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从巨轮后一涌而出,胡旋舞、拓枝舞,各种西域舞蹈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人群纷纷围了上来,在灯轮附近踏着丝竹的节奏载歌载舞。元夕赏灯的气氛,立刻被这华丽大方的舞蹈推到了新的**!
王珪看着欢跳的胡娘海洋,得意洋洋地说道:“终于压倒如意居了!”
王沛忠一直盯着灯楼的方向,轻微摇了摇头说道:“据闻如意居也有所准备,千万不可大意!”
王沛忠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宛若龙啸的清丽之音从灯楼后面升起。
那啸声初听起来似乎并不太高,却仿佛如春风丝雨一般,浸润人心、无可抵挡。
片刻功夫,啸声越升越高、越来越细,却忽然在半空中如灵蛇飞舞,翻身变为石破天惊的秋雨,绵绵而下、无穷无尽。
单这一声曲折往复的清啸,就镇住了灯轮这边的丝竹之声,将热闹翻腾的胡舞衬托成刺耳的杂音。人群纷纷离开灯轮,南下到灯楼处一探究竟。
王霨在拥挤的人群中紧紧抓住阿伊腾格娜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丝不如竹;竹不如肉,如意居这边有高人!”
王勇带着牙兵紧随在王霨身后,密切关注着王霨周边的风吹草动。
清啸之声刚停,就看见一道曼妙的身姿腾空而起,踩着灯楼的栏杆如白猿攀石一般,迅速跃到灯楼的屋脊之上稳稳站住。
众人还来不及喝彩,就见那人抽出一把龙泉宝剑,在满是灯火和金银珠玉的灯楼上舞了起来。
 ;。。。 ; ; 闻喜堂的巨型灯轮在正月十三正式建好。搭成之日,全城皆惊。
闻喜堂上下得意洋洋,因为如意居那边还毫无动静。
不料正月十四上午,如意居忽然组织了大量人手,将事先搭建好的各类配件迅速组装了起来,半日之内就在灯轮的对面搭起了一座高百尺、阔十余间的巨型灯楼。
灯楼通体都是用丝织品制作,上面悬满各式精巧玲珑的花灯,灯上绘龙凤虎豹等各种吉兽祥禽,或腾或跃、或起或伏,栩栩如生。花灯之间则挂着珠玉和金银穗。北风吹来,灯火点点闪耀、金玉铮铮作响,宛若人间仙境。
单从效果上看,闻喜堂的灯轮和如意居的灯楼可谓不分上下、各有千秋。
但奈何闻喜堂的巨型灯轮耗时许久,亮相之时虽然耀眼,却并无太多惊喜。而如意居的巨型灯楼则一蹴而就,仿佛平地上升起百丈高楼,令人叹为观止。
闻喜堂上下对这样的结果自然不忿,但一时也并无更好的办法能够压倒如意居。
王绯知道,裴夫人对此十分不满,昨日在家里训斥了王沛忠许久,并要求闻喜堂周掌柜尽快拿出对策,决不能输给如意居。
马车在横街与南长街交汇的十字路口左转,向南市的东门驶去。“小娘子快看,大郎君他们正在灯轮之下呢。”菊香指着越来越近的灯轮,兴奋地对王绯喊道。
王绯微微探了探身子,从车窗帘幕的缝隙中发现了王珪的身影。紧跟在王珪身后的一高一矮二人,不用问,肯定是张监军的义子张德嘉和高长史家的小郎君高仙桂。
看见自己这个异母哥哥,王绯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武威张氏在陇右凉州也算得上名门,但和太原王氏、河东裴家这些顶级世家相比,影响力还是小了太多。这就决定了自己的阿娘在各个方面都被裴夫人压了一头。
幸而自己生为女儿身,裴夫人才减轻了对阿娘的敌意。后来又凭空冒出了崔夫人和霨弟,裴夫人对阿娘反而多有拉拢之意,欲图合纵连横,共同抗衡崔夫人。
对于这些内宅的恩怨纠纷,王绯甚是厌恶。世人皆羡豪门子,不知豪门深似海!
