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王恋恋不舍从杨幺脸上移开眼光,转头和颜悦色道:“玄观,有事吗?”
玄观也不抬头,恭声道:“拉章大师的佛事俱已齐备,只差五百个死囚作供奉,您看。。。。。。。。”
他正说着,杨幺已经轻轻笑一声,提裙转身向精舍内走去,义王急步跟上,顺手从腰间扯下一块虎头双珠金牌,看也不看丢给玄观,匆匆道:“你想要多少自己去牢里提。”说罢,追着杨幺,进了精舍。
杨幺方踏进精舍大门,便被义王从背后抱住,低笑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王子正妃的位置定是稳稳当当,便是以后小七承了父王地位,威顺亲王正妃的位置也一定是你的。”
杨幺转身倚在义王怀中,轻笑道:“我倒还没想那么些,报恩奴不是小儿子么?怎的是他继承王位。”
义王见她柔顺妩媚,极是欢喜,一边搂着她慢慢向后院走去,一边道:“咱们蒙古人的规矩都是小儿子守产继承,如今虽是有些随了汉人的规矩,但大哥、小七和我三人一母,是皇女下嫁的正妃所出,大哥早逝,我又被皇上封了王爵,这个亲王位自然是小七的。”
没一会便来到义王的卧室,杨幺一看,卧室外间竟是做了蒙古包的摆设,全无一件汉人的摆设,地上布满了皮毛和毛毡,四面挂着兽皮和各式蒙古刀后。
杨幺瞟了义王一眼,笑道:“你的几个兄弟里,也只有你还恋着蒙古包里的样子。你看看,我这身衣服,哪里和这屋子配得上?”
义王大笑几声,一把抱起杨幺。走进内间。却是一式的雕花床、案、椅,义王方要将杨幺放在床上,杨幺便嗔道:“你看我一头的首饰,总要让我取了才行,你也不怕被扎到。”
义王一愣,抱着杨幺坐在床边,笑道:“你这般大状甚是媚人,却太麻烦,我这里可没有梳妆镜,也罢,我来替你摘。”说罢,便伸手去摘杨幺头上的钗环。
杨幺轻笑一声,打了他一下,取笑道:“就你那重手,怕是要把我脑袋都摘掉,我可不敢劳义王爷的大驾。”说罢,站起身,走到桌边,摘了耳环放下,抬手摸索着去摘头钗。
义王干笑一声,走到杨幺身边,一边看她下妆,一边道:“我那时是喝多了,你又太倔不是?早知道现在,当初还不如跟了我,我虽是娶了亲王正妃,再给你一个第二正妃的名位也容易。”
杨幺哼了一声,咬唇看他道:“我也不指着你那么好,当初和现在自然不一样,你也就是没到手,心里才老想着,心里想着,方才觉着我是个好的。若是当初糊里糊涂跟了你,早不知被你丢哪里去了,你的心肠狠,我没尝过么?”说罢,也不下妆,板脸坐下,生着闷气。
义王想了这么些日子,又是嫡嫡亲亲的弟媳妇,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哪里直得起腰?俱是万分不习惯,也只得低声哄慰,不过也是发誓赌咒,又寻些世上地奇珍异宝说了,以换红颜一笑。
杨幺不过拖延时间,也知道不可太过,没多会回嗔作喜,在义王耳边柔声细语,哄得他满心欢喜,哈哈大笑,顾不得她在下妆,一把抓着她的手,笑道:“难怪小七对你下心,这一时恼一时喜的,我只被你牵着走,什么都不敢想了。”
杨幺抿嘴笑着,终是慢慢拔完了头钗,放下了头发,义王爱她一头乌发,寻了自家的玉柄牛角梳,细细替她梳通了长发,这一番工夫做完,已是去了足足一个时辰。
义王已是有些熬不住,牵着杨幺走向床边,笑道:“今日我也就侍候你了,都没顾上让自己松一松。”说罢,倒身压住杨幺,便要亲热。
忽听得门外急呼之声,道:“义王!有紧急军情,天完已攻下河南沔阳府,正攻打汉阳府,直向江夏而来!”
义王大惊,他虽是好色,却也知道轻重,立时放开杨幺,匆匆走了出去,怒声道:“河阳平章太不花是干什么吃的?又让天完起来了?叫铁杰、陶梦桢他们都来王府议事!”说完,匆匆奔向后宅,向王府大堂而去。
杨幺怔怔躺在床上,一时没想到如此容易就脱了身,手指微微松开,露出右掌心被汗水浸湿的金钗。直到玄观慢慢走进来,站在床前,她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倪文俊在牢里,沔阳。。。沔阳那边,是谁领军攻打的沔阳和汉阳?”
