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时间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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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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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不会留在美国,对吗?”

“我会陪你开学,适应在纽约的生活,然后回国把上市的工作做完。小安,请理解我,我实在无法丢开这边。”

她沉默良久:“我理解,其实你不必这么赶,如果压力太大,也许我们分开会更好一些。”

他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越洋电话信号出现了问题:“你说什么?”

她嗫嚅一下:“我是说,你在国内有工作,不必非要赶到纽约来。我自己去学校就行了。”

“小安,不要再说分开这种话,我知道把你一个人留在纽约很不好。但是公司上市最多只需要一年时间,我肯定能脱身。”

高翔知道,左思安为他才放弃更好的学校,到纽约读书,因此与母亲几乎到了失和的地步,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如果让她一个人去上学,他无法原谅自己。他不顾陈子惠的反对,将机票改签提前了几天,到了9月初,高翔带着宝宝和母亲飞抵纽约,将他们送到公寓,他马上去找左思安。

柏鲁克分校只给一年级新生提供有限住宿,左思安与一个纽约本地出生的黑人女生同住一间宿舍,高翔敲门时,她正躺在床上看书,看到他来,坐了起来,怔怔看着他,却没有他料想的惊喜。

2:

自从从纽约回来以后,左思安根本无法摆脱异样低落的情绪,但是毫不迟疑的写信,回绝了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接受了纽约市大学柏鲁克分校的录取。

于佳怒不可遏,脱口而出:“我实在对你太失望了!”

她眼神一黯,没有任何辩解,只轻声说:“对不起。”就再也不肯反应。

毕业舞会临近,左思安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绾起头发,穿上高翔在费城给她买的那件白色小礼服。镜子里的她异常娇美,可是她眼睛里找不到丝毫快乐,只觉得内心压抑的某个东西已经越来越大,就如同噩梦中倏忽跑过的老鼠,突然驻足,停在面前,与她对视,让她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接到高翔从国内打来的越洋电话,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惫:“我外公身体不好,公司也有一些事情要解决,我可能得推迟过来。”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没事的,不急。”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7月,左思安日渐沉默,于佳却开始暗暗高兴起来,甚至跟她谈起可以争取转到纽约洲立大学的某几个分校,那里环境更为安全,有一些专业排名靠前,很有争竞力,而且都是公立教育系统,以她的成绩,转校并不是不可能做到。

左思安并不回答,当然也没有像母亲建议的那样去查相关资料,做转学准备。她只是每天照常去打工,下班后就回家,将自己关在卧室里。

于佳冷眼旁观,看着女儿的脸上日渐失去光彩,眼神暗淡,明显为情所困,又是恼火,又多少有些不忍,这天于佳敲开她的房门,只见她躺在床上看书。

“马上就要开学了,到纽约那种复杂的大城市去独立生活,你一直魂不守舍,是想再一次遇上抢劫吗?”

她并没有将遇到抢劫的事告诉母亲,但纽约警方某天突然打来电话,说抓到了嫌疑人,搜出了她丢失的一个波特兰图书馆的借书证,问她能否去认人,她只得抱歉地回答,她确实无法讲出抢劫者的任何特征,更无法指认,借书证也已经重新办过,不必劳烦他们寄过来。于佳这才知道女儿在纽约那天的遭遇,歉疚后怕之余,当然十分恼怒。

左思安根本不愿意提起那件事:“妈妈,我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不会觉得被抢走一个钱包有多吓人。放过我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于佳一把拿掉她手里的书,她只得一脸无可奈何地坐起来:“不用跟我说你已经预料到高翔不会准时过来,我知道你确实早就把什么都分析得一清二楚了。”

“你明知道我是对的,还坚持犯傻,拒绝去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现在不能在错误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他有他的难处,他的家人肯定不愿意让他过来。”