王绯有时候想,自己若生在田舍之家,或许可能更自在、舒心一些。
私下里,王绯和阿史那霄云说过自己心中的苦闷。生为嫡长女的阿史那霄云虽然和自己亲密无比,但对这种忧思并不能感同身受,只能安抚劝慰一番罢了。
平心而论,父亲大人对自己还是非常宠爱的,良好的教育、舒适的环境、宽松的空间,可以说阿史那霄云作为一个嫡女所能拥有的,自己都拥有或者说可以拥有,只是有时候自己不会像霄云一样直接罢了。
比如像坐骑,阿史那副都护一掷千金为霄云购买白练驹,曾经令庭州城的无数小娘子艳羡不已。
王绯心里也很羡慕,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自己只要给父亲大人提了,愿望肯定能够满足,但她并不愿意给父亲添麻烦。
没有想到的是,父亲远征碎叶回来之后,居然也给自己带了一匹已经被驯服的青白夹杂的幼马,虽不如霨弟的小红马超凡神骏,但一眼望去就知道是难得的良驹。
只是王绯不像阿史那霄云那么英武,需要坐车的时候,王绯就绝不会非要坚持骑自己的青玉骢。
父亲的宠爱让王绯感觉非常舒心,但裴夫人总是如同笼罩后宅的乌云一样,让人感觉不亲切、不舒服。
裴夫人生性高傲,对阿娘虽然面上客气,但并不亲热。对自己更是毫不关心,只会用《女则》这类的道德文章约束自己的一举一动,让性情稳重的王绯都有点烦躁不已。
而王珪作为嫡长子,身兼太原王氏和河东裴家厚望,自然是众星捧月的宠儿。裴夫人对他更是宠溺无比,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别的不说,单就贴身丫鬟而言,王绯身边是菊香、王霨身边是梅香,两人都只有一位大丫鬟。而王珪从生下来就安排了兰香和荷香两个大丫鬟服侍。
由于王珪比自己大六岁,两人共同生活的交集并不是特别多。现在王珪到外宅居住之后,王绯见到哥哥的机会就更少了。
王绯对于王珪的印象总是有点模模糊糊,只记得小时候自己跟着哥哥的后面,想要一起出去玩,而他总是快速跳到果下马上,在一群家仆的护拥下找高仙桂等小伙伴玩去了,丝毫不理睬在后面哭闹的自己。
王绯到阿娘那里抱怨的时候,阿娘沉默片刻之后幽幽叹道:“豪门大族本就是如此,你既然生在此处,日日衣轻乘肥、锦衣玉食,有些东西就不能奢求了……”
“小娘子,我们马上就要到了!灯轮和灯楼都太美丽了!!”菊香兴奋的尖叫声打断了王绯的回忆。
王霨一行鲜衣怒马、仆从喧嚣,在热闹的大街上也分外抢眼。王珪等人也瞧见了王绯一行的车马,已经派闻喜堂的奴仆前来迎接。
看着衣着华丽的闻喜堂仆役,沉默许久的阿伊腾格娜忽然问道:“小娘子,为何庭州城内不曾见太原王氏的商铺?”
王绯心中一动,凝视了阿伊腾格娜片刻,才字斟句酌地答道:“伊月生于碎叶,想来不曾来过庭州,更不曾去过长安和山东,对大唐世家可能缺乏了解。太原王氏声名赫赫,源于其耕读传家,而非经营商肆;武威张氏在凉州微有薄名,多因以武报国;河东裴家则官商并重,长于食货之道。其实太原王氏和武威张氏也都有自己的商队来往庭州,但规模较小,故不曾设立店铺,但有需求,也多是与闻喜堂合作。”
王绯盯着似懂非懂阿伊腾格娜,心里暗暗叹道:“不料她如此机敏,居然看出了异常之处。但以她的阅历,应该想象不到两任皇后被废对太原王氏的沉重打击吧!现在的王家如同惊弓之鸟,岂敢过于张扬啊!”
其实这些想法也并非王绯所能揣测出来的,只是她偶尔听阿娘自言自语所得来的一知半解的见识。
“绯儿,快下马车!雯霞,你也快点!霁昂,把你的马牵走!”马车外面传来了阿史那霄云清脆胜铃的吆喝声。
菊香和梅香赶忙先下了马车,然后在车门口等着。王勇和李定邦早已经率领一众牙兵下马散开,形成一个圆形的保护圈。
王绯戴好帷帽,扶着菊香的手下车的时候,听见阿史那雯霞在身后坏坏地嘟囔了一句:“不敢吆喝王霨了吧。”
王绯闻言莞尔一笑,对阿史那雯霞的执念忍俊不禁。
阿史那雯霞充满“邪恶气息”的碎碎念让王绯下车的动作慢了一下,待她下来马车的时候,王珪已经前来和诸人见礼了。
王绯细细观察了许久不见的王珪片刻,发现其实他的面容轮廓酷似父亲大人,尤其是那张线条分明的国字脸,远远看来简直如同父亲大人的翻版。
这一瞬间,王绯心中生出了一股亲切之情,无论如何,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和自己拥有紧密的血缘纽带。
王绯心泛微澜之时,忽然见王珪朝自己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个笑容,让王绯心中的感动瞬间荡然无存,因为这个笑容生态王绯太熟悉了,完全和裴夫人令人厌恶的神态一模一样!
