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们可以收摊了吗?」累得快睡着的何青苦苦哀求着。
没用的缺脚虾。「你去问马婆婆。」
「啊!问她呀!」他马上丧气地捶捶肩。「她不损我一顿才怪。」
「明白就闭嘴,後边还有一堆碗没洗。」单破邪不负责收碗,吃完汤圆的人看他的神色,就主动把碗放进木槽里待洗,哪敢要他洗他们的脏碗。
「哪有一堆……」何青顿时瞠大眼快哭了,中元节不是早过了,怎么饿死鬼还没归队。
好高的碗山,快堆到他眉心了。
「小青子,你手断了是不是,客人等着用碗。」慢吞吞地不知在磨蹭什么。
「在洗了,马婆婆,我在沥乾。」何青无力的回喊,加快动作地搓洗。
「沥乾?!」倒扣着就成了,三年伙夫是干假的吗?
单破邪好笑的俯在她耳边低喃,「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他八字不好。」关她什么事?不幸的人是她,老是摆脱不了他。
「喔!那要怎么办?」他打趣地横睇一脸苦命兮兮的何青。
「排队投胎。」改运太迟了,三岁订终身。
「好很呀!小霓。」单破邪大笑地揉揉她的银丝,一副很亲密的模样。
若两人年岁相当,倒是个令人会心一笑的小动作,偏偏看在众人眼中是将军和这位老媪之间古怪得教人纳闷,不免好奇的多瞄两眼。
不过没人会联想到另一层关系上,只当是将军体恤老人家的辛劳,拨空来帮个小忙。
褚姁霓冷眸一瞪,「将军,你想让老婆子晚节不保吗?」
居然唤她小霓,也不瞧瞧她现在的装扮。
「营区中有得是空房,不缺一副碗筷。」他希望她搬回军中,但是不敢用强烈的手段逼她。
她太刚烈又固执,一个不够圆滑反倒让仇恨加深,想挽回也来不及。
「小青子,将军缺碗筷,拿一叠来。」她更不缺,层层碗叠碗,筷成绑。
「喔!」何青跌跌撞撞地一打滑,整叠碗往前倾倒,差点砸到人。
自然反应,只见七旬白发老妇双足一蹬旋踢,勾、转、掷、抛,一个个碗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汤锅旁。
「小霓儿,你露底了。」很想大笑的单破邪一本正经地帮她接住两只碗。
「噢!我的老天,瞧我做了什么蠢事。」她抚额一呻,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他顺势搂着她的细肩一抚,「没关系,将军令一出,没人敢作声。」
淡淡的兰芷香味由她身上飘向他鼻间,威武的将军气势荡然无存,沉醉地细闻,脸上的表情充满对心爱女子的怜宠。
他的异样很难逃过众人的眼,全都掉了下巴傻了,凸了眼珠子直盯着瞧。
「将……将军,你干么抱着马婆婆不放?」傻愣愣的何青不解风情地问道。
「你……」他才想好好开骂一顿,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处传来剧痛。
「单、破、邪、你、去、死——」敢光明正大占她便宜,而且她现下还是个老媪面容。
「霓儿——」偷香不成的单破邪有点无奈,他正想偷吻她的发呢!
