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他接到盛斌的电话。
他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苏式赶到外交部的时候,盛斌在楼下等他。
明明记得不让抽烟的地方,一地都是烟蒂的残骸,盛斌显然抽的很快,一只手插在兜里眉头紧锁,虽然依然没什么表情,抽着烟的手却隐隐在发抖。
苏式心里猛的一沉。
他突然不太想往前走了,即便抽烟的男人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而抬起头,他还是很想回身上车回公司,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盛斌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猛的往前走了两步:“现在消息还不确实,具体情况要等巴西的消息回来。”
苏式闭上眼睛,抗拒的态度不加掩饰。
“苏式……你冷静一点……”
盛斌走到他旁边,伸手想去拽他,在碰到苏式的胳膊时候才发觉苏式抖的像高烧病人打摆子一样。
他自己本人并没有意识,盛斌叫他名字他也就是睁开眼,但对外人说的话却没什么反应。
就像……
被人挖空了一样。
——人还在,精神却几乎崩塌了。
盛斌猛的扯了他一把:“苏式!”外交部的门厅不是说话的地方,盛斌只能把人往旁边拉了两步,苏式被动的跟着他走,等到两个人找个地方坐下,他才突然醒过来一样抓着盛斌的肩膀:“苏业不是在他妈的孟加拉么?怎么跑到巴西去了?是不是你们弄错了?”
突然就跟他说苏业在给巴西送一批物资的时候直升飞机出了意外,这狗屁理由太扯了,谁会信?
苏式死死的抓着盛斌:“到底是不是弄错了?”
他发誓,如果这个消息最后证实有问题,他一定会让所有涉及这件事的人都后悔,他苏式说到做到!
然而盛斌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消息来源是他再三确认了无数次的,最初刘希告诉他的时候,他也没法接受。
盛斌这短暂的沉默,几乎逼疯了苏式。
“妈的!你他妈就不能说话么?你是哑巴啊?!”扯住盛斌的衣领,苏式现在只有一种把人直接扔出去的冲动。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心底翻涌出来的情绪到底是害怕还是愤怒,只是觉得他的头疼的让他想死,现在不是打死别人就是干脆被人打死。
盛斌只是拦了他一下:“苏式,你这样对事情没有帮助。”
这句话,终于让苏式停住了所有动作,他先是愣了一下,视线没有焦距的盯着盛斌,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的掏出手机:“帮我订一张去巴西的机票,要最快的。”
“你就这么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要去巴西?”
“不需要准备。”
苏式说完了要走,盛斌死死抓着他不让他动:“苏式。”
“只是说找到了飞机残骸没说找到人吧?靠你们这群外交部的废物还不如我自己过去找。”
“苏式……”
“我操!”
“苏……”这次,盛斌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式直接扯着领子扔到一边:“妈的!别他妈的叫了!你叫魂呐!盛斌,你要么跟我一起过去,要么就丫闭嘴!”
盛斌被扯的很狼狈,大概还没人见过他在外交部的大院里可以被人这么连骂带吼的折腾成这样,出入大厅的有些人听见他的名字忍不住好奇的往外打量,但是这些他也都顾不上了。
他撑着旁边的座椅勉强维持自己的姿势,然后看着苏式:“我跟你去。”
一瞬间,这四个像是让苏式整个人脱力了一样,盛斌对面的男人直接往后退了一步撞上背后的栏杆。神经紧绷的无法放松,苏式闭上眼睛,再也不想说一句话。
那天晚上……他就应该开口让苏业辞职的。不管苏业高不高兴,不管那些狗屁理想,追求,就直接命令他辞职!