“见过霄云妹妹!几日不见,妹妹神采更胜往昔!”王珪自认为潇洒地向阿史那霄云弯腰拱手作了个揖。
王绯站着阿史那霄云的身侧,望着王珪灼灼的眼神,心有忽有所感,扭头一瞥,发现王霨站着稍远的地方,死死盯着王珪的一举一动。
而王珪身后矮胖的高仙桂,更是紧张不已地用目光上下偷瞄英姿勃勃的阿史那霄云。
王珪的另一个小伙伴张德嘉,却远远地拖在后面,丝毫没有上去和阿史那霄云见礼的打算。
阿史那霄云似乎对王珪眼神中的热情毫无察觉,只是简单地回了个肃拜礼,口中回道:“有劳阿兄挂念!”然后又主动朝高仙桂拜了一下,笑着说道:“许久不见高郎君,身姿魁梧依旧啊!”
高仙桂本来想学王珪上前和阿史那霄云见礼的,却被阿史那霄云这一戏谑之语堵了回去,只好讪讪离开了。
阿史那霄云明媚如春的脸上绽放开调皮的笑容,然后一把抓住王绯的手说道:“这是你自家的亲哥哥,日日常见的,就别拜来拜去的,快随我观花灯去!”
王绯力气不如阿史那霄云,还来不及和王珪见礼就被她拽走了,只好朝王珪遥遥点了点头,算是行了个“稽首”礼。菊香赶紧跟了上去,服侍王绯去了。
王珪脸上挂着微笑,朝妹妹略略做了个揖,然后就走到阿史那雯霞和阿史那霁昂面前,笑着拱了拱手:“见过两位弟弟和妹妹!”
阿史那雯霞两眼放空,只是微微回了个肃拜礼,说声“见过阿兄”,就沉默不语了。
 ;。。。 ; ; 上了横街之后,王霨一行向西走去。庭州内城虽然灯火灿烂,但由于居住的多是各衙署的官吏及军队,故只是挂起了灯火,却不是十分热闹。
出了内城,气氛立刻变得不同,宽阔的横街上摩肩擦踵,车流人流集聚在一起,亮若河汉。
横街上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那些精彩纷呈的文艺表演。一群群身穿锦绣华裳的乐工们,坐在一辆辆吱吱呀呀的牛车上,顶着如水的月光和明亮的灯火,吹拉弹唱、招摇过市。为了吸引人们的关注,乐工们将自己的牛车也装扮起来,有的给挽牛披上虎皮,有的将牛车装饰成犀牛、大象……
另有各种杂技百戏艺人,在牛车旁边、在道路两侧,跑旱船、走绳索、吞钢剑、口吐莲花、摔跤相扑、舞马斗鸡、拔河钻火圈……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王霨骑在小红马上,望着欢天喜地、热闹纷纷的人群思绪万千。
此时此刻,大唐天下海晏河清,普通民众安居乐业,一眼看去真是昌明隆盛、花柳繁华。可谁能想到,不过区区七年之后,将会有场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的浩劫席卷天下,整个华夏都将坠落于无边的兵燹和黑暗之中。
如果这场浩劫只是一场普通的朝代更替也就罢了,王朝兴替自有缘由,王霨可能会选择寻找不被战火波及的所在,隐居山林、明哲保身。
可这场浩劫不同于普通的朝代更替,实际上也没有实现朝代的变换。但它比王朝交替带来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更可恶,因为它扭转了中华民族雄健、阳刚的精神气质,改变了华夏文明开阔、包容的博大胸怀,打断了汉家儿女开拓、进取的探索步伐。
浩劫降临之时,本来负责御敌于外的燕赵军队异化为毁灭华夏文明的叛军,本来负责开拓进取的安西、北庭将士不得不回师勤王,本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