「别叫我!好好过完你短暂的生命,二十日。」
话一完,褚姁霓拔空凌风而去,宛如一道虹横过天际,留下无声的惊叹。
「你找我?」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人,湖水绿的衣衫,淡紫色的罗裙,发束垂腰未着胭脂的冷着素面,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由窗外跃入。
该有的防备心在一瞬间瓦解,眼睛眨也不眨的忘了呼吸,连该保持正常的单破邪都为之惊艳。
他知道她很美、很媚,让人难以自制地心动,但是没料到恢复原来面貌的她竟如此娇媚出尘,仿佛是画里走出的百花仙子。
美女出东邻,容豫上天津;整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水下看妆影,眉头画月新;寄言曹子建,个是洛川神。
「我是到了木人巷不成,还是哑巴国?要浪费时间请便。」褚姁霓作势要离去。
「等等,霓儿,你不想知道当年血案的经过吗?」唉!好烈的性子。
一气就是五天不露脸,害他不知上哪找人去,只好张贴榜文寻汤圆婆婆,还好她来了。
她停下脚步回头,「不是诱我现身的饵?」
「聪明的鱼儿不会上两次网,你的脾气不是普通的倔,我敢拿先父的名誉开玩笑吗?」单破邪走近,握住她的手不放。
「放开。」向来冰冷的眸色逐渐让怒火取代,她在害怕失足陷入泥沼。
「安静点,我带你见个人。」他强拉她来到一位面露祥和,年岁大约近三十四、五岁左右的和尚面前。
「你要超渡吗?家师便是一方神尼。」她不认为和尚能带来任何解答。
师父苦心地教养了她十年都改变不了她的心志,一个慈眉和尚是化不开那份血仇。
「你看仔细点,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七岁的她该有些记忆。
褚姁霓勉强地望了一眼,一种来自遥远的模糊影像剌激着她,一个年轻带笑的男子……
「你……你很像……」她一时想不起来。
「霓丫头,你长大了,不再是玩泥巴的小野人。」空悟大师难掩怅然地合掌念声,「阿弥陀佛。」
「文二叔,你是文二叔!」她激动地冲上前,眼中泛起薄雾。
「时间过得真快,霓丫头都长成个美人,与你姑姑有八分神似。」十年了,他还是无法忘怀。
褚姁霓忍着悲伤的问道:「文二叔为何出家?我记得你准备考状元光耀门楣。」
封闭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一一在眼前浮现。
「失去你姑姑玉缡,我已万念俱灰,不再有生趣。」他感慨的一叹。
本来他想随後追去,但家中两老以死相逼他才断了念,找了处清幽的寺院落发为僧,为往生的爱人日夜焚香诵经,希望来生再聚首。
「文二叔——」她对不起他,姑姑的仇至今未能得报,有负临终遗愿。
「不要难过了,霓丫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的未来还很长远。」空悟大师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他找你来当说客?」她用唇形朝单破邪骂了句卑鄙。
单破邪无辜的开口,「霓儿,请你听完空悟大师的解释再来定我罪。」无妄之灾呀!
把颈子给我抹乾净些!她用眼神如是传达。「文二叔,出家人能打诳语吗?」
「霓丫头,你变了。」以前的她多活泼开朗,天真得人见人爱,永远是一副无辜的甜笑。
没想到……唉!造化弄人。
「天变地变家也变了,我岂能不变。」她愤怒地握起拳头化身罗刹。
「是呀,和尚我愚昧了,这些年你肯定受不少苦,有泪不敢流。」他能体会她的心情。
一个大男人都因受不了未婚妻的受辱想死,遁世到佛门清修来世缘,何况是亲眼目睹亲人在眼前死去的七岁小女孩。
接获乡里的通知时,褚家九十几口人已覆上白布停放在厅堂中,他在悲恸中只顾着俯在爱人尸首上痛哭,未刻意去细察有无人逃脱。
若是知晓褚家留有後人,他决计不会出家的代为抚育,为无缘的妻子尽一份心力。
褚家老宅因为一夜间死了太多人,所以没人敢靠近的传为鬼屋,只有他每逢初一、十五会带些冥纸、香烛去祭拜,聊慰冤死的亡灵。
「文二叔是来与小侄女叙旧吗?」对差点成为姑丈的长辈,褚姁霓的态度柔软了许多,无苛言。
「红尘事本不愿介入,但一是为了玉缡来替她瞧瞧你,二是受单将军所托,把误会解释开来。」方外之人当修虚无,即是空。
「误会?」她看了一眼单破邪。
「当年血案发生时,单老将军正好入皇城面圣,是他手底下的将领违纪胡为,假借老将军之名下令诛杀褚家人。」
「我不信,怎么有那么巧合的事。」她恨了十年,怨了十年,到头来却是一场错误?
她不甘心哪!
