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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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上)-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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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问题。这种修正后的论点的极端形式认为,“城市经济势力并没有控制或
有效地影响过南京政权”,并认为,蒋介石政府只关心“从政治上削弱城市
精英和榨取国民经济中的现代化部门”。②
如果这种修正后的理论,如我们所相信的那样,是有充分根据的,那么
资产阶级国民党政权这种看法为什么会如此长期地被广泛接受呢?解释的困
难显然证明了这个难以分析和描述的政权确实有其模糊不清之处。当一位历
史学家失去信心时,他很可能会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论述一个没有阶级基础
的政权。③但是这种误解似乎是中国人自己故意促成的。急于把中国的发展描
述为符合马克思主义客观规律的中国理论家们,试图证实存在一个资产阶级
阶段,无论是买办的、官僚的还是半封建的资产阶级。另一方面,蒋介石政
府很高明地创造了一个对它自己最有利的形象,一个最可能吸引西方的同情
和财政援助的形象。正像毛泽东的中国宣扬节俭和友爱,试图使西方的激进
派和左派人士眼花缭乱一样,蒋介石的中国也热衷于夸大其词地宣扬其城市
化、现代化和自由化的特点,一句话,它的资产阶级特点,以说服和争取欧
美民主国家。他们双方都成功地塑造了自己的形象,这说明我们对中国是多
么无知。因为外国人与中国的接触毕竟是有限的,他们不得不依赖一个中介
人或翻译。对于国民党中国,宋子文是担任这种角色的最有名的人物。他在
哈佛大学受过教育,精通英语。他主持记者招待会,接待企业家和外国顾问。
琼?蒙内特说,“我和宋子文打交道很容易,他的文化是欧洲式的”。①但是,
要明白南京政府并不像宋子文那样关怀中国资本家,这对蒙内特或其他像他


① 琼?切斯诺和弗郎索瓦?勒巴比埃:《中国:从辛亥革命到解放》,第 188 页。
② 陈伯达:《中国四大家族》。许涤新:《官僚资本论》。
① 易劳逸:《夭折的革命: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1927—1937 年》。小帕克斯 M。科布尔:《上海资本家
和国民政府,1927—1937 年》(伊利诺斯大学博士论文,1975 年)。M。C。白吉尔:《“另一个中国”:1919
至 1949 年的上海》,载 C。豪编:《上海:一个亚洲大城市的革命和发展》。
② 科布尔:《国民党政权》,第 1 — 2 页。
③ 易劳逸:《中华民国研究通信》,1。1(1975 年 10 月),第 14 页。
① 琼?蒙内特:《回忆录》,第 134 页。



