体抬走,招呼大家进室内坐下。侯蒙说:“该不是奸贼疑上太尉?”宿太尉说:“这些高客诸大臣家都去走,这早有传闻。我事诸贼甚为恭顺,他们不至过分怀疑,可能只是例行。只是不知这厮出自谁的府上?行事如此,可能大有来历。”嘴上这样说着,宿太尉心内却也揣度,又说:“日后还需更小心为好。”三人又议论了一个时辰,各自休息。
第二日,侯蒙回到自己府上,管事的家客来报:“曹州来人,求见大人。”侯蒙吩咐一声;“请上来。”不一会,家人引一个军汉来到堂上,那军汉跪拜施礼,说:“下官参见大人。”却不报名。侯蒙仔细看时,见来人三十岁上下,英气飒飒,认得是原机宜司的差官展恺。侯蒙忙将他扶起,说:“私厅之上,不必多礼。”吩咐家客上茶。两人分主宾坐定,展恺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侯蒙。侯蒙视那字迹,为张叔夜亲笔,看罢内容,不禁面露喜色。他让人取来火捻,亲手烧掉。说:“你且在京住上两日,我自有回复。”
侯蒙素知展恺干练谨慎,将林冲之案细说一遍,派他到开封府去见孙定。展恺自是乐意。展恺打听准孙定的家址,捱到黄昏时分,径去求见。适逢孙定下班,展恺递上宿太尉的书信,孙定忙不迭让他到家内坐叙。孙定弄明来头,说;“这事已无大碍。初时,府尹惧那高俅,定要判他‘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杀害长官’的死罪,被我驳住,已拟改脊杖二十,刺配恶远军州。只是高俅那厮不肯同意,僵了些时日,听闻这几天已软口,估摸很快就会判下。只是押配的路上更为险恶,只怕有高俅关照,走到半道也就无了性命。”
展恺得了准信,辞别孙定,回报侯蒙。侯蒙问:“半道上的事可有什么法子?”展恺道:“近些年风气恶,公人得人钱财,半路结果囚人之事,很为寻常,若非有人暗中陪护,怕难幸免。”侯蒙道:“张公书信中之事近在六月,也是用人之际,确难遣出合适之人去护那林冲。”展恺说:“大人不必忧虑,下官有一故人甚为忠义,武艺精熟,若能说动他做此事,必无闪失。”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皇都夏日,茫茫烟雨
酸枣门外,相国寺的那块菜园地一片新绿。天刚下了阵小雨,阴沉着。过街鼠张三杀了头羊,沽了桶酒,带着七八个泼皮弟兄来给师父鲁智深解闷。他们在老槐树下摆起柳木方桌,请鲁智深上座。那鲁智深一肚皮苦恼,一声不语,连喝闷酒。张三怯生生地说:“师父莫烦,您老交代的事我们兄弟打探过,林教头还在牢中,并未发落。小的托一个牢卒朋友照应,他拍过胸脯。”鲁智深把碗望桌上一掼,大瞪起双眼,骂到:“你那蠢物朋友,管个鸟毛!”一掌拍到桌上,震的满桌的碗滚翻,酒都撒了。张三等人面容失色,谁也不敢说话。那大和尚站起身来,绰起铁禅杖,来到空闲初,飕飕使动起来。舞得性起,挥杖打向爬满蔷薇的土墙,一声闷响,尘土溅起,那土墙倒了一丈有余。墙外的行人惊得哄逃,一会稳下心神,他们又都远远围拢上来看热闹。鲁智深使过牛劲,心情略好,抓起条羊腿只管啃,一个乖巧的泼皮给他筛酒,他也只管喝。
墙外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出一老汉,径直走进菜园,张三迎过去,指着那人大骂:“老儿滚!莫要找打!”鲁智深回首看时,兀自吃惊,起身喊道:“可是金老儿?”张三听那老儿是师父的故人,缩脖躲到了一边。那老儿紧上几步,对鲁智深施了一礼,道:“正是金二,恩人一向安好?”鲁智深用袍袖抹下嘴,说:“老儿不在雁门县养老,来京城有何勾当?”金二说:“小老儿来京看亲戚,听说恩人在此,故来寻访。”鲁智深道:“难得老儿不忘旧,洒家正肚子里闷出个鸟,来来来,一同吃上几碗酒,道道旧情。”金二拱手说:“老儿在五岳楼办了桌酒席,请恩人赏光。”鲁智深在京城人地两生,忽见故人,心底倍感亲热,满肚皮的话想问想说,闻听此言,满口答应,吩咐张三说:“免你们这几个狗头拘束,你们自吃,看好门户,洒家随金老儿去去就来。”张三等齐声应诺:“师父放心,若丢一片菜叶,甘愿受师父禅杖。”
五岳楼离菜地有半里路光景,在五岳庙东侧。金二要个楼上净间,点些熟牛肉、炸鱼、嫩鸭,又要了盆炖鸡,与一些时令青菜,鲁智深说:“老儿休要过于破费,洒家已吃过许些,说些旧事为紧。”金二把鲁智深让到上座,自在下首坐陪,殷勤筛酒倒茶。鲁智深问:“老儿已见过亲戚么?若城内生疏,洒家差个徒弟陪你,那些狗头是本地户,无处不熟。”金二道:“恩人多忘,小老儿原是京城人氏。”又面露戚容,说:“亲戚家去过,只是难见。”鲁智深说:“什么意思?他眼角势利,不肯认你?”老儿说;“非也,我那亲戚受人陷害,在开封府吃了官司。”鲁智深高叹一声,道:“咋巧啊!洒家的好兄弟也遭人陷害,在开封府吃官司。洒家愁闷无计!”老儿问:“恩人的兄弟高姓大名?”鲁智深道:“提起洒家那兄弟,可是了得,他教练八十万禁军,江湖上人称豹子头,姓林名冲。”老儿闻言惊道:“这林冲正是我那亲戚!”鲁智深闻言也吃一惊,问道:“他是你哪门子亲戚?”老儿说:“尚未谋面的江湖兄弟。”