到底为什么他没开口……
……为什么。
第54章
苏式连一分都待不下去了,盛斌却很清楚两人不能就这么去巴西。
尤其他本身就是外交部的,突然要去巴西,需要申请也需要所在部门的审批手续。不过这些盛斌并没有跟苏式再去沟通,手续他是越级办的,找了他最不想找的人。
苏业坐的那架飞机是在靠近热带雨林区的朗多尼亚洲边境被发现,初步怀疑是遇到了丛林暴雨导致飞机仪器故障,盛斌葡萄牙语虽然还可以但朗多尼亚多少数民族,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来,他给江群打了个电话希望能给他介绍个随翻,江群说尽力给他安排,让他到了巴西再与他联系。
准备工作大概准备了将近二十个小时,苏式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发了足足二十个小时。
等盛斌把所有能想到的都打点好告诉他可以走了,他也只是沉默的坐在副驾驶上。
从一开始的暴怒到现在的完全没有声音,苏式的反常让盛斌本来就烦不胜烦的心情更加的恶劣,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发泄的资格了。
当年陪着苏业发疯的时候,盛斌尚且还能有力气帮着苏业打架。
今天看着苏式的样子,他满脑子竟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苏业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才能让苏式撑下去……
然而,这个问题盘旋不去他却不能细想。
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
大概是之前的体力消耗太大,苏式在飞机起飞之后没多久竟然就睡过去了,盛斌一直没敢合眼,拼命的想在乱成一团的思绪里理出一个思绪,重复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之后,依然是沉重的叹口气然后继续。
他最初得知苏业出事的消息,反应并不比苏式好多少。
先是没办法接受,然后是心急如焚,虽然得到的消息并没有确认苏业已经身亡了,但在那样的地方坠机,存活的机率有多高,他自己都无法欺骗自己。
该死的!
除了愤恨的诅咒已经无话可说了,盛斌紧紧抓着座位的扶手,感觉手心因为紧绷的力气开始发麻的疼痛了,也不肯松手。
脑子里闪过很多当年跟苏业在一起时候的画面,打篮球的,自驾游的,甚至是在孟加拉的雷雨之夜,盛斌不是不知道国际救援这样的职业就等于着随时可能会出现这种意外,可是事到临头,就算再冷静再理智的人,也一样承受不起。
视线转向旁边的苏式,后者拧紧的眉头就跟盛斌的心情一样。
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希望,这一切只是搞错了。
苏业其实在机场等他们,等下了飞机,就有人告诉他们是消息误传,苏业不在那架飞机上,又或者,其实人已经获救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救援工作,苏业的自救能力和应急能力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苏业,你不能有事。
为了你儿子,图拉娜,为了苏式……
你不能有事。
在心中这么默念着,盛斌终于叹口气暂时疲累的闭上眼睛。
巴西当地在得知发生意外之后,立即就派出救援队伍了。
但是由于苏业飞机的坠毁地太靠近丛林,救援工作进行的十分缓慢,盛斌和苏式到了大使馆了解情况时,对方也提供不出太多的信息。
“虽然得到了很积极的配合,但是你们最好还是有心理准备……”工作人员这话是很小声的对着盛斌说的,江群事先打了电话过来,这边所有人都知道出事的是苏式的亲弟弟。
苏式扶着额头坐在旁边,从到了这里就只说了一句话:“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有确实的消息,我弟弟人在不在飞机上。”
盛斌跟着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努力的跟苏业所在的救援小队联系,毕竟还是他们对这事比较上心,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总算联系上了救援队临时驻扎的地方。
但是信号非常差,联络的时候也是断断续续的。
“你们确认苏业在飞机上么?”盛斌拿着电话几乎是用吼得,幸亏他的葡萄牙语很标准,对方就算听不清楚也可以大概猜出来。
“是的……他在上面。”
那边说话的是个女人,嗓子沙哑语气哽咽,似乎苏业出事,她也感到难过。
盛斌皱了下眉:“那找到……”他不想说尸体两个字,闭上眼停顿了一下,半天挤不出下面的话。
不过对方好像是听明白了:“没有,暂时还没发现,我们找了当地的人……沿着飞机附近,在找他……”
“已经多久了?”
“两天了……”
苏式这时候也站起来,他看着盛斌挂了电话脸色并没有好转,心里堵了一下,尽量冷静的开口:“怎么样?”