那样的人来说就困难得多了。在宋子文为说给他的外国友人听而制造的神话
后面,人们今天开始看到完全不同的情景:资产阶级从属于并被结合进国家
机器;官僚机构经常处于变动之中,其目的和手段都不稳定;现代经济部门
总是处在国际舞台各种风险的支配之下。
资产阶级的异化
资产阶级自辛亥革命以来所享有并在 1919 年的五四运动之后得到加强
的政治主动权,被 1927 年后重新建立起自己的特权和权威的政府剥夺了。这
个官僚机构比起清朝政府来,在其目标方面更加野心勃勃,成功地取消了一
部分上一个世纪使商人阶级得到好处的自主权。面对民国当局的侵犯,外国
租界只能提供越来越脆弱和虚幻的保护。资产阶级别无选择,不管是福是祸,
只好让自己被卷入国家机器中去。
资产阶级的组织依附国民党政权
南京政府为使商人组织从属于它,在 1927—1932 年间采取多种多样和互
相补充的战略,发动了攻势:建立平行机构,改组或取消原有组织,逐渐减
少资产阶级的政治与社会活动。上海是资本主义的堡垒和国民党的总部,为
这一攻势的开展与成功提供了最好的例子。
在第一阶段,成立于 1927 年的上海商民协会成倍地增加了它的分会:这
就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传统法人团体的统一。从事同种职业活动的行会——
如丝织和养蚕业,或豆类和稻米贸易业——被要求改组。采用统一的组织结
构往往和管理机构的深刻变化是一致的。老的执事者因被指责为精英统治论
和买办主义而威信扫地,被迫让位于因追随国民党而被信任的继承者。
政府一旦建立起对基层组织的控制,就开始攻击各商会;在国民党第三
次全国代表大会(1929 年 3 月)上,曾要求压服商会,但没有成功。在上海,
从 1929 年 5 月至 1930 年 6 月,以虞洽卿为首的一个委员会改组了总商会。
在统一商业利益的代表这一借口下,总商会和南道分会(电车系统——译者)
及闸北的分会合并,并给商民协会的代表保留了 1/3 的席位。公共租界里的
大多数领袖人物都被撤职:正是他们在 20 年代初使商会成为有威信和有影响
的组织。自此以后,商界受华界小企业主和商民协会的控制,他们没有能力
或者不愿意反对当权的政府。新的大上海市商会只不过是当地政府的一个齿
轮罢了。①
根据 1927 年 7 月和 1930 年 5 月颁布的法令,上海市政府在中央政府的
直接控制下享有极其广泛和重要的政权及司法权。所有的商业组织都要受它
的社会局的监督。自 19 世纪以来使这些组织得以管理各城市社区的发展方
向,被粗暴地扭转了。自此以后,市政当局不断侵占历来属于商会和行会的
领域,一切职业上的争执都要由市政府来解决;收集各种经济统计资料、办
理各种慈善事业,也都由市政府负责。
资产阶级被剥夺了自主的代表机构,失去了对地方事务的管理权,并且
从他们的传统活动中被驱逐了出来;也同样失去了对某些反对外国的运动的
控制,20 多年来他们曾经致力于发展这种运动,并从中得到好处。
纳税华人协会继续抗议公共租界工部局强征税收,不过不再从商会的显



① 雪莉?加勒特:《商会》,载伊懋可和施坚雅编:《两种社会之间的中国城市》,第 227—228 页。科布
尔:《国民党政权》,第 23 页。



要人物接受指示,而是从国民党在上海的商民部接受指示。①抵制运动本来是
商人们抗议外国权势的一种自发的社会抵抗形式,政府终于试图将它制度
化。政府终于得到了一种双刃武器,既可以对付帝国主义,同时又可以对付
资产阶级。在 1927 年 6 月日军于青岛登陆所引发的运动中,学生和商人都没
有掌握主动权。群众团体集合的地方是国民党在上海的总部,各种规定从那
里发出,对违犯规定者的处分也由那里公布。虽然准备用来囚禁奸商的牢房
似乎经常是空着的,这次抵制仍然给了当局一次控制商业团体的机会。抵制
的制度化在以后的运动过程中变得更加正规。作为对日军再次在山东登陆的
回答而组织的 1928 年的抵制运动,从一开始就是由政府控制和指导的。5 月
初《中央日报》大字标题的内容是:万众愤怒抗议日本出兵,在党的领导下
集中权力。②7 月末举行的一次全国抗日会议规定了全中国所有抵制组织的正
当行动,这一次牢房并没有空着,至少在汉口是如此。③
1931—1932 年的抵制运动标志着这一发展的高峰。反对日本侵略满洲的
全国性抗议斗争完全掌握在国民党当局的手里。日本在国际联盟声称,是中
国当局自己组织了这一运动,这并不是没有根据的。日本人引证了一份文件
——1931 年 9 月 25 日行政院发给各省市当局的备忘录,标题是:抗日行动
计划。它明确指示:各级党部都应通过各群众团体组织“抗日救国会”。④C.F.
雷默向全世界为中国的论点辩护,说这是一次自发自主的行动,政府当局并
未插手,但他也承认这次抵制运动和以往各次相比,配合要好得多。受控制
的“自发”群众运动这一策略,并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新发明。
资产阶级被剥夺了一切主动权之后,发现它长期进行的那种“救国”斗
争被用来对付它自己了。事实上在 1932 年末,对真实的或想象的违反抵制规
定的行为的惩罚,有了一种新的特点。不再像以前那样登记在案、罚款或者
销毁货物。现在是那些其名称会引起人们回忆的秘密团体,“上海除奸热血
团”“铁血团”等等,对得罪了人的商人采取赤裸裸的恐怖行动了。在政府
官员、国民党强硬派以及受他们保护的地痞流氓的掌握下,抵制运动变成了
威吓和进行恐怖活动的手段,变成了使资产阶级顺从国家权力的又一种手
段。
受到威胁的租界庇护所
租界的存在曾经促进 19 世纪中国资产阶级的发展,商人们在这些外国飞
地里开设商店,逃避中国当局的高压和掠夺。1927 年末租界制度——无论是
在法律上还是在事实上——日益受到资产阶级曾经鼓励过的民族主义复兴浪
潮的威胁,但资产阶级却成了这一浪潮的第一批牺牲者之一。
1927 年春天,汉口和九江被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军队占领,英国放弃了它
在两地的租界,于是列强都学英国的榜样,采取了妥协政策,将 33 个租界中
的 20 个交还给南京政府。当然,那些最重要的租界还保留着,特别是上海的
租界。但是外国人却不得不将上海会审公廨交还给中国,取代它的是在 1930
年设立的一个地方法院(上海特区地方法院)和一个省上诉法院(江苏省高
等法院第二分院)。在这些法院里一切外国干预均被排除。公共租界内的中