玄观一把将杨幺拥到怀中,喃喃道:“幸好来得及让你脱身。”方说了这句话,闷哼一声,扶着左肩踉跄后退,面色惨白,青袍左肩上一片刺目的深红血迹,正插着一支金钗。
杨幺冷冷道:“让我脱身的是沔阳那个天完将领,可不是你。”说罢,转身向屋外走去。
“领军的是左路元帅杨岳。”身后的玄观一手撑着床柱,忍痛说道。
杨幺身子一僵,双手慢慢举起,死死掩住耳朵,全身颤抖,蓦地尖叫一声,向外狂奔而去。
玄观惨笑着看着杨幺的背影,口中呛咳出血,喃喃道:“四妹妹,白莲教,白莲教,四妹妹。。。。。。。。。”
第六卷 恩重花残 第四章 油茶树下
河阳平章太不花虽竭力压制天完,与天完军在沔阳反复拉锯,却因河南军主力全抽调至高邮攻打张士诚,终是无功。
待得倪文俊回到军中,连下几城,于至正十五年正月,攻占河南行者沔阳府全土,开始攻打与武昌路一江之隔的湖广行省汉阳府。威顺王闻讯派三子回师,江夏水军十万,由四十余艘巨型楼船所载,自江夏口出发,杀气腾腾从长江直扑汉阳府汉川县。
“三哥,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怎的突然罢免了脱脱?现在四十万大军在高邮城下一散,有多少散兵要不参加了天完军,要不成了刘福通的手下!这不是找事么!”报恩奴一把将手中的酒杯砸到船上,怒声道,镶珠银杯在船板上翻滚,露出杯面上几个深深的指印。
佛安奴咋了咋舌,低低和接待奴说道:“那个女万户病得快死了,也难怪小七这么烦躁。”
接待奴也低声道:“咱三哥的脾气也不大好。看吧,要吵起来。”
接待奴话音未落,义王也吼道:“小七,这是皇上的旨意,脱脱他劳师费财,数月无功,难道还不应该罢免么?”
“皇上太糊涂了!张士诚都在议降了,还有什么无功!脱脱不同意张士诚投降,不过是想屠城以警天下乱民!这批反贼原就该死!”报恩奴瞪眼叫道。
义王满面怒色,猛然站起来似要喝骂,突地又泄了气,坐下叹道:“小七,你想想,脱脱自上回攻下徐州后,在朝中打击异己日益跋扈。他如今已是太师,再让他打下去,还能封什么?”
报恩奴一呆,也慢慢坐了下来,不甘道:“脱脱是不好,他弟弟也先贴木儿领兵讨伐福通。炸了营只身逃回,居然不降反升。但是,眼看着高邮就要攻下,却功亏一篑,实在是让人有气!各地的兵都调空了,就为了打高邮,要不是河南空虚,我们犯得着北上么?要不是我们北上了,天完能打到汉阳来么?要不是他们打到汉阳来了。我们犯得着回师么?”
报恩奴骂了一通,方喘了口气,突地又跳起来拍桌叫道:“要不天完军打到了汉阳,那群修欢喜堂的天完反贼有胆子在江夏城作乱么?若不是他们作乱,朱儿怎么会又伤又病!”说罢,一脚踢翻圆凳,怒气冲冲向后舱而去。
义王看着报恩奴地背影,重重叹了口气,转头向佛家奴和接待奴说道:“五弟、六弟,这次父王命你们三人回师汉阳攻打倪文俊,事关重大,千万小心。我接到皇上圣旨要马上回汗八里。此间战事就托付给你们了。”
佛家奴和接待奴双双站起,拱手道:“三哥放心,倪文俊当初在金刚台杀了二哥和四哥,我们自会小心在意,为二哥和四哥报仇!”
报恩奴走进后舱一间舱房,见着大夫正在给杨幺换药,急急上前低声道:“怎么样,伤势好些了没?”
蒙古大夫叹了口气,将裹伤的棉布在杨幺的颈边打了个结,从床边走开几步道:“王子妃咽喉为利器所伤,所幸是偏了两分,但是否能醒过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自回江夏城报恩奴已经听过这话无数次,知道发脾气也无用,只得忍气道:“那高烧退了没?”