于佳生气地说:“你倒是也替他把什么都想到了,既然明知道他的家人会激烈反对,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爱他。”左思安头一次如此明确地讲出来,于佳怔住,她看着女儿,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有着失眠的阴影,可是神情坚定,眼神没有丝毫闪避。“是的,我爱他。妈妈,离开汉江之前,我去找过他,对他说我不想去美国。只要他稍微点头,我肯定说什么也不会跟你走的。可是,他让我走,我想他比我更清楚我们有多不可能。我从来没想到他会到波特兰找我,既然他来了,对我说了想跟我在一起,不管我对未来多不乐观,我都不会先放弃。我会等他,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他需要面对的问题比我多,如果不能过来,我也不会怪他。”

于佳勃然大怒:“你这算哪门子的情圣宣言,亏我一向教你要自立自强自尊,你把你置于这样卑微的地步,难道不觉得可悲吗?”

“自立自强自尊跟爱情里愿意等待并不矛盾,我只是尊重他的选择。”

“那你自己的选择呢?你一再强调你已经长大,有选择人生的权利,我理解的选择人生可不是这样被动等一个男人来临幸。”

“我不是等一个男人,我等的是他。”左思安心平气和地说,“妈妈,不是每个人都像您,总能够做到先转身离开。”

于佳一时无语,良久才说:“你还是怪我,如果你爸爸不是不肯从阿里回来……。”

“我并不怪您。爸爸就算肯回来,你们也会离婚的,您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

这个冷静的结论让于佳更加说不出话来。

“我既然已经做好了他不能到美国的准备,不用担心我。开学了我回去纽约,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只能跟您保证,我不会放弃学习的。”

于佳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怒其不争来形容了:“小安,我跟你说过,那些不好的事,忘掉就是了。”

“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如果不是你经历过的事给你留下了阴影,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自我贬低,用这样被动的方式处理你的感情。”

左思安看着母亲,眼神哀伤地摇摇头:“我没觉得我被动。不过我不指望您能理解我的感受,请您也不要再试图说服我了。再说下去,您只会更生气,我们不用再谈这件事了。”

“也许我该听peter的建议,让你看看心理医生。”

左思安再怎么满腹心事,也被于佳逗得苦笑:“您没说要带我去驱下邪,我很感激。”

于佳只得长长叹一口气:“小安,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你跟我一样清楚,你们不可能有好的结果,这远比山体滑坡好预见得多,对不对?可是你竟然还是做这样的选择,还要我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你让我能怎么想?”

到了8月10日,左思安收拾好行装,拒绝母亲的陪同,独自去纽约报到上学,她想,就算真如母亲所言,等着她的是一场灾难,她也愿意迎接。

她顺利完成了报到手续,认识了新室友。这所学校虽然规模不大,但学生及其多元化,除纽约本地学生以外,还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国际学生,不乏亚裔面孔,甚至不少来自中国内地和港台的学生。她听到拐角传来的中国话交谈声,禁不住驻足,那边交谈的一男一女马上与她打招呼,他们一个来自浙江,一个来自福建,面孔稚嫩,犹带高中生气息,却掩不住兴奋。听到她已来美国两年,他们问长问短,很多问题她都无法回答。只得抱歉地承认,她长住的是一个安静的小城,对于纽约跟他们一样没概念。

她的新室友Linda在本地出生,是百分之百的纽约客。在她的介绍下,左思安错开上课时间,去邻近华尔街的一家咖啡店找了一份兼职。

这天,当Linda说有一个东方人在宿舍大厅等着她时,她以为高翔提前赶来,兴奋地跑会宿舍,然而坐在那里的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高翔的父亲高明。

高明看看四周:“方便的话,我们找一家咖啡馆坐下来谈谈好吗?”