① 费唐:《报告》,1,第 243 页。
② 《申报》,1927 年 6 月 24 日,第 13 页;1927 年 6 月 30 日,第 13 页;1927 年 7 月 2 日,第 13 页。
③ C。F。雷默:《关于中国抵制外货的研究》,第 138—140 页。
④ 雷默:《关于中国抵制外货的研究》,第 269 页。



国居民终于在一场斗争中获胜,工部局中有了 3 名华董;1930 年 5 月又增加
到 5 名。同时,上海特别市政府领导了一场向外国人进行的名副其实的消耗
战,提出一起起案件和问题,对条约提出越来越有限制的解释,有时干脆将
其置之不理。外国人小心谨慎地避免使用武力。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消蚀
了他们的特权,中国当局赢得了监督租界行政的权利。①
特别是他们成功地扩大了对舆论的控制,或者,至少控制了舆论在学校
和报刊上的形成和传播。他们要求所有的学校都必须向政府立案,然后又要
求所有报纸注册;并且都做到了。当他们重新取得了对中国居民的司法权时,
他们就使外侨社会充分地感受到他们的行政权力的份量。
1927 年 4 月,国民党和上海的黑社会结成联盟,这就进一步加强了他们
对租界的控制。行政部门再也不能阻止地痞流氓了。在杜月笙、黄金荣和张
啸林的指挥下,人数多达两万乃至十余万的青帮分子也都成了国民党的特
务,他们不但追捕工会和共产党的领导人,也绑架、暗杀不肯付钱给政府的
富有的商人。从 1927 年 5 月至 8 月,恐怖的浪潮席卷商界,他们被迫为国民
党向华北各省进军的部队提供款项。②
租界越来越容易受到国民党合法或不合法的影响,对中国的居民顶多只
提供虚幻的保护。中国商人发现他们和自己上个世纪的前辈们一样,在官僚
机器与日俱增的压力下毫无防卫能力。
资产阶级:牺牲者还是同谋者?
资本家们对所遭受的剥削和屈辱提出了抗议。1928 年夏,北伐结束以
后,他们因政治上一定程度的缓和而感到欣喜,并受到当时任财政部长的宋
子文的庇护:他们能够向全国经济会议(1928 年 6 月)和全国财政会议(1928
年 7 月)提出自己的不满和要求。1928 年 10 月改组后的全国商联会要求由
他们的代表在立法院中占有 5 个席位。商人们甚至威胁,如果不满足他们的
要求,就要停止向政府提供贷款。①
紧接上海总商会改组之后的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1929 年 3 月)
制止住了这些资产阶级闹独立性的表现,而资产阶级也好像放弃了一切反抗
的企图。国民党向资产阶级施加的种种压力是否足以解释这种消极的态度
呢?我们能不能够不重新提出这个政权的资产阶级基础这一论点,而像 J.费
尤米斯那样,相信国民党给了资本家们足够的补偿——至少是对他们中的一
部分人——从而才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呢?②
在企业家中,这个政权对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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