“高烧因伤而起,虽是退了些,但若是伤势加重,仍是会复发。”蒙古大夫原是威顺王爷的内臣,既不太怕报恩奴,也看习惯了报恩奴的狰狞面孔,镇定答道,然后施了一礼,正要退出,又道:“行船颠簸,其实对伤势无益。”
报恩奴烦躁地摆摆手,道:“我知道,但把她一个人放在府里,我不放心。”说罢坐在床头,呆呆地看着杨幺。
杨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颈间缠满白布,为防着压住伤口,穿着宽圆大领的袍子,隐约露出挂在胸前的小花囊。
报恩奴伸手抚了抚杨幺的脸,微微叹了口气,随手从她怀中拿起小花囊,打开一看,花香扑鼻,不过是半囊干花,几颗金豆和一块小玉块。
天色渐黑,油灯昏暗,水波拍打着船舷,报恩奴方要伏在杨幺床边睡一睡,佛家奴和接待奴走了进来,强把他拖去前舱与妃妾欢宴,好让他散散心。
报恩奴方出门不久,便有一条人影偷偷溜入房中,轻轻唤了两声:“幺妹。”见杨幺未醒,又听得前舱男女嬉笑之声隐隐传来,便坐在床边,静静陪着杨幺,到天明方才离去。
如此行了三日,报恩奴夜晚欢宴,那人影便夜夜守着杨幺。
第四日,报恩奴方走,那人熟门熟路地溜了进来,方坐下,便忽见杨幺的睫毛颤动,竟是醒了过来。
那人大喜,慌忙伏在杨幺耳边,低声唤道:“幺妹,幺妹!”
杨幺终于睁开了眼睛,茫然看了眼前之人半响,方才哑声道:“报辰。。。。。。”说了两个字,便带动咽喉伤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报辰慌忙道:“幺妹,你伤重,不要说话。”一面为她顺气。
待得杨幺气息平缓了些,张报辰摸了摸杨幺地头,犹豫半响,从靴中抽出一柄包着帛布的无鞘匕首,似是有话要问,却又吞回肚子,只是笑道:“你放心,长净和天康哥他们都逃到汉阳去找杨岳了。他们现在节节胜利正攻打汉川县。”
杨幺微微点头,呆了半响,眼光一转,看了看四周,张报辰忙道:“这是威顺王七王子的船上,当时天康他们四处放火,江夏城正乱着,我到王府去接你的时候,见你倒在外头街上,我实在找不到替你治伤的人,就把你偷偷送回了王府。”
杨幺眨了眨眼,张报辰笑道:“我没事,前阵子我来江夏时,就多了个心眼,参加了江夏水军,原是为了掩藏,如今正好让我跟着你来,你不用担心我。”杨幺慢慢点头,似是松了口气。
张报辰说完这些,突然又笑了起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那油茶林子里我们一起修炼的时候,只要你看着我,我就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杨幺微微一愣,面上也泛出了微笑,看着张报辰,张报辰摇摇头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诺,这是我捡来的匕首,现在我替你收着,等你好了,再还给你。”说罢,又将无鞘匕首包好,放入靴中。
杨幺眼眶微湿,勉强伸出手来。张报辰慌忙抓住,轻轻道:“你不用和我客气,打上回天完兵败,我们没了音信,你肯定受了不少地委屈,这回为了救天康和倪大哥、聂青他们,你在王府里少不了要遭罪。我明白的。”
杨幺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抓着张报辰的手,张报辰轻轻拍着她的手道:“你费了这半天的精神,也累了,再睡会吧。”
杨幺闻言似是安心,慢慢合上眼,睡了过去。张报辰看着她瘦削地面孔,叹了口气。转眼看到她胸前挂着的花囊,又笑了笑。坐了过了半响,他看了看天色,替杨幺盖了盖被子,便偷偷地退了出去。
待得他出门,杨幺突地慢慢睁开了眼睛,泪水奔涌而下,沾满了枕头,嘴里只是喃喃道:“杨岳,杨岳,这都是我的报应。。。。。。。”
前舱的欢宴歇了一会,到得天明时越发的喧闹起来,报恩奴赤身搂着一个色目美女喘息了一阵,忽地又烦躁地推开,站起身来唤人净身穿衣。
佛家奴醉眼朦胧,重重摸了身下女子一把,抽身而出,笑道:“又去看你的朱儿?这都多少天了,还没有醒,你也别太惦着了。”
报恩奴哼了一声,也不答话,自顾自地走向后舱,方一进门,便看见杨幺在流泪,顿时大喜,扑过去唤道:“朱儿,朱儿,你醒啦?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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