左思安无法拒绝,两人出来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

高明开门见山地说:“思安,你是聪明的女孩子,想必知道我的来意。”

“我知道,您是来劝我不要跟高翔在一起的。”

“高翔并不知道我来了美国,我本来不打算过来。但如果我不来,来的会是你更应付不了的人:高翔的外公。他已经72岁,而且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身体很糟糕,就算我明知道他老谋深算,心思深沉,用亲情和上市两件事困住了高翔,又摆布我来做破坏儿子感情的那个人,也只好服从他的安排。换作你来面对他,我想你根本无法当面拒绝一个对你示弱,求你放手的老人;他万一出了什么状况,那你和高翔心里肯定会留下阴影,永远摆脱不了负罪感。”

左思安听得呆住,她也是在那次去他家时看到的陈立国,记得那是一个瘦弱衰老的老先生。她不得不承认,正如高明所言,如果是陈立国过来,她大概会马上落荒而逃走;要是他在这里出事…。。她根本不敢想下去。她低声说:“谢谢您。”

“思安,你不必谢我,我来也有我的目的,但请你记住,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父亲、对你,都算是有善意的。”

“我知道,我很抱歉弄得您的婚姻出了问题。”

“这一点你倒不用在意,我和高翔的母亲之间早就有问题存在。”

这个意外的坦白弄得左思安有些尴尬,她只好垂下眼帘不作声。

“关于你为什么不能与高翔在一起,我相信你母亲和高翔的母亲都已经从不同角度讲了很多,你这样心思细致的女孩子肯定也考虑过很多。我只想讲讲我对这件事的看法。”高明喝了一口咖啡,“我相信高翔很爱你,甚至情愿为你放弃一个即将上市的家族企业,两手空空的到纽约来生活。”

左思安并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流露感情,可眼睛还是立刻湿润了。

“可是凡事都有另一方面,他这样看重感情,当然也不可能割断与亲人的联系。”

左思安小声说:“我并不会要求他与亲人断绝往来。”

“你很明理,思安。如果没有家里财务的支持,高翔来纽约会度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我相信年轻人不会把这视作问题。以他的头脑,要在美国生活下去大概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他从大学毕业以后就负责一家销售额超过20亿,每年有可观的利润增长、即使上市的公司的市场运营,这两年跟我一起谋划公司未来的发展,提出了非常有想法的规划。他一向过的是非常有挑战性的生活,也能从工作中得到乐趣。你认为一个男人离开能够发挥他才能的地方,长年将自己的时间消耗在各式各样最基本的谋生努力上,会不会让他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

左思安呆了呆:“我对做生意没有任何概念,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可以用我亲身经历告诉你,一定会。年轻的时候,我也面对过选择。在认识高翔的母亲之前,我是有女朋友的,我们是中学同学,在一起有五年时间,感情很深,如果不是双方都家累太重,其实早该谈婚论嫁了。突然之间,有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一个跟女友结婚,咬牙扛着过清贫的日子;另一个选择,就是高翔的母亲。”

左思安怔怔地看着高明,高翔已经27岁,她猜他至少应该在50岁以上,但他看上去只40岁出头的样子,依旧清瘦而又风度,谈吐斯文,可以想见年轻时候的风采。

“那个时候的陈子惠是县城里最有钱的人的独生女儿,年轻,样貌不差,垂青于我,一般人都会认为我中了头彩。可我舍不得放弃女友,我在25岁以前,从来没喝过咖啡,没吃过海鲜,没坐过飞机,甚至没出过省,大学靠助学金和打工完成,毕业后每个月的工资除了养家,所剩无几,与家人的交流全都是围绕着钱进行,那种困窘状态是你难以想象的。女友对我的感情,是我穷困潦倒的生活中唯一美好,唯一值得感激的东西。”

高明讲话的声音平和,然而里面蕴藏的感情却令左思安为之动容。

“我拒绝了董事长,也就是高翔外公的提议。他表现得很大度,跟我说继续努力工作,一样有升职的机会。到了年底,我确实升了职,也加了薪水,可是依旧是公司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职员,离中层的位置都有不知道几年的距离,我的薪水还是只够勉强养家。接下来的故事你大概能猜到吧?”

左思安内心有巨大的压抑感:“于是您还是放弃了女朋友?”

“不,我下不来那个决心。那段时间,我陷于无名的愤怒和焦灼中,痛恨自己必须面对这样的诱惑。主动放弃的那个人,是我女朋友。她说她愿意接受跟我一起过贫困的生活,但承受不起我为她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希望将来面对我的后悔和怨恨。”

左思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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