“他们很确定苏业人在飞机上,但是并没有找到他,现在沿着飞机出事的地点在人工搜救。”
虽然,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了……
这话盛斌没有说,略显苍白的脸色却告诉了苏式答案,后者半天都没动一下,就在其他人想开口安慰他两句的时候,苏式突然冲上前扯住盛斌:“我们过去找他。”
盛斌对于他提出这个要求其实并不感到意外,他也知道他拦不住苏式。
但是,知道他也还是要说:“以现在的情况,我们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毕竟,他们不是专业搜救员,当地的地理环境实在太复杂了,稍微弄了不好,很可能没找到人自己也会出意外。
苏式在他意料之中的只是皱了下眉,一句话没说。
盛斌跟他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能妥协:“那我安排一下,你稍微吃点东西。”
他们不方便带太多人去,盛斌最多能够安排到一辆车,这之后他们只能靠自己。
好在大使馆这边很配合,安排了最快的飞机去朗多尼亚,表示下了飞机之后会有人给他们送车和一些必需品,救援队的地理坐标这边已经得到了,按照路程计算,盛斌他们下了飞机之后再开两个多小时的车就可以找到。
而苏式的沉默也一直持续到了两个人开车往搜救队那边走。
“你还记得,之前你说,我注意到你是因为苏业,而不是你这个人,哪怕换了一个,我也会因为苏业的关系而这么纠缠下去。”
这个话题起始的有些突然,盛斌只是敛了下视线,没有搭腔。
苏式也似乎根本不在乎他应不应声:“其实,你说的还不够准确。我当时看见你一天到晚跟他同进同出,明知道苏业是个直的都不放弃,我何止是介意,我根本是碍眼。”那是一种,苏式很想压抑的情绪:“我跟苏业之间,这么多年下来,总是在往两个极端发展。小的时候,是他去讨好父母,苏家人优良基因公认只长在了他身上,就算明知道我稍微收收心他的日子就可以好过不少,我也不太乐意。既然他喜欢做比较听话的那个,就随他便好了……”他不是不知道苏业也有压力,但对于那时候的苏式来说,这些就是苏业愿意去“听话”的代价。
得到关注,总是要付出点什么,苏式不在乎,所以他也不愿意来受这份罪。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他们父母的过世:“后来我爸妈出了意外,苏业那时候的样子你也见着了……当时他在医院,眼睛发红跟瞪着仇人一样的扯着问我,为什么到了爸妈出事的时候,我都不肯认清楚事实,其实一直以来,最想得到关注的那个人是我。”
苏式笑了一下:“我当时被他问傻了。”
那种感情太复杂,根本说不清楚,苏式后悔,慌得不知所以,但是很奇怪,那时候,苏式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后来苏业开始不着家,成夜成夜的在外面找麻烦,我看着,却不知道能做什么。”幸亏,那时候有盛斌。苏式说到这里,突然转头看了盛斌一眼:“那时候你跟着苏业到处收拾烂摊子,你们酒吧打架那次,我到的时候,你已经打的几乎失去理智了你知道么?”那时候的盛斌有多狼狈,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盛斌没说话,视线依然放在前面。
“我当时就想……苏业这么多年压抑了那么多,放弃了那么多,终究还是有所回报的。我这个苏家人都流不出的眼泪,做不到的事,你竟然都替他做了……”
当时的盛斌一身血,狼狈的站在人群之中,嘶吼的问谁还要上。
真的是一遍遍的吼。
吼到最后苏业捂着脸抱头痛哭。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苏业开始慢慢走出来,不再沉溺在那份悲恸之中,想清楚了自己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
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不再为了任何人压抑自己。
所以,就像是彼此切换了模式,苏式走到了人前,开始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东西,这几年,苏式一直承担着苏业后盾这样的角色,放弃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生活哲学,完全以另外一个状态往下走。
但是,这不等于苏式真的心甘情愿。
很多时候,情绪就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东西,如同沙塔,乍一看不觉得多庞大,却由太多太多的沙粒叠加在一起,最后因为一个导火索彻底崩塌。
对苏式来说,这个导火索就是盛斌。
“这么多年,我没有勉强苏业做过一件他不愿意做的事,基本上让他随心所欲的走着自己的路……你知道为什么么?”苏式靠在边上,喃喃自语的念叨着这些话,盛斌在旁边听着,却不曾开口。
这段路并不好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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