「冷静点,霓儿,不要伤了自己。」眼尖的单破邪抱住她,拨开她十指掐握出血的掌心。
「伤?我伤了十年,你们晓得那种夜夜由满是鲜血的恶梦中惊醒的感觉吗?抱着膝遮耳也挡不住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呜咽声,血从上面一直滴一直滴……
「洗不掉呀,鲜红的颜色就烙印在我心上,没被鬼魅追过是不知恐惧,我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害怕黑暗的来临,岂是你们轻描淡写所能一笔勾销的!」
她恨。
「我了解,霓丫头,我有切身之痛。玉缡是我一生中唯一深爱的女子,她的死同时杀死了我,你必须学着放下。」
褚姁霓艰涩地一扬唇,「谈何容易,若是不能手刃仇人,我生而何用!」
「霓儿,不许你有自寻短见的念头。」她的绝然让单破邪心惊,两手一紧地抱紧她。
「单骁光难逃道德的责任,他没管束好手下。」偎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她竟生出一丝软弱想依赖他。
「先父并不知晓这件惨案,不然他绝对会严惩凶犯并厚葬你的家人。」他确实不知情。
众人皆畏惧恶势不敢递状控告,褚家人又几乎死绝,衙门只好以无头公案了结,不与握有兵权的将领起冲突,以保身家。
当年的府尹为此愧疚万分,集聚众人之力出资合葬褚大善人一家,不到月余即以身患恶疾请辞,回老家种几分薄田。
听说没几年便郁心而亡,临终前直说对不起褚善人。
「无知的确是脱罪的好理由,间接杀人是判不了刑。」可惜单骁光死得太早了,否则她会送他一剑。
军纪不严,纵容属下,不辨忠奸,以为能杀敌保国就是好官,他比真正的凶手更可恶,他们的残忍出自于无所察。
「霓儿,再多的追悔已无济于事,你要把眼光放远,我代先父的疏忽向你致歉。」单破邪当场单膝一跪。
在场的人都惊愕不已,堂堂的威武侯竟向一名女子下跪,岂不骇人所闻。
「谁?」褚姁霓忽地一问。
「什么?!」他抬头一视,一膝触地。
「名字,给我凶手的名字。」
「他现在在朝廷当官,由我来处理好吗?」单破邪起身劝阻,不愿她涉险。
「单氏皇亲我都不放在眼里,奸佞狗官更不足畏,我的仇我自己报。」绝不假手他人。
他恼她的任性,「你不怕死,我怕,我不想去收你的尸。」
褚姁霓扬起一抹冷笑,「将军,你在意气用事,红线本是江湖儿女,自然以江湖方式了结恩怨。」江湖生江湖死。
「她是红线女?!」一旁的陈威暗惊。
难怪将军会失了理智不计较她的谋刺之罪,一再地任由她逞凶,甚至迷恋地追逐与她有关的一切,原来她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的易容术真是了得,一下子丑妇一下子老媪,变化多端得教人叹为观止,若非她的性子太烈,实在令人无从分辨。
「你是褚姁霓,褚家唯一的後人,民不与官斗,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在单破邪眼中,她只是一名平凡女子,与江湖扯不上关系。
她肩头微微一颤,「告诉我,他是谁?」
「你真要知道?」为了保护她,他逆天逆伦在所不惜。
「是。」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他慎重的说道。
「条件?!」她不解地颦眉一睨。
「嫁给我。」
「将军……」陈威大惊地想提醒他有婚约一事,却遭单破邪以眼神警示而噤声。
「只要你肯嫁我为妻,我就告诉你真凶是谁。」他是卑劣些,不择手段只为她。
震惊不已的褚姁霓以不可置信的口气喃喃自语,「疯了,你真的疯了……」
「同不同意在你的一念之间,除非你不想报仇。」这是她唯一存活的机会。
他不是忧心红线女杀不了人,而是擅自诛杀臣子乃是一项杀头重罪,但若有了侯爷夫人的身分护着,皇上也得卖他三分面子不予追究。
「你在趁火打劫!」他简直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霓儿呀霓儿,我的用心良苦你看不出吗?我要你活着。」单破邪语气坚定的望着她。
她迷惘了,「为什么是我?」
除了美貌外她一无是处,而且还是个满身血腥的女杀手,她困惑极了。
「因为你是褚姁霓,因为你令我着迷,因为我爱……」微长薄茧的素手捂住他的未竟之语。
「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她心乱无比,厘不清乍暖乍寒的心态是怎么回事。
「相信我,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你好,绝无半点虚假。」单破邪握住她不及他半掌的小手。
一股热流由手的交叠中传入她心底。「我需要时间考虑。」
「我等你。」不管多久。
「你是个教人迷惑的男人。」她说不上来对他的感觉,有酸有涩,五味杂陈。
「而你是个蛊惑男人的女人。」她的表情变了,不再嫉恶如仇。
褚姁霓望望单破邪,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抽离,「我不了解你。」
*************
「将军,你在伤害她。」
陈威不平地发出抱怨声,自从他得知红线女即是丑婶儿及马婆婆的正身後,对她的敬佩不由得加深。才十七岁的姑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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