鲁智深听出话不对味,大瞪起双眼直盯着金二,问:“你这老儿什么底细?”金二哈哈笑过,压底声音说:“提辖听说过九变神猫么?”鲁智深暗惊,道:“你姓展?”金二站起来抱拳施礼,说:“在下正是展恺。”鲁智深知他无恶意,忙回礼道:“久闻兄弟善妆扮,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两人重新落座,鲁智深已坠雾团中,抱怨道:“兄弟何以赚洒家打杀郑屠?害得颠簸受苦?”展恺道:“提辖莫怪,这是小种经略相公荐的,是桩公事。”鲁智深闻听更是奇了,抓起展恺的手,说:“兄弟今日救洒家,快快说道明白,若迟了,洒家定会憋出疔疮,成个闷鬼!”展恺道:“提辖不必急躁,说来话长,小弟慢慢讲与你听。”
展恺喝口酒,问道:“提辖可知环州的李棋经略相公?可知他因何而死?”鲁智深道:“怎不知,洒家先前随李经略相公打过仗,甚是服他。后来,听人说他醉酒而死,着实惋惜了几日。”
展恺道:“那时我巧在陕西军中公干,初时也只知他是醉死,后来才发现蹊跷。
在李经略相公死前一个月,延安府下辖的金明寨发生了件案子。金明寨知寨汤威祖传项绝艺,唤钩镰枪,因延州多山壑,一时倒没用途。汤威谨慎,不在军中传此技艺。金明寨有个副知寨,姓周名信,是那童贯亲信。一日他与汤知寨在帐内饮酒,故意灌那汤知寨烂醉,使人盗了他密收的钩镰枪画样,着人照原样画一份,交西夏国谍人带走;留下原件,备作害人勾当。清涧城有个绰号王疤眼的无赖光棍,好赌无业,被周知寨差人使了百两银子。这王疤眼效出死命,带那钩镰枪画样原件到长安城安抚衙门自首,他自认是汤威的亲戚,说受汤威之托,要送这图样到西夏国。陕西安抚使也是童贯那厮的人,本是幕后指使,见王疤眼告状,自是大喜,录了证辞,直接传下文书,命周信拿下汤知寨,就地问讯。周信得令,以议事为名,密捕了汤知寨,逼他承认老种经略相公为背后主使,盘算着陷害老种经略相公。
天意这伙奸贼计不得成,我潜入夏国的灵州办差,回过边界不远,经松林川,巧遇那夏国谍人。这谍人掩耳目的身份是串街货郎,我早就知他,在那里撞见,当即擒下,搜出钩镰枪的图样。我粗粗审问一番,用绳缚他的双手,寻思押奔延州,交老种经略相公料理。夏国前来接应的三个一品堂武士,寻迹赶上,与我争斗,想夺谍人。他们打斗不过,就使暗器杀死谍人,自逃回国。
我回到延州,禀明老种经略相公。老种经略相公对此事知之不多,因是上司直接插手,他也不便多问。他只是写下公文,详叙谍人之事,命人报送安抚使,我则赶赴金命寨,向那周信说明情状。
安抚使得到延州公文,极是不安,知道他们的圈套出了漏子,遂派人毒死王疤眼,断了这一头诉辞,只说汤威直接通夏国间谍。我为汤知寨申辩,说谍人的供词只说图样得自一个老军卒,并没说为汤知寨所送,他们哪里肯信?老种经略相公有意救汤知寨,再写信给安抚使,说明汤知寨有冤,声称要上奏朝廷,请求朝廷直接派员审理。安抚使心中有鬼,就做顺水人情,答应将汤知寨解送延安,由老种经略相公处置。其实,他们岂肯真这样做?那周信故意把汤知寨与伤寒病人关在一狭室内,使他染病,以此为借口,推拖解押时日,致汤知寨发病而死。
他们不敢再害老种经略相公,就谋划着害环州的李经略相公,谎称自汤知寨处搜到一封李经略相公的密信,内容有对朝廷不敬之词。他们也不声张,由安抚使衙门直接派一监军赶赴环州,对李经略相公百般诘难欺辱。李经略相公是个刚直之人,被气得死去活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章 皇都夏日;茫茫烟雨(2)
巧在此时,环州来了一个乞丐,径到府衙求见李经略相公。守门的兵卒见他是个乞丐,不给通报,那乞丐急得吵闹。监军恰好出来,喝令军卒打那乞丐。那乞丐挨了顿拳脚,见不是由头,挣脱仓皇逃走,身着的破棉袄被扯落下来。士卒见那破棉袄里掉出封书信,呈给监军看,却是些平常内容,似时家信。这时,有个虞侯发现那破棉袄竟是锦绸做的里面,很感好奇,捡起看时发现许多字迹。呈给监军看,却不认识,只知是西夏文字。他找了个通西夏文的幕僚,翻译出来,原是西夏国宰相写给李经略相公的密信,内容多有慰劳之意。
李经略相公得此信息,知道自己难以洗刷,不愿继续受他们羞辱,用一麻绳吊死在府衙